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天,才睡下没多久的江昭慈,就被临窗的铁器敲击声给吵醒,完全睡不着的她,伸手拿了外套,裹紧后下床去打开窗户。
冷风吹过来,给她冻的一哆嗦,她低头,楼下是穿着寺院僧袍的僧人,拿着铁牌子在那里敲打,嘴上念着“普度众生”的佛家用语。
一僧人声音洪亮的喊着,“五更已到,今日有雪,出门路滑,四处小心。”
她不懂,难道古代的僧人不化缘,还兼顾报时辰的责任吗?
四处观望,屋檐下挂着的灯笼还没有熄灭,聚集的烛光中,江昭慈才发现,对面房子的屋檐全都堆积了一层厚厚的雪。
路面上的积雪,被人给扫出一条通道来。
冷风吹的她毫无睡意,合上窗户,她轻手轻脚的开始穿衣服。
杨芙睡在她的旁边,小姑娘的脸露在被子外头,红扑扑的,睡得正香,让人都不想叫醒她。
可浔镇的早市也不能错过,卖完这次的玻璃,买点年货,他们也要回去了,这待在外面,她总觉得还不如在荒岛的山洞中睡得舒服。
轻轻的拍打着杨芙的身子,她迷蒙的睁开眼睛,也不哭闹,坐起来,头一点点往下垂。
江昭慈没带过小孩子,不过软软香香的女孩子,她真的很喜欢,帮着杨芙穿上衣服,给她扎了两个小揪揪。
从客店里出来,江昭慈精神头还可以,她好奇的问,“这里早上是都有僧人来报时辰吗?”
“是的,不止在浔镇,泉潭也有报晓者,就是寺院的行者,他们每日都会来,不单单是报时辰,也会报当日的天象。”
“报晓者会在过节或者当月,有的也会在日间,向施主收取斋饭或者斋衬钱。”
杨清之目视前方,缓慢的解释着,和江昭白提着一箱的玻璃制品,王七牵着杨清安的手走在一旁。
沿街走去,全是除雪的人,用工具把路上厚厚的积雪给堆到一旁,给行人留出路来。
明明不认识,却也会笑着打招呼。
“今日雪厚,走路可得当心脚下嘞。”
一正在铲雪的老汉,双手哈着气,看着一行人走过来,难免多叮嘱了一句。
众人笑着回应后,再往前拐弯,从偏僻的巷道出去,大街上铲雪的人更多,确保今日的早市能够顺利进行,他们从三更就起来铲雪。
年关将至,为了多赚点银钱好过年,少睡点觉又何妨。
浔镇的人间烟火气息更加浓重。
天色才微微亮,一只只毛驴驮着一袋袋的粮食,被主人赶着,从还有余雪的地上有序的穿行而过。
菜农担着新鲜的蔬菜,上面的露珠都还没干,从城门那里进来,小摊贩推着货车,上面堆满了物品,在墙边开始铺摊摆放物品。
玉川河上的画舫停留在岸边,而渡船却一只又一只的开来,役夫早已等候在前面,把船上的货物给扛下来,运输到城内。
“我们也找一个位置把东西给摆上吧。”
江昭慈看着人间百态,提议道,牵着杨芙的手开始找空余的摊位。
等他们把所有的玻璃制品给摆上时,就听见有一道耳熟的声音传来。
“真的是你们?”
江昭慈顺着声音看过去,是之前买了所有玻璃窗的富家公子。
他带着小厮,后面还跟着一个姑娘,很是英姿飒爽,注意到江昭慈的目光,大方的任她打量。
而她内心想的却是,这是什么缘分,能在离泉潭十万八千里的浔镇相遇。
难不成这就是骗人的代价?
这个时候就后悔怎么没有把邹城给带过来,也好过大家干站着不说话。
“好巧哈哈。”
江昭慈干笑,真的想抽自己这张嘴巴,咋想啥来啥。
“那日买了琉璃窗,屋子里安上后甚是亮堂,便想着再去夜市寻你们,却没有找到,昨日我和表妹来浔镇赏雪,想着今日逛完早市再回,没成想,倒是赶巧了。”
他笑着把原委给讲清楚,随后又开口。
“能在这里相遇,也是有缘,我叫楚君,表妹姓蔺,叫她蔺小娘子就好。”
楚君出身富贵,教养良好,虽然相貌上多有不足,可气质却足以弥补。
而蔺霜,仪态大方,眼神清正而明亮,面对男子,也并不扭捏,行了个礼。
几人交换了姓名后,便也算是略微都有了些了解。
楚君的目光移到了前面的玻璃窗上,看着明显比上次质量要好很多的玻璃制品,心下开始思量。
当时还不觉得蹊跷,从海外运输来的稀罕货也多。但在买了玻璃后,这周边的海商都被他打探的一清二楚,并没有听说海外有无色的玻璃卖。
一海商还说,“若是有无色的琉璃卖,那我老鲁早就听说了,哪还等到你来问。”
自从知道这可能是他们手里握着秘方时,他就想到这几人,就算谈不成合作,也能有稳定的玻璃来源。
毕竟琉璃是稀罕物,之前拿过去走礼,可是帮着他爹疏通了重要的人物。
“这里人多眼杂,不如我们去画舫上商议,关于这琉璃的事情。”
他指着不远处的画舫,盯着众人的表情,想知道他们有什么想法。
却没想到几人齐刷刷的看向了旁边的小娘子,他眯起眼睛。
江昭慈想着浔镇的人,应该也不会大手笔的把这些玻璃制品给买下,而前面的是之前已经做过生意的大主顾,谈生意那就去呗。
她点头后,几人走到楚君包下的那条画舫上。
小厮被他给请到了外面去,船舱内众人围坐在一起,楚君倒也不卖关子,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这般通透的琉璃,便是蕃坊的蕃人也从未见过,南亚的几个国家,产的琉璃要不发绿,要不发白。”
这话一出,聪明人都知道眼前这个看似无害,有些大大咧咧的富家公子哥,实际内心颇有盘算。
“你们也别紧张,我楚君行事光明磊落,无意探究你们的秘密,若是你们愿意与我合卖,那我能保证这琉璃,能摆到长乐国的都城去,贩卖至海外,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他倒不是空口说大话,他父亲可是盐商当中的总商,一年当中赚的银钱利润庞大又可观。
楚君对贩盐并不感兴趣,总想自己开辟一条路来,这不就是现成的路子,哪怕方子没握在自己的手里。
就是莫名的觉着这群人可交,至少不贪财,眼神清明,听到卖到长乐国的都城去,好像也不心动的样子。
“楚郎君,这事得容我们商议一番,你看?”杨清之状似询问。
楚君心领神会,带着蔺霜走出船舱。
“你们有什么看法?”江昭慈对于把玻璃畅销出去,并不反感,也没有其他多余的想法。
“人不知道可不可信,干脆我们就做供货商,玻璃就按照66两卖给他,至于他要卖多少钱,那是他的事情,至少这钱我们是赚到了。”
江昭白的想法就是别听那些假大空的话,钱只有拿到自己的手里,那才是真金白银。
反正他们这种心态,也是注定不能靠玻璃变成首富。
按江昭慈的说法,钱只要到能够想买什么就买什么的地步,实现财富自由就可以。
和楚君在画舫上商议后,最后决定每五日卯时在泉潭镇港口旁边的船只上进行交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那就这么说定了,货款会在验货之后就给,你们可要回泉潭,不如送你们一程。”
敲定了合同,楚君的语气也变得更为真诚。
“不用,我们开船过来的,楚公子,若是没其他的事情,我们就先行一步。”
杨清之嘴上这么说着,人都已经快走出了船舱,楚君失笑,拿上契约,送一行人出了画舫。
回去的时候,蔺霜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自顾自的喝了起来,才喝完才慢悠悠的吐出一句。
“这江小娘子,我好生喜欢。”
楚君:??
他都怀疑自己是耳朵出了问题,真的不是喜欢人家江郎君吗?人家小娘子坐在那里也没说一句话,你就好生喜欢…
蔺霜要是知道他的想法,得喷一口唾沫在他的脸上,就是合眼缘罢了,又不是什么男欢女爱的龌龊思想。
…
出去后,带来的玻璃也全都被楚君买走了,几人拿着装满钱的包裹,可不就是在早市上可劲的买,搞得那些小摊贩把他们当成财神爷一样。
买的东西都殷勤的给他们送到船上去,用了早饭以后,城内逛了一圈,他们就坐上回程的船只。
回到了岛上,江昭慈是困得来不及跟大家寒暄,就立马上楼换衣服补觉。
这一觉一直睡到第二天的早晨,才觉得整个人神清气爽。
还没走到厅堂,江妈和宋婶几人欢笑的声音传过来。
“妈,你们在说什么高兴的事情啊?”
她坐在沙发,看着笑着花枝乱颤的几人,好奇的问。
江妈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深,“这不是你宋婶和李婶说,他们的孩子和丈夫,还有何大夫的妻子和几个孩子,会赶在除夕之前过来。我想着他们家人团聚,岛上人越来越多,可不就心里高兴。”
“那可是大好事啊,总算是能够一家团圆,清安和小芙也能有伴了。”
江昭慈是真的为她们高兴,那边空房子那么多,再来一些也不怕住不下。
最重要的是,人多了热闹。
李婶和宋婶不说话,就是笑,心里却都酸酸的,一想到一年才见一两次面的孩子,总算能够常伴膝下,她们两个就有无限的干劲。
时间在腌制腊肉、跟楚君交易,还有置办年货,在平原上搞建设中,一天一天的过去。
在草原上所有的设施都完工后,也迎来了除夕和新来的人员。
“这船怎么还不来?”李婶从下午起就等在这里,嘴里碎碎念,这话已经是她说的第四遍。
就在她忍不住要说第五遍的时候,船才终于出现在她的视野里,李婶双手紧握,目光期待。
一大帮子的人都等在河岸边,迎接着即将从船上下来的成员。
先下来的是宋婶的丈夫宋叔,高挑清瘦,人看着很精明,倒没什么算计,后头跟着两个男孩,大点的十岁,小点才五岁。
李婶的丈夫很憨厚,体型壮硕,也是厨师,两个孩子都被养的很圆润。
至于何大夫的妻子,美丽大方,孩子却最多,男男女女加起来得有四个。
现场简直就是大型的认亲现场,几人相继抹泪,搞得小孩子都瘪着嘴,在那里哇哇大哭。
好不容易说够了,才带着大家进了宅子。
为了迎合过年的气氛,和泉潭除夕夜的习俗。
把两边的宅子的卫生全都给打扫好了,这叫除旧迎新。
门前挂着桃符,门上贴着年画,两只大红灯笼高高挂起,流苏垂下来。
“地方小,你们将就着坐坐,别嫌弃。”
江妈说着客套话,把果盘往几人前面推。
还好厅堂够大,沙发够多,这么多的人都能坐下。
“我们有啥可嫌弃的,倒是我们这一帮人过来,没打搅你们就好。”
何大夫的妻子接话,语气很温柔,脸上带着笑意,让人看着就舒心。
她就让人称她何嫂子,也不提自己的名字。
二三十个人坐在厅堂里谈笑风声,有着其他熟悉的人帮衬着,一下子就熟络起来。
晚饭不是在宅子里吃的,而是为了迎接他们,以及营造出节日的氛围来,特意放到了后面的草原上。
从山洞里就挂着一排的红灯笼,成群结队的穿过山洞。
山洞后头,放眼望去,都是连绵不绝的灯笼,一直延伸到众人视线看不到的地方。
高挑的木架子插在地上,灯笼被高高挂起,里面的蜡烛是用煤树的树芯做的,那么一小点就能燃烧三天才熄灭。
大人还没有说什么,小孩子最高兴,李婶家的两个叫小胖和小虎,大点的小胖还算沉稳,小虎才五岁,根本管不住嘴巴。
“娘,那个是灯笼吗?怎么会有这么多呢?”
小脑瓜中充满了疑惑。
李婶解释了句,牵着他顺着人流往下走,好戏才刚刚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