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潭镇的灯笼一盏又一盏的点亮,挂在高楼之上,港口的小吏还守在那里,看到两人乘船过来,也不惊讶。
打了一个哈欠,上前拿过两人的公验,仔细检查了一番,又去船上转了一圈,才把公验还给他们。
“是从旁边的村子过来的吧,晚上行船辛苦,现在才四更天,夜市还没散去,你们顺着这条路走,今日还有海商带来的货物呢,我要不是得守着这里,也得过去看看。”小吏给他们指了一条路,脸上很疲惫,但是语气温和而又带着笑意。
两人赶紧道谢,拿着背篓从楼梯走上去,四更天的泉潭镇,街上的行人也不少,大部分都像他们一样,拿着背篓或者提着点什么东西。
跟着大家往前走,江昭慈两个没说话,默默听着旁边行人的声音。
“听说这次海商带了香料、琉璃、玳瑁这些稀罕物件过来。”
“那他们就摆在夜市?那么多的稀罕物件,怎么不放在珍宝阁里卖呢?”有人不解。
“这都是些剩下的,品相不怎么好的,我们赶紧去瞧瞧。”
前面的人走的飞快,江昭慈他们紧紧跟在他们的身后,七拐八拐的来到泉潭镇的夜市上。
还没走进路口,就已经听见喧嚣的声音,夜市入口的阁楼上挂着一盏莲花造型的灯笼,旁边挂着一面旗帜。
上面有描金的几个大字,江昭慈仔细辨认一会儿,才发现写的是东洲巷。
空气中还飘来一股香气,勾得人两个人直咽口水。
从巷子口进去后,首先看见的倒不是卖吃食的,而是一个个带着棚盖的小摊子,前面都有招牌,后面是一家家的店铺,离得有些远,也没看清卖的是什么。
两人从第一个摊子开始,看有没有想买的东西,摊子上卖的全是些首饰,江昭慈不是太感兴趣,花了五文钱买了把桃木梳。无广告网am~w~w.
越往里走人就变得多了起来,有个摊子前围满了人,她想着这应该就是海商摆的摊子,这么多的人也挤不进去,扫一眼旁边的摊子,发现也是海商。
一边热闹非凡,一边冷冷清清,江昭慈感叹这差别之大,倒是起了兴趣,拉着江昭白凑到那摊子上看摆的货物。
没有玛瑙、翡翠等稀罕物件,花布上摆的是一包包用油纸包好的种子,前头有一包打开来供人挑选的。
这么一瞧,江昭慈就移不开眼,出声问招待他们的海商,“店家,这个可以拿过来瞧瞧吗?”
“小娘子自行拿去看便是,左右也无人买。”海商点头,他这种子拿回来都几天了,也没有一人说要买,都嫌价贵。
江昭慈拿起这些种子,凑近仔细的观察,里面有两粒连江昭白都认识。
“这不就是葵花籽和玉米吗?”他低声的说着。
其余的看起来倒是都差不多,也认不出来到底是什么,不过光是这两种就够令人兴奋的。
江昭慈捏起一粒乳白色扁平的种子,对着江昭白小声的说道:“这是西红柿的种子,我看还有番薯的,我们都买点。”
这些都是古代的世界没有的,可能会在荒岛上存在,但江昭慈还没有遇见过,要是这次不买,荒岛上又找不到,那她得追悔莫及。
“店家,这种子一包要多少银子?”江昭慈把种子放回去,询问海商价格。
海商才刚坐下,他还以为两人不买呢,连忙站起来,露出一个笑脸,“看小娘子也是诚心买,这一包都算你一两银子,别看它贵,一包里面种子有不少呢,是我出海从南亚等一些国家换的,这还没算上交税的钱。”
相互还价之后,这四包种子搭上一包南瓜种子,四两银子成交。
两人拿上东西刚想走,海商就叫住了他们,“小娘子,你看看你们棉布要吗?也是从海外带回来的,颜色挺不错的,你们要不过来瞧瞧?”
这么一瞧,又搭进去七八两银子,这棉花料子还不错,颜色不是很鲜艳,偏素雅的蓝色、粉色和青色。
把布料装进布袋子中,一个箩筐就给放满了,继续往前走,江昭慈凑到人群中,从空隙中看到那个海商摊子上摆的是一些珍珠、玳瑁等物,还有好几个玻璃杯和玻璃罐,一听价格要五六两一个,直接掉头就走。
这里本土的瓷器也才二三十文,她还不如直接去买那个划算。
越往前走,交织在一起的香气就更加浓烈,这一条街上卖的就全是吃的了,江昭慈一到这里就迈不动步子,硬拉着江昭白先去坐在旁边吃点。
这摊子是专门做生煎羊肥肠的,肥肠洗的很干净,江昭慈凑的很近也没有闻到腥臭味,吃到嘴里很软韧,一口下去满嘴的鲜香。
等他们吃完从夜市出来的时候,这另一个背篓里装的全是吃的,有已经做好的鹅、鸭、兔肉,还有猪肉皮、杏片、水晶皂儿等等。
在夜市逛出头,才将将到了五更天,江昭慈换算时间,现在也不过才三点钟,她努力让自己清醒点,拍了拍脸颊,走出夜市,来到买卖菜蔬的地方。
夜市要是年轻人多的话,那这地方,就是放眼望去,头发花白的老人占一半,他们两个一进去,就感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视线的凝视。
两个硬着头皮,忽视那些目光,挑起菜来,白菜耐放,多买几个,胡萝卜买点,芹菜、黄瓜、芋头、山药、茭白,这些都装入袋中,还有大蒜、小葱也买了一袋子。
这背上有两个大背篓,手里还提着大袋小袋的,别提多引人瞩目,有些大娘连菜都不挑了,就一路注视着他们到了买卖水果的地方。
大多的水果不是岛上有,就是要价太贵,江昭慈看到西瓜的时候,兴奋起来,指着那大西瓜问店家,“店家,那个多少钱一个?”
“小娘子,这一个才五十文。”
两个人互相看看,手里头的东西太多,根本拿不了西瓜,店家看着他们这样子,会心一笑,“不妨事的,小娘子可先去买别的,回头再来买。”
要不是害怕这东西被别人拿走了,他们根本不想拿在手上,之前肉倒是还没吃完,不过今天还有剩下的牛肉。
肉铺的人给他们包好,嘴上说到,“这牛肉可不常有,要不是这摔伤了,也不能宰啊,这买卖牛肉还得交一大笔税呢。”
“看你们还有这么多东西,把这都放到推车上来,可还有什么要买的,我叫我家小儿一起给你们送过去。”
江昭慈谢过老板的好意,在他这里又买了几只退毛的鹅和兔子。
这采购的事情可太累了,东走西逛的,才把需要的东西都给买齐。
五六个圆溜溜的大西瓜被摆在竹筐中,一溜的瓷器用品也放在旁边,猪肉没买,但是猪杂和内脏都买了一些,面粉和大米一袋一袋分散开放在两边。
香钟也买了,挺大的,用铁铸成的,下面有几个小铁球,上面放上盘香,把铁球挂到某个位置,香燃到这里,就会发出声响提醒。
酒买的不多,只有几瓶羊羔酒和银屏酒,堆放在一堆吃的旁边,什么羊肉小馒头、江豆糕这些,全是江昭慈看见就买回来的,根本不听江昭白的阻拦。
当然之前说好要买的小鸡和小鸭也没有忘,还买了一对公母鸡和公母鸭,要是可以的话,她都想把隔壁的马给买下来,但一匹马就要四十两银子,不二价。
当时她看着自己仅剩的几个银锭子,放弃了自己的这个愚蠢的想法。
两个努力划着桨往前游,江昭慈吹着海风,说着自己的想法,“这船帮留的东西,说好了剩下的给捐出去,那我们就得自己挣点钱,我都想好了,把买的这些番茄、玉米种子都给种下去,收货后再拿到集市上去卖。”
“长乐国看起来是没有这些东西的,跟我们国家以前朝代都差不多,应该都能卖出去,如果需要还可以卖种子,但我觉得最好不要,因为这些种子有的要经过脱毒处理的,我们可没有这些药物处理。”
早些年看穿越小说的时候,她怀揣过穿越到古代,然后改变世界的想法,但是长大后,她就觉得自己好幼稚。
能在这皇权管制的社会中,赚点钱,活下去才是最主要的,什么推广种子,在她看来有没有这些高产的农作物可能会有些不一样,但最后的结果大概只是人口变多而已。
“我们靠这个赚点银子够花就行,至于其他的,又不是我们需要操心的事情,不必为自己是穿越者这个身份而纠结,我们现在不就是从其他国家海难流落到这里的流民吗。”江昭白划着桨,他才不会觉得自己知道很多知识,就想着要怎么样。
怪不得说他们是兄妹呢,这想法都是一样的,无心改变世界,只求能把自己的小日子安稳过下去。
能够吃饱穿暖,精神富足,有余力的时候帮帮别人,心存善意,这就是一个平凡的普通人应该过的生活。
自从他们乘船出去后,江爸他们睡了一觉后,坐在照明树下,把巴沙木劈成一片片的相同厚度的木片。
全部都劈完的时候,天色才蒙蒙亮,江妈都第三次去出去看看兄妹两个有没有回来,她进屋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忧心忡忡的说,“这该不会出啥事了吧,早知道我就跟着一起去了。”
“呸呸呸,你可别瞎说,能有什么事情,你听,这不就回来了吗?”江爸听到外面的声音,连忙把手里头的东西放下来。
两个人并排走了出去,船停在河滩上,江昭慈正往下面拿东西,看到爸妈过来了,高兴的跟他们说,“还是早一点去好,我们今天买了很多好东西,就是带过去的银子也花的差不多了。”
“这银子拿着也烫手,花就花了,让我看看你们买的是什么好东西。”
全部的东西被一家人搬到洞中,江妈拿着那块新鲜的牛肉,“要不我们今天中午给他们做个牛肉馅饺子,锅贴也可以,这么新鲜,还是趁早给吃了,对了,阿慈,你说的好东西是什么?”
她把牛肉给放到桶里,倒了几勺水后,才想到,转过头来问江昭慈。
“花了四两银子,从海商那里买了几包种子,玉米、西红柿、红薯和向日葵,还买到了好几个西瓜,妈,这西瓜下午切,顶着大太阳让人家干活,总得把伙食给安排好。”
“这是当然的,人家还给我们送石料、木头,给钱就是不要,不好好招待也过意不去,我去把两个西瓜洗干净给放在水里。”
江妈抱起一个西瓜往后头走,江昭慈继续往外拿东西,把香钟放在木桌旁边,鸡鸭笼都给拿到后面的草地上。
随着她一样一样往外掏东西,这木桌上堆满了吃的,靠在一旁的就是她买的菜。
江爸在一旁摸着下巴,怪不得这钱都能用的精光,还真不能小瞧女人的购物欲望。
吃完江昭慈带来的早饭后,江爸继续开始削制木片,削的差不多了,抬起头来活动一下脖子,就看到白伯低下来的头,差点没把他魂都给吓飞出去。
“白老你啥时候来的,吓我一跳。”江爸拍着自己的上半身,努力平复呼吸。
白伯拿了把凳子坐下,“我早就到了,就想看看你忙活啥?”
“这不是早上小白他们去买了点鸡鸭,准备做个棚子。”
这下白伯也不走了,帮着一起做,就是时不时感慨这木头真的太轻,江爸又给他解释。
剩下的人都被江妈拉到后头再去吃点早饭,几人不好意思吃完之后,帮着江爸在后面盖棚子。
这鸡鸭棚选在了瓶子树的后面,那里有一大块的空地,离他们吃饭的地方有些距离,至少味道应该是不太会飘过来的。
把主要支撑的木头给插到地底,牢固后,开始用绳子绑住木片,把木片连成一排后,挖一条坑插进去。
棚顶就是用木片绑起来直接盖成三角形,在这么多的人帮助下,这鸡鸭棚很快就盖好了。
跟一间完整的房间差不多,有屋顶和墙壁,中间用木墙把鸡鸭给分隔开,又做了开合门,底下用之前沙袋里的沙子倒进去铺底。
江爸去把鸡鸭分别丢进去,再放点草料,完工后就准备开始今日的造屋计划。
“这么多人干点活就是快,中午给你们做牛肉饺子。”江妈和着面,笑意洋洋的对着大家说道。
白伯也笑着接话,“角子我喜欢吃,就等着吃午食这一顿了。”
看到方康眼神往那里瞟,赶紧带着这丢人现眼的出去。
之前江爸选的造房位置太小了,白伯占完这片地还不够,把旁边长得这一片牧草,带着大家都给它拔了一半。
杨清之以前没做过这些活,昨天回去还有点疲累,沈傅更直接,今天干脆就直接在洞里跟着小孩说话,出都不出来。
只有他,干活是一点都落下,叹了口气,继续拔草。
拔完草之后,白伯在地基中间挖了个洞,把一根柱子给放进去,在柱子上绑几根绳子,每根绳子下面挂着一些小铁球。
白伯把江爸叫过来对他说,“造屋之前要先定平,你要看这绳子是否一致。”
别人都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他倒是巴不得把自己的本事交给别人,藏着掖着有什么好的。
再在定点的几根柱子那按相同的方法绑绳,来判断是否处于水平的位置,高矮不同要及时的调整。
白伯看着中间那根柱子的光影,再次开口,“这屋子人要住着舒服,方位就得选好,得是坐北朝南的才好,风水上讲究的那就是阴阳调和,你看这影子,阳光在这面,屋子得正就得在这个方位。”
“这样才能冬暖夏凉,北风就只能吹到屋子的墙上,它吹不到屋子里面。”
不止江爸,连旁边站着的其他人都点点头,以前都是有一间房睡就不错了,哪里会想到这还有那么多的讲究。
沈傅正巧出来,听到白伯的那番话,摸着胡子走上前大笑一声,“正是正是,这屋子不仅方位得正,选址也很重要,地势最好得又高又平坦,千万不能选个低平又崎岖的,不然这运道就如地势一般。”
“还有日照得充足,地也得富足,要我看呐,在这里造屋不是这地势,而是这前面的地,它可不得了。”
杨清之一听这话,就知道先生又开始神神叨叨了,不过之前在游学途中,他说的很多都没有应验,反而回到长乐国的海域上,倒是一一都兑现。
他不禁想到,那天磅礴大雨中,先生说带着他来找机缘,而这缘分在江伯这家人身上,而之前他看见佛光时,又表示他是红鸾坐命,姻缘线在西北方向。
这个念头杨清之时不时就会冒出来,不用说都能联想到什么,他强行停下自己脑中的胡思乱想。
把纷杂的思绪摒弃掉,平心静气的听着沈傅在那里鬼扯。
“这地是块宝地,不埋金来不埋银,至于为什么叫它宝地,日后就能知晓。”沈傅卖关子,任是大家怎么询问都不说,把众人的好奇心都吊的高高的。
看着前面光秃秃的土地,怎么都想不出没有埋金银宝藏的,却又是块宝地,真真叫人费解,白伯瞪了沈傅一眼,撸起袖子就开始挖地。
这种说话就喜欢吊着别人胃口的神棍最讨厌了,说完整是能遭天打雷劈吗?我呸!
几人刚把沟槽给挖好,宋婶就出来叫大家去吃饭,把手给洗干净后,到现在也互相熟悉起来,倒是不用太客气,直接落座。
白伯说喜欢吃饺子,江妈给他拿的是最大的碗,里面的饺子都快冒尖了。
一个饺子很大,咬了一口,面皮手擀的很筋道,汤汁四溢,牛肉的爽滑、葱油的香气,吃的杨芙坐在凳子上晃着小脚,闭着眼睛回味这个味道。
今天的牛肉小咪和小黑也不能忘记,快快是陆龟,也可以吃上一点牛肉。
“别的不说,江娘子,你这手艺是真好,这角子我在泉潭都没吃过味道这么鲜美的。”白伯吃的满嘴流油,还不忘赞叹。
江妈回着他的话,“这可不是我一人的手艺,宋婶和李婶两个都帮着一起做的,好吃就多吃点,锅里还有呢。”
这次吃完饭后,大家都没急着走,坐在那里话家常,加深一下众人的感情。
江伯和何大夫是最没有存在感的,他们一个不喜说话,就喜欢埋头刻石头,一个他要是一说话,不是说你这里有病,就是那里有病,被人嫌弃后,他也就懒得开口,默默的听着沈傅说他的见闻。
“我和轻舟在游学的时候,坐的那艘木兰舟,真的是舟如巨室,桅杆上的旗帜都能遮天蔽日,那艘船上光是商人就住了六七百人。”
感受到众人齐刷刷的目光后,他接着往下说,“不过一日,我们就换成其他船只走了,那船上的房间又小又臭,轻舟当时受不了这个味道,一直站在船尾直到天黑才进屋。”
杨清之面色平静的为自己辩解,“不是我忍受不了,这船上的人一多,跟数百只鸭子叫一般,吵的夜不能寐,才换到旁边的船只上的。”
不过他这话一说完,众人都不约而同的笑起来,看的他一头雾水,瞟到少女明媚的笑容,灵动的神情,杨清之匆忙回过头。
心跳却开始不正常,他紧拽着衣服,骨节突出,连其他人在说什么都听不清楚,只能听见自己越发清晰的心跳声,仿佛要跳出胸腔。
江昭白看着他突然低垂着头,以为他被打趣的不好意思,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想到杨清之整个人弹了一下。
“我刚才想事情出神了。”杨清之想着自己大概真的要找何大夫看看,之前老是额头跳也就算了,怎么现在心也开始不正常。
他总不可能患有什么心疾吧,难不成是那几天一直没睡好,后面又操劳的缘故?
等到大家都出去后,他拉着何大夫来到旁边的空地上。
“何大夫,我觉得最近似乎有些不适,你帮我看看。”
何大夫看着他的脸色,这不是很正常吗,不过他还是伸手给杨清之把脉。
稍后,他沉吟片刻,“郎君可能思虑过多,莫要想太多,不适之症自会消除。”
说完拂袖而去,这身体壮的跟头牛一样,简直是没事找事。
而杨清之听着已经恢复正常的心跳,合着它才是闹着玩的那个!
之后再鼓起勇气去看江昭慈的脸,心跳还是好好的,他暗忖,这应该是没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