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同你们说了什么了?汉中那边情况如何,他们的兵力如何部署?”
向玉瑛摇摇头:“这些她倒是未曾提起,不过昨晚咱们都没睡,翘儿说了一些她过去在吴郡的事情。”
祝小鱼又插嘴:“是啊,翘儿姐原来很不容易,俺以后要对她多好些,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顾柔笑道:“你又没做错事,她干甚么来打你骂你。一会儿等她回来,咱们一起上街吃一顿去,你掏银子请,给翘儿接风。对了,翘儿什么时候回来?”
向玉瑛道:“她要过了日中吧,那人也从汉中回,据说还是孟军侯的座上宾呢,也耽误不得。”
……
此时此刻,陈翘儿正在建伶城的大街上焦急地走着。
她临时接到孟章的指派,要去接引从蜀中赶来的离花宫宫主金飞燕。
从数年前起至今,金飞燕便是江湖中首屈一指的一流刺客,长期雄踞在杀手排行榜首位,地位无人可撼;不久前他又杀死离花宫老大舒明雁,正式接掌了离花宫继任宫主之位,更是在声名显赫,这等人物,她不敢怠慢,由此格外小心。
孟章给了她接头的地点,要她去等信鸽——这金飞燕不轻易抛头露面,江湖中无人见识过他的真面目,行踪也神出鬼没。于是要等那金飞燕的鸽子捎信来,他写在哪里碰头便在哪里碰头,全凭他临时起意作决。
陈翘儿找到了约定等信鸽的巷子口,仰头望天,除了两旁的青瓦屋檐,头顶碧空湛蓝,不知道鸽子会从那片云下面飞来。
过了一小会儿,街道上跑进来两个孩童,一人手里拿一个竹蜻蜓搓着玩耍,离陈翘儿不远,叽叽喳喳地。“宝山,你的蜻蜓没有我的飞得高。”“我跟你换成不成。”“不成,我娘做给我的。”
陈翘儿撅了噘嘴,对于这俩聒噪孩童的到来有些不耐,她踮起了脚尖。
这时,南边的民居屋顶后传来一阵扑腾翅膀的声音,陈翘儿连忙转头去看,惊喜发现果然有一只灰色的信鸽从天而降,右足上系着红色的线圈绑腿。
陈翘儿去拿鸽子,身后却突然炸裂一片爆竹声。
那两个玩耍的小童,玩腻了竹蜻蜓,便掏出了衣兜里揣着的,过完年用剩下的小炮竹,一个个摔在地上玩耍。
这种炮竹又叫做摔炮,不必点燃,在地上一砸一个响;两小童十几个摔炮扔下去,连续响得噼里啪啦,惊着了陈翘儿那快到手的信鸽。信鸽翅膀一展,没等陈翘儿碰到手,就簌簌拍着翅膀飞上了天。
陈翘儿眼睁睁看着信鸽在天空盘旋飞走,只恨自己没有轻功可以追上,气得干瞪眼,半响回头,厉声呵斥两个小童:“两个小牌位,谁让你们在这里玩炮仗,耽误老娘正事,我一竿子打断你们俩的腿!”
面对陈翘儿的声色俱厉,两小童面面相觑,呜哇一声都吓得哭出来。
陈翘儿心里那个郁闷,她一跺脚,跑出了巷子,打算再去找找信鸽碰运气。
偏生各种不凑巧,今日天气放晴,加上冬天快要过去,气候转暖,街上热闹得很,到处都是人,鱼龙混杂。陈翘儿忖度着,信鸽受过训练,一但没有到达目的地,可能会立即返回主人的手里,她应该快些找到信鸽,跟着它跑才是。
陈翘儿匆匆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找寻,因为一直仰着脖子朝天,不慎踩着了一位年轻姑子的绣鞋。“哎呀,真对不住!”陈翘儿急忙低头道歉,一看那崭新绣着牡丹的锦缎鞋面还挺精致,心里更加过意不去了。
还好那少女豁达,冲她摆了摆手,压根没介意,只道:“阿姐你瞧,那郎君当真是俊俏得紧,不知是哪家公子?”
这绣鞋少女是在同她的伙伴对话,她伙伴道:“不知,我在本城从没见过这号的人物,瞧着倒是风流标致,只是不似良家子。”那少女仿佛动了春心,不服争辩道:“阿姐你才瞧他一面,怎的就知道他不是良家子了?”
陈翘儿听她们这样说,也便跟随她们的视线,朝前望了一眼。
这一眼却使得她戳在原地。
对面的酒楼二楼上,有一人正在居高临下独酌。那青年身段修长,穿一件并不打眼的深蓝戎服,在诸多酒客中显得鹤立鸡群。虽然居于高楼一角,却已经吸引好许多过路少艾的仰望围观。
那人倚在过道的栏杆上靠坐着,蜷起膝盖喝一杯酒,笑吟吟地看着往来人群。只见他生了一对狭长妩媚的桃花眼,黛眉如画,肤白如玉,妖娆惊艳胜过女子。
一杯酒在他手中仰头饮尽了,他晃了晃空酒杯,又晃了晃空酒壶,似是在等什么人,神情中有几分无奈,却又因为楼下诸多人朝他张望,他不得已,敷衍似的冲众人微微一笑。这回眸一笑百媚生,竟然使得他看起来像一只正在享受百鸟朝拜的凰。
“他真好看。”身边的少女双颊晕红啧啧惊叹,声音如醉如痴。
陈翘儿也惊呆了,倒不是因为对方俊美非凡,而是这张脸,她再再熟悉不过——
那是在三年前,吴郡发生的事。
第164章 |文学3.0
175
那时候, 软虹楼作为吴郡当地名头最响的妓|院,生意还兴盛着, 陈翘儿作为软虹楼的老板,过着躺着数钱的舒爽日子。
“老板娘,您瞅瞅这值多少?”
陈翘儿正躺在搭着红绡帐子的逍遥榻上抽水烟,忽然丫头推门进来了, 手里用锦帕裹着一物。丫头是是陈翘儿买来的粗使下人,模样生得不好, 于是放在身边干些伺候人的杂活。丫头手脚麻利勤快, 就是脑子粗笨些,不认得数,更不认识宝贝,翡翠玛瑙这些分辨不出来, 于是每每到了代收客人钱财的时候,她便要来问上一问陈翘儿。
丫头这么一问, 陈翘儿就知道,她又收到新东西了。她在案头磕了磕烟锅,应道:“拿过来。”
漫不经心一过眼,陈翘儿的劲头就被叼起来了。
她搁下烟袋子, 转过身给了丫头一个正脸,往她手心里一直瞅, 仿佛有些不敢置信。最后,一把攥过来细端详。
她从丫头手心里拿到的是一块流彩晶玉,成色清透, 婴儿巴掌大小,被雕刻成凤凰展翅的形象。它在光下自然呈现出淡红至淡紫的渐变,随着手拿角度的变化,不断地映射出璀璨的光芒,宛如一只逆光腾飞的彩凤。
“天甲七号房的客人说身上没带现银,只给了这个,”丫头怯生生问道,“老板娘,这够抵房钱么?”
陈翘儿捧着凤凰彩玉,眼里都要放出光来了,听见这话,目光稍稍冷静。
那天字七号房的客人她知道,昨夜刚入住,出手便是五十两面值的银票,也不叫人服侍,只借住一间上房。原本陈翘儿是嫌他不叫姑娘,花的银子少了,打算白天喊个龟公去赶人的,可是据她观察,那人来的时候腰悬长剑,身形步法像是受了伤,一看就是个躲麻烦的江湖人士。陈翘儿开门做生意不想惹麻烦,不知道对方来历深浅,还在踌躇要如何寻个由头轰他走。
这不,对方就送了一块凤凰彩玉过来。算是贴补住宿房钱。
陈翘儿更为冷静下来,手里掂着彩玉,在屋里绕着小案踱步。
观察这玉的材质和雕刻技艺,一看便知是稀世的宝物,还极有可能是宫中物品。可是看那人受伤落魄的样子,这玩意就算不是他偷来的,揣着皇家的宝贝被追杀,绝对是个麻烦。
陈翘儿对这凤凰彩玉的喜欢就不必说了,可是再好的宝贝,也抵不过性命重要,她思来想去,这玩意留不得,决定给人退回去,再找个借口撵人。
可是撵归撵,她不清楚对方来历,也不敢随便开口。陈翘儿自小是个孤儿,被卖进妓院一直到十六岁做到吴郡赫赫有名的花魁娘子,她攒了不少人脉和阅历,凭着脑筋灵活。她用积蓄给自己赎了身,又带着几个姐妹出来开了这家软虹楼,花了四年时光将软虹楼经营起来,这是她毕生的心血,她必须谨慎对待,不能因为一个陌生的不速之客,给自己招来无穷祸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