橄欖樹。

柳姝恨淡典一日。

外面在炸烟花,屋内柳姝听着橄榄树。

她坐在床上听歌,新皮囊底下仿佛装了个旧灵魂。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

「我的故乡在远方。」

「为什么流浪?」

「为了梦中的橄榄树。」

她们初遇在二零一四,如今已是二零一七年。

人生又得几个叁年?

淡典同她一齐听橄榄树,从日升听到日落。

柳姝听不厌这首歌,她记性不好,为淡典推荐了叁次。

淡典叁次都听了。

柳姝叁次也都说一样的话。

她说:「我的故乡也在远方。」

「那里有贫民窟和橄榄树。」

「我妈妈每年都会给我一百块钱,因为爸爸不在。」

淡典叁次都未放去心里,包括现在亦未曾。

——

新年过去后,淡典回到加拿大。

她有七个假期,要靠一次次地上课来换取。

柳姝的头像是这时变黑的。

她偶尔会上线,同淡典说些话,但随后便走了。

不会语音,更不会视频。

淡典很想她,却又撂不下脸面打扰她,便在个人签名上挂着想念。

「练琴,想你。」

「看书,想你。」

「听歌,想你。」

到最后,仅余一句。

「想你。」

有时淡典捱不住想念,会拨通柳姝电话。

柳姝过很久才接。

淡典问:「密码忘了么?」

柳姝经常道:「我忘记了。」

她忘记密码的频率愈来愈快。

而在加拿大,淡典几乎未开过荤。

于是,淡典便只在回国时开荤,放了多久开多久。

——

国内,柳姝变得愈来愈高,愈来愈瘦,愈来愈漂亮,愈来愈不爱说话。

以往她主动,现下她被动。

淡典压住她,吻她,进入她,舔舐她,同她说情话。

说过最多的是:「我中意你。」

柳姝听完后,却只会道:「我知道了。」

一日晚间。

柳姝听着橄榄树,听见楼上面有女人惊叫。

她分出是谁声音,手颤抖着,直接将手机关机,去取衣物穿上。

深的夜无灯,柳姝跑过一个个长廊,按开一个又一个的灯。

整座公馆随着她脚步而亮。

柳姝从未跑过这么快,她的喉咙都跑痛了。

她旁跑旁道:「妈妈,是你吗?」

黑暗内,淡典亦出门。

但她同柳姝目的不同,她的目的是掩盖真相。

「妈妈,你在哪里?」

柳姝的嗓音很大,整个公馆走廊都在回荡。

仿若是心灵感应,黑暗中的柳知抬首,叫道:「我在这里!」

淡锋锢住她,往房间内拽。

柳知恳求他:「淡锋,让我见一眼孩子……」

淡锋甩了她一巴掌。

但在想念面前,一巴掌根本无用。

「我求你了。」

柳知跪下,狼狈地拽着淡锋的裤脚,口水鼻涕同眼泪一齐上,一遍遍地磕着头。

淡锋拽着她的衣领,朝房间内扔。

扔也无用。

柳知爬起来,手紧紧攥住门边,凄惶地同他对视。

「我跟你说了甚么?」淡锋阴下脸,抓住一旁的门,猛地一甩。

女人唇边是发丝,耳边是轰隆隆。

淡锋道:「我说你听话,我便会给你女儿好生活,你忘了你是如何答应我的了?」

门正疯狂地闭合。

柳知仿若感知不到痛楚,一直未放手。

她看着门外,目光专注。

「妈妈!」柳姝道。

「柳姝?」柳知惊喜道。

柳姝到了。

她长高了,变漂亮了。

柳知眼见着,终于清楚痛,含着幸福放手了。

淡锋将她卷进屋内,用脚闭上房门。

淡典亦到了。

柳姝抓去门缝,只是旁流着泪旁去拽着门把手。

房间已上锁,她将门把往后拽,一声一声地骂着淡锋。

「王八蛋……变态……」

淡典过去,环住柳姝的腰。

柳姝用拳头捶着房门,清楚这样无用,失魂落魄地跪下身。

拳头再砸不到门口,只砸到淡典。

淡典的手却不会放开。

「你放我走。」

柳姝抱着淡典的手,要挣扎。

成年人同儿童力量差距却太深。

淡典手上青筋已起。

「你无法进。」她淡声哄道,「回去,我们吃巧克力。」

女人手上的青筋似乎是根根枷锁,扣住柳姝。

「我不要吃……」

柳姝用脚踢淡典。

淡锋房间内甚么声音都有。

哭的,吼的,断的声。

皮带,鞭子,磕头声。

听了片刻,柳姝捂住耳朵,道:「淡典,放我下来,我不走了!」

淡典放她下来。

她们于淡锋房外对峙,于血与泪之间对峙。

柳姝捂住耳,眼角红着,看着淡典。

淡典垂首,亦看着她。

柳姝道:「你跪下。」

淡典跪下。

柳姝对着她,施舍了一唇口水。

口水是直接吐出来的。

淡典仰首,高贵地承受。

她的眼镜停住水,逐渐地往下划,划去脸上。

柳姝道:「以后你不要再碰我一次。」

这惩罚如泰山般重。

淡典将眼镜摘下:「倘若你去了,他连你也打,清楚么。」

柳姝道:「我不清楚,你让我去清楚。」

淡典道:「我舍不得。」

她站起身,将柳姝带回房间。

为母亲,她也曾忤逆过。

干的比柳姝更过分,她砸窗户,砸门。

后来她手断了,躺了许久医院。

母亲也未能救回来。

——

自那件事后,她们闹翻。

一次假期,两次假期。

终于到最后一次假期,淡典的留学结束。

淡公馆外,仍旧淡锋迎接。

老男人满身风尘。

淡典提住行李,已二十二岁,正式作为女人。

此番是男人同女人会面。

男人颓废,女人不食红尘。

淡典问:「身体如何?」

淡锋胡须许久未剃,蓄在下巴。

他道:「不好。」

淡典问:「柳知如何?」

淡锋道:「不如何。」

柳知一向不如何。

淡典未再多问,整理好行李以后依旧先跪祠堂。

她从早跪至晚,跪至膝盖发青,却连柳姝半分动静也未听到。

柳姝原本五点便会下课。

现下已六点半。

淡典站起身,去问阿姨:「二小姐呢?」

阿姨道:「大小姐,现下哪有甚么二小姐?」

淡典的身顿时僵了。

旋即,她跑去公馆内,发了疯地找。

她去柳姝的房间,柳姝的房间空出来了,甚么都是新的。

她去调监控,却发现硬盘已满,无法再存储。

她为柳姝打电话,是空号。

她给柳姝发信息,柳姝的QQ名已改了,改作是橄欖树,最新的一条动态是:「我永远恨你。」

柳姝走了。

淡典去敲淡锋的门。

淡锋道:「进。」

淡典进去,只见男人坐在床上,驮着背忏悔。

淡锋白了半头的发,手中拿着本圣经。

淡典道:「柳知死了?」

淡锋未说话。

淡典道:「柳姝呢?」

淡锋道:「回台湾了。」

淡典终于知道柳姝为甚么爱听橄榄树。

她要回台湾了,台湾种着她心爱的橄榄树。

柳姝分明已经提醒无数遍,但淡典知道的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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