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形成肌肉记忆,手自动寻到女人腰窝处飞鸟纹身的位置,牢牢箍住。又把女人绑着纱布的手搭在她肩上,避免伤口进水又感染。
她大喘着气,想说些什么,就算随便是什么都好,却来不及说。
因为紧接着,女人便用力攀在她身上,手臂上绑着的纱布渗出半透明的红,湿淋淋地吻住她。
浮力失控,呼吸濒临衰竭。经过交换,被卷进对方呼吸里的生命重获新生。
这是一个恶劣又舒畅的吻。
有种融进肺里的痛感,但也正因为如此,才如此记忆犹新。并且就发生在她们即将分道扬镳之前,像是当场敲定一件事:
在剩下的生命里,没有任何事物有彻心彻骨的能力,有本事将这段同路的记忆磨灭干净。
好像就算只剩点灰,也能在细枝末节中燃成烈火燎原。
譬如现在,位置交换。
付汀梨不可避免地被拽入那段记忆。耳边水声似乎变成某种标记,她的视线逐渐被孔黎鸢抓住。
移到她在水中飘摇的黑色顺发,移到她若隐若现的滑腻腰侧。
那里本该有一个红色的飞鸟纹身。
可现在却不见了,皮肤上还似是留有红灰色的洗纹身的痕迹。
付汀梨不太确定到底是不是。按道理,现在无痕清洗纹身的技术已经能达到比较好的效果,如果孔黎鸢要洗纹身,为什么不洗得干干净净?还留着点残迹?
她想要看清,可现在孔黎鸢穿着件连体泳衣,敞着白皙修长的四肢,和在水中隐隐起伏的腰侧。
有些太过晃眼。
她不敢钻研得太过明显,于是便时不时瞟一眼,时不时装作自己根本没有在看孔黎鸢。
水下的人似乎也发现了她的矛盾,放缓了游动的节奏。
在她快要看清之前,又莫名沉入水底,再浮上来的时候,是一张浸满水光的脸,在蓝和红的交织下,有种惊心动魄的清晰感。
“想看就下来看。”
孔黎鸢徐徐地游到对面,轻慢靠着,在水光倒影下,眉眼清晰深邃,平白无故多了种吸人的妩媚。
“没有。”付汀梨下意识否认,鞋底点了点浸着水光的地面。
“就是看到你好像洗了纹身?”她实在憋不住,又问得直截了当,“有点好奇。”
池子对面的孔黎鸢似是停顿了一下,才缓缓在水池里移了点位置。
懒懒趴在岸边的一块垫好的毛巾上,背对着她,宽容慷慨地把腰背敞给她。
“它确实不在这里了。”孔黎鸢说。
付汀梨顺着望过去,她们中间隔着摇晃的蓝色水面,但她还是能看清。
被鲜红泳衣包裹住的曼妙腰肢正对着她,露出腰侧一大片皮肤。依稀看得出,是她刚刚推测的那样。
那个鲜红而扎眼的飞鸟,的确是消失了,却又留下消逝的印记。
不知为什么,付汀梨觉得自己胃里飘出来的那股气,在这一刻彻底弥漫出来。
她有些失落,好像是因为想起了被自己带回来、又留在二十平米的五十分之一区域的飞鸟雕塑。
雕塑都还没完成,那只飞鸟就先消失了。把这种滞闷感归结于此后,她又平静下来。
“你们当演员的,这么多人盯着,身上有这么大一片纹身,好像是不太合适。”她轻着声音说。
孔黎鸢没有顺着她往下说。良久,才又悠悠地转过来,正对着她。
脸上的水已经淌得七七八八,眉眼里便多了分之前的模糊感。
“今天的事……”想来想去,付汀梨还是牢记自己上来的目的,诚恳地说,“还是谢谢你。”
“要不是孔老师,我估计得走路到半夜才能回去了。”
“那现在呢?”孔黎鸢像是歇够了,又慢慢地往她这边游过来,“这里离你家也挺远的,你要怎么回去?”
“附近有个地铁站,不远。”上来之前付汀梨就查好了,“运营时间到十二点,家肯定是还能回的。”
孔黎鸢没说话,继续漫不经心地往她这边游着。
被双手划开的水面,浸着一抹红色身影,像是一段摇荡的红色隧道,从她那边,到她这里。
“夏莱和我说……”飘荡的水扑上来,溅到地面,是孔黎鸢越游越近了,“是你让她把车开过来接我的。”
“一个小时都不到,你都知道她的名字了?”孔黎鸢在意的点让人摸不准。
“毕竟同路嘛,不知道人家名字的话……”说到这里,付汀梨的声音小了下去,“不奇怪吗?”
因为孔黎鸢已经游到她身边,微微仰看着她。这是一种极为新鲜、完全颠倒过去的视角。
她浮在水面,湿发红唇。她站在岸边,鬼使神差地被水里的她抓住,像是涌动的水淌过眼底,移不开视线。
她的影子完全拢住在水里的她。像一种共生在同一躯体里的错觉。
然后孔黎鸢就笑了一下,有透明水珠从唇珠淌过。一部分掉落下来,极小一部分消失在濡湿的红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