彦初怒气冲冲的绕过屏风走进内室,看清榻上的人时,脚步杀住,急忙转身。
耳根红了一片,他眼睛虚虚掩着,有些气恼, “你把衣服穿好!”
元和听了,思绪稍稍回神,低头看自己一眼,虽然没有穿正装但也是穿戴整齐啊。越发嫌弃彦初龟毛,她懒散的将被子拉至脖子下,“又有什么事了,说吧。”
她的话像一道命令,彦初虚遮着眼睛的手放下,犹然带着怒气的话,“生病了为什么不和我说?”
他回身,几步冲上来,紧紧逼近。
元和瞅着他,干巴巴的回应:“都快好了。”
冷声冷气:“你当我不知道你现在的毛病?”
元和心虚的撤开眼,嘟囔:“不算什么大毛病,就是爱睡一些。”
彦初忽挤进榻上,他双臂一环将人连带被子的抱住。冷声重复:“爱睡?”
“你试试现在还睡得着。”
元和推了推他,彦初不光没动,还得寸进尺的贴的更紧了。
她只好无奈的道:“我真没事,太医说了脉象正常。”元和侧过头,看向近在咫尺的美人,咽下口水,“绣娘送去的新衣你试了吗?”
彦初眼神肃冷,“我没和你说这个,你现在感觉身体怎么样?”
元和不满的隔着毯子戳了戳他腰侧,“挺好的,我问你婚衣的事呢。”
彦初慢吞吞的摸过去,隔着被子牵住她的手,好半天他才说:“试了,挺合身的。”
元和像完成一件人生大事一样松懈下来,“那就好,成亲那天我要要好好看你。”
他的手反被薄毯里的人握住,盛水的杏眼儿让人招架不住。
*
两个月过的极快,如同元歌说的,“感觉还在和皇姐逃学,突然皇姐就要成亲了。”
刚换了嫁衣还未上妆的元和伸手给了元歌一个板栗,在元歌捂着额头呼疼的时候,她施施然的坐在梳妆镜前,喜婆在旁说着吉祥话,宛青笑眯眯的上前给她梳头。
因这长女出嫁,陛下特意推了半天时间出来与贵妃娘娘同来公主府。
想到自己养了多年的水灵灵白菜马上就要被猪拱了,贵妃娘娘没忍住红了眼眶,她捻着手帕与元和相诉,大多是教她,如何圈住一个野生妖精。
元和听得面红耳赤,刚才梳妆时还存下的困意,消散的一丁点都不剩。
“好了,母妃,已经快到时辰了。”
贵妃娘娘拿手帕抹了抹眼角,“好孩子,要是受了委屈定要同我说。”这时贵妃娘娘早就忘记了前两月信誓旦旦说的‘不会管她。’
皇后娘娘身子骨一向不大好,今日也未来,所以前厅只有陛下坐于高位,而贵妃娘娘不能与陛下同坐。
她坐在另一侧高椅之后,两眼通红的看着缓步而来的元和。
嫁衣如凤似火,绣线灵活,勾勒出玲珑有致的身姿,行走间绣鞋隐约探出半个影子,拇指大的珍珠系与绣面,好一朵行走的富贵花。
一番发自肺腑的感恩之言,让陛下微动容的侧目,其后的贵妃娘娘捏着袖子哭湿了两条帕子。
喜婆瞅着时刻,上前报喜,系着红腰带的丫鬟将盛着红盖头的托盘端上前。
嫡母不在,贵妃娘娘自然要上前为女儿盖上红盖头,盘金凤凰衔着一条珍珠串,盖头将遮住凤凰时,突变横生。
门外跑进一个太监,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似是哭腔,“陛下,不好了,迎亲的队伍被拦了。”
陛下身边的总管几步上前,一脚踢出将那太监踹翻在地,“狗奴才说什么呢?何人敢拦长公主的仪仗。”
太监额头擦破了快皮,但仍不敢动,依旧哭丧着说:“奴才不敢撒谎,迎亲队伍行至朱雀大街时,忽冲出一辆马车将队伍冲散,几个乞丐撒着……”
太监说至这里已经大喘气,他偷瞄了一眼元和像是所其所胁,不敢再说。
圣上慢悠悠的换了一个坐姿,他似乎是对这场闹剧并不感兴趣,但在太监停下后,同意眼神意味不明的看向元和。
贵妃娘娘此时紧拽着红盖头,舒展自然的红盖头已经满是褶皱,她感觉今日可能无法完婚了。
衔珠响动,元和淡漠的看向跪地的太监,“有话便说。”
太监又磕了两个响头,“长公主,奴才得罪了。”
“那几个乞丐撒着驸…彦将军贪污行贿的公文,公文里说的有头有理。再加上有心人蛊惑,百姓大愤已经将迎亲的队伍堵住了。”
他说完时,元和慌了一瞬,还未做出反应,便听坐于高位的圣上,“贪污行贿?”
再也来不及多想,她膝盖一软便跪下,“父皇,儿臣愿以命担保,彦初绝不会做出这种事。”
圣上愣了一下,随后起身,明黄的龙服行至她眼前,圣上抬手将她扶起,“如何用得着你以命担保,想要知道如何,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曹文替朕去准备车马。”圣上吩咐完后,对跪伏在地的太监伸手,“可有公文?”
“回陛下的话,自然是有的。”一张叠的方正的纸张送至圣上手里。
元和牢牢盯着那薄薄一张纸,恨不得抢过来吃下去。圣上注意到她的眼神,略带笑意的将纸张递给元和,“你若是关心,也可由你来念给朕听。”
元和手指微颤,在即将拿到时,纸张被抽了回去,圣上突然转变想法,“罢了,还是让朕先看看。”
为了方便百姓阅读,公文是用白话写的,因此圣上看得极快。
老谋深算的狐狸是不会在外露出情绪由人探看。
当纸张被重新折起来,元和更加不安。她心绪不定的盯着那张纸,也伸手想讨要,结果纸张却被圣上轻飘飘的扔了。
仍是笑着,这时却让人读出冷意,“元和,你陪朕去看看他吧。”
平日就热闹非凡的朱雀街,此时更是走不动路。愤怒的百姓将迎亲队伍拦断,元和远远的从马车里看见了,焦虑的恨不得马上飞过去。
圣上与她同坐一辆马车,见了她这不合规矩的行举倒也没说什么,不过看元和的眼神中带了点耐人寻味的意思。
迎亲队伍并不是被百姓单纯的围起来,百姓自成一个半圆,圆内是迎亲队伍,以及一个惨不忍睹的妇人。
妇人衣不蔽体,她睡在简陋的草席上,她肚子异常的鼓起,像是怀胎,但人却是瘦骨嶙峋,她身上甚至还有许多伤口,有青痕、抓伤甚至人的牙印。
若不是她巨大隆起的腹部还在微微起伏,众人怕都要以为她已经死了。
人群中有人义愤填膺的叫喊,许多人跟着他气红了脖子。
身为众矢之的的彦初一身红衣,稠丽的容貌上渡了一层黑雾,他烦躁的甩了甩马鞭,引得离得近的百姓纷纷后退,嚷嚷着:“打人了。”
随行的礼部侍郎一脸菜色的劝着他稍安勿躁,等京兆尹到了便可使人散开百姓。
彦初不耐烦的扯着缰绳,至到一女子从小巷中冲出,还未行至人群中就两膝着地狠狠的跪在地上,骚乱的人群静了两秒。
马车还没有走近,圣上透过窗户看见了这幕,他挑眉,眼神富含深意的看向元和。
元和没回头,她紧张的抓着嫁衣,心中莫名升上一股恐意,她认出冲出来的女子了。
“哥哥,你收手吧。”素衣女子向前膝行两步,她磕头,哀声道:“哥哥,人在做天在看,你与父亲贪污行贿是瞒不过的。就算你和公主成亲了,陛下也不会放过你。”
她声音不大,却字字滴血,百姓愈发安静了。
彦初眼眯了眯,看着像是没有多大波动,但在他身旁的礼部侍郎明显感觉身上一寒,“景娆,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这不轻不重的一句话,却让跪在地上的景娆抖了抖,半晌,她眼中狠厉渐渐浮现,铿锵有力的话语,“哥哥,你莫要执迷不悟。”
“哥哥?父亲?”圣上侧首,他问元和:“彦初不是孤儿吗?”
元和满心满眼的都是马背上的人,她没注意父皇说了什么,只在马车停下那一刻,她匆匆掀开车帘。
周围只有风声与百姓中的窃窃私语。
“彦初。”只在嘴边的念叨声应该是传不过拥挤的人群。
但彦初就像是似有所感,他竟然真的向这边看来。
许是嫁衣太好看了吧,她想。
作者有话要说: 彦初:委屈屈
我又迟到了
第44章
“元和, 你知道公文上写的他贪污的是哪些吗?”圣上自马车中出来,他笑眯眯的拍了拍元和的肩膀。
“父皇,他不可能贪污!”她仰头急急解释。
圣上稍敛了笑, “现在不提这个, ”令人不敢直视的眉眼中龙威愈盛,但仍旧是嘴角挂笑,“公文中写着新汀粮草只到了一半,以阳平县为首的县城全无粮草。”
“你说这粮草去哪了?”
怎么会,彦初每天都会检查粮车,一定不是护送粮草这一环出错。思及此,“也可能是守城官员贪污粮草,他怎么会监守自盗,干这种傻事。”
圣上笑出声, 低吟:“朕也想知道是为什么。”
一辆马车突然贴着墙冲出来, 他们急急退了两步才避开,
车夫后仰着身体才将缰绳拉扯住, 苍白的手指撩起车帘,那人仍旧是白衣。
初秋的日子里,空气还有些干燥, 元和凭空生出一种落入水中的感觉。如藻类般的东西拽着她的腿向水底探去,呼吸渐渐被吞噬。
“微臣温瑾随拜见陛下, ”淡色的眼眸如同寒刺,虽是病态却眉眼弯弯,恶意藏匿在深处,“长公主。”
恐惧几乎是瞬间涌上,元和退了两步,被精心保养的指甲深入掌心, “来人,拉下他!”
在场的御林军愣了,踌躇不前,元和环视一圈,她眸中染上血丝,厉声:“给我杀了他!”
圣上听言,惊讶的回看她,他抬手拦下已经在搭箭的御林军,“慢着,”
温瑾随长睫掀起,似玩味的眼神落在元和狠绝的脸上,开口却是病弱之态,“公主,何必如此狠心,就算是为了某人也不必杀人灭口吧。”
“放肆,忤逆之臣竟还敢狡辩,”嫁衣似将着火,元和双膝着地,“父皇,听儿臣一句劝,杀了他。”
圣上未言,不咸不淡的看向曹文,曹文领会到他的意思。
他几步上前扶起元和,“诶呦,公主这可是您大喜的日子,可不能将这身嫁衣弄脏了。”
元和抿着嘴不起身,似有圣上不下令就死磕的意思,曹文劝说了几句无效,他为难的看向圣上,“这,陛下…”
圣上沉吟几秒,再开口时又是调侃般,“皇儿就不好奇温大人是如何‘起死回生’的吗?”
“儿臣…”
圣上却未等元和说完,他骤然截断,脸色也肃严起来,“带上他们回宫传话。”
御林军气势如虹,“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