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要打蛋了吧。”梁白玉满脸的雀跃激动,旁观一场盛宴似的。
陈砜问:“你想吃几个?”
梁白玉伸出两根手指,锅里的水雾像是落入他眼中,波光流转:“可以吗?”
“可以。”陈砜说,“你往后站点。”
梁白玉委屈的瞥瞥嘴:“干嘛呀,我又不会把口水流到锅里。”
“你站近了,会烫到。”陈砜低声道。
“哈哈,我刚才是开玩笑的。”梁白玉靠在他身上,用小情侣的口吻埋怨,“你好正经,像个老古董。”
陈砜转身去橱柜那里,弯腰拖出底下的小竹筐,掀开搭在筐子上的布。
里面是摆了好几层的鸡蛋,有的壳上沾了干掉的排泄物,有的则粘着碎草,都不怎么干净。
“你是不是生我的气啦?别呀,虽然你性格闷,但你人好啊,好人。”梁白玉站在男人身后,手抓着毛毯往他厚阔的背上晃擦,有一下没一下的,很调皮。
“老实人,菩萨,砜砜啊。”
“啪”
一个鸡蛋从陈砜手中掉落,在地上碎成了一滩。
梁白玉咕哝:“啊呀,浪费了。”
陈砜回头。
青年垂着头,几缕半湿的发丝贴着脖颈,发梢有点乱,他用一双好看的眼睛望过来,眉目含情,顾盼生辉。
会让人想永远留住他的目光,不愿意分给别人半分。
陈砜半晌将脑袋转回去,什么也没说的清理了地上的蛋壳跟蛋液,重新拿了两个鸡蛋去锅前。
蛋打进锅里,很快就凝到了一块儿。
“我每次煮的时候,蛋都不完整,一点都不好看。”梁白玉靠着锅灶。
陈砜说:“用液化气煮,和柴火煮,不一样,液化气要小火烧。”
“我家不是土灶台嘛,哪有液化气。”梁白玉眼皮一抬,“你说的是我回村前吗?那我没煮过饭。”
“回来后才开始煮的,好难喔。”他唉声叹气,很挫败很沮丧的模样,“我烧的菜,我养的两只鸡都不吃。”
陈砜没有取笑青年,他只是无意识地看了眼对方抓在毛毯上的手指,如无暇的玉器。
“鸡蛋可以是外面看着好了,里面一戳就流蛋黄吗?”梁白玉往他那走了几步,踮探头,“这个会不会太难?”
“不难。”陈砜说。
梁白玉晃了晃瘦弱的身子,撒着娇:“那你快点好不好,我想吃。”
陈砜转头就把碗洗了,倒进去红糖,他倒完了,用手端着碗掂了掂里面的红糖,又加了一点。
锅洞里的柴火快要没了,陈砜用铲子慢慢动一动锅里的两个鸡蛋,他感觉差不多了就把鸡蛋盛起来,放进碗里,再用汤勺从锅里舀了一勺水进去。
“自己和一和。”陈砜将一个铁勺递给青年。
梁白玉轻轻“嗯?”了一声。
陈砜用手背蹭了蹭蓄着胡渣的下巴,低眸给他把碗里的红糖和开。
一股混杂着铁锈味的焦甜香飘入空气里。
“好香啊。”梁白玉像只小馋猫,他的脸颊虚贴着陈砜的胳膊,眼巴巴的看着红糖鸡蛋。
“吃吧。”陈砜把碗推到他跟前的锅灶上面。
梁白玉拿起碗里的铁勺,一下划开其中一个鸡蛋,他看着缓慢溢出的金黄色蛋液,小孩子一样惊呼:“哇!”
脚边的小黑狗在可劲的往上跳。
“这是我的,不给你吃。”梁白玉把身上的毛毯拿下来给了陈砜,他随意牵了牵因为出汗发皱的花衬衫,两手捧着碗做到锅洞前的凳子上,碗底挨着膝盖。
做完这个动作,梁白玉没有急着吃,他垂眼,面对着碗里的红糖鸡蛋,好似是在看守什么绝世无双的宝物。
陈砜把锅洗了,发现青年还是安安静静的坐着,纤细柔弱的轮廓一半匿在阴影里,一半在昏晃的灯光下,仿佛一只被打碎的珍贵工艺品,他将手中的抹布挤干,沉声提醒道:“快凉了。”
“噢。”梁白玉喝了一口红糖水,整个人一下子鲜亮起来,“真甜。”
梁白玉吃完红糖鸡蛋,说想洗澡。
陈砜给他烧了一锅水。
村里不比县城,没太阳能淋喷头,都是用塑料桶装水,热冷对半,蹲着拿毛巾擦洗,最后剩一点水从头上倒下去,就行了。
梁白玉拿着一套陈砜的衣物去洗澡的时候,陈砜坐在外头的空地上,他摩挲了会耳朵上的黑色阻隔扣,扣得更紧更密了些。
院里没有丁点信息素。
小屋里有水声传出来,陈砜眼观鼻鼻观心,高眉深目隐于暗中。
过了会,他猛地起身出去,带上了想要去小屋的狗。
天光逐渐从夜幕下透出来。
蹲在菜地旁的陈砜搓了几下脸,低声自语:“应该洗好了吧。”
发财趴在他脚背上打着呼噜,睡得可香了。
陈砜回去看见小屋的门依旧紧闭,他以为里面的人已经出来了,欲要去他爸那屋,走了几步倏然意识到不对。
等陈砜去他自己房间,没见到人之后,心里的不安瞬间暴涨。
陈砜快步冲到小屋门前,用了些力道敲门。
里面没声响。
“梁,”他覆着汗的喉结滚了一下,很生涩地喊出名字,“白玉?”
还是没有得到一点儿回应。
陈砜的呼吸粗了不少,他的球鞋抵着门,腰背弯下来,一字一顿道:“我进来了。”
说完等了片刻,陈砜打开门。
小屋里的雾气很薄,塑料桶周围都是水,青年靠坐在墙边,他洗完了,大了很多的旧衣服裤子也穿上了,没怎么整理。
脚是光着的,脚趾头又圆又白,很漂亮。
那是一种没有温度的美,死物一般。
陈砜的瞳孔微缩,他全身僵硬的跑过去蹲下来,伸手去碰青年的脚,触手很热。
怔了下,陈砜的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放松的粗喘:“醒醒。”
青年闭着眼,睫毛湿漉漉的,他昏昏沉沉,右手抓着左手腕部有点湿的膏药贴,指尖抠进去,嘴里隐隐念着什么。
陈砜不自觉地单膝跪地,凑向他:“什么?”
“疼……”
陈砜愕然:“哪里疼?”
“忍忍……”梁白玉不知道是梦到了谁,声音极其温柔,透着孤注一掷的意味,“没事的……我摸摸……腺体……你的……跑……快啊……”
尾音惊慌凄厉,带着让人心疼的哭腔,然后就没声了。
陈砜把人抱出小屋,他还没走到门口,脚步就顿住了,怀里的人盯着他。
眼里无光,眼神阴寒至极,如同一只受了重伤被逼到悬崖边,死也要拉一群垫背的家养宠物,亮出了与一身精美皮相不配套的丑陋獠牙。
转瞬后就变得娇弱无害。
陈砜回过神来,一双手挂上他的脖子,搂住。
没等他做出反应,搂着他的人就嘟囔着问:“杨老师叫你砜哥,你们很熟吗?”
陈砜的思绪被打乱,削薄的唇动了动:“不。”
梁白玉把脸往他胸膛里蹭,长发贴着他的灰褂子:“她说你看林子很忙很累,不让我找你修房子了。”
“她还说她会帮我找人,只是没那么快,叫我等等,我要不要听她的啊?”
“不用。”陈砜忘了把怀里的人放下来,也没把他的手从自己脖子上扒掉,直接抱着出了小屋。
梁白玉眯着眼笑:“那你觉得我留长发,穿花衬衫好看吗?”
陈砜没出声。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梁白玉过长的裤腿遮住了他的脚,他语气失落,“看来你也和村里人一样,觉得我这样不男不女。”
“没有。”陈砜这次开了口,他喘息的频率加速,几乎是无措的,笨拙的解释,“我不那么以为。”
梁白玉不说话,手也从他脖子上拿了下来,一副丝毫不相信的伤心样子。
陈砜的额角出了汗,他做出吞咽的动作,抱着青年的掌心发烫发湿,一根根指节粗硬。
“你别逗我玩了。”陈砜低低道。
第11章
梁白玉不逗了。
他从陈砜怀里下来,懒懒散散的赤脚往院外走,袖子跟裤腿都长,像是偷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朋友。
陈砜没跟上去,他站在原地,眼里是那道纤细的身影,脑中是小屋里令他心悸的画面。
指腹和掌心里还有余温。
——仿佛是春夏两季走过的痕迹。
青年在门口绊了一下。
陈砜想也不想就迈开腿,他听见对方抱怨了句什么,背对着他弯腰蹲下来,十指从长袖子里伸出,捞起拖地的裤腿。
卷得很高,要去田里插秧似的。
青年站起身,手又缩回了袖子里,他跨出门槛,露在外面的小腿又细又白。
陈砜两手在裤缝上搓了搓,嗓音有些闷哑:“你要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