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忙弯腰将她抱起,准备送她回床上去。

苏轻鸢却又拼命挣扎起来,双手再一次死死地揪住了陆离的衣领:“既然有救,你为什么又要害青鸾?我还有用啊!你只要留着我、留着这个孽种,苏家可以任你揉圆搓扁,你为什么还不放过青鸾!你明明答应放过她的……你说过只要我乖乖的,你就不会动她!我哪里做得不好,你告诉我,我一定改,一定让你满意!你放过她,放过她啊……你让我做猪做狗我也肯的,你为什么一定要折磨她……”

“阿鸢,不是你想的那样!”陆离一边躲闪着,一边还要防止她乱踢乱打伤着了自己,一时闹了个手忙脚乱。

只一会儿工夫,苏轻鸢便喊哑了嗓子。喉咙里几乎已发不出声音,她犹自不甘心地拼尽全力嘶吼着,抓住陆离的衣衫拼命撕扯。

“余慎!”陆离终于想起向余太医求救。

可是后者却跪伏在地上,只管磕头,连一个字也不敢说。

也不知过了多久,苏轻鸢渐渐地安静下来,却不是因为放弃,而是因为实在累了。

累到连睁开眼睛的力气也没有,喉咙早已完全发不出声音,只有意识还残忍地清醒着。

她死死地盯着陆离,视线却是模糊不清的。

她知道他在看着她,却看不清他的表情。她只是绝望地流着泪,痛恨着自己的无能为力。

她太没用了。

没有力量、没有智计、也没有可以用来与他抗衡的势力。

她就像是他圈养在笼子里的画眉鸟,任他玩弄、任他凌虐,虽然可以在他高兴的时候耍耍脾气,却也不过是他给自己找的一点儿乐趣而已。

真遇上事情的时候,除了哭闹撒泼,她什么办法也没有。

苏轻鸢自嘲地苦笑着,剧烈地咳嗽起来。

陆离终于等到她安静了,自己也已累得精疲力尽。

重新将她放回床中的时候,两个人都已狼狈不堪。

尤其是陆离,衣衫凌乱破碎不说,就连脸上、手上、脖子上,也多了不少血痕,看上去有些可笑。

苏轻鸢闭上眼睛,眼泪如同开了闸的河水,不住地从眼角流下来,怎么也止不住。

这时小宫女已把药熬好送了过来。

苏轻鸢紧闭双唇,说什么也不肯喝。

余太医在旁边急得直擦汗。

陆离跪坐在床边,紧紧地攥着苏轻鸢的手:“阿鸢,我答应过你的事,必定不会食言!青鸾是你一直宠着的妹妹,也就如同我的妹妹一般,我必定不会伤害她!我封她为妃,不是为了羞辱你,当然更不是为了折磨她……”

苏轻鸢偏过头去用后脑勺对着他,表示不愿意听他说话。

陆离依然攥着她的手:“阿鸢,你仔细想想!昨晚的事,宫里已经传开了,我能怎么办?我不能受沈氏威胁,更不能让你暴露于人前,我只能说昨晚我宠幸的是青鸾……”

苏轻鸢猛地回过头来,睁开眼睛,怨恨地瞪着他。

陆离从小宫女的手中接过药碗,沉声道:“你便是想打我、想骂我,也得养好了身子才行——来,把药喝了!”

苏轻鸢盯着他看了很久,忽然伸出手来,重重地拍在那只药碗上。

药碗打翻了。陆离躲闪不及,半边肩膀上全是黑乎乎的药汁。

苏轻鸢微微扯了扯唇角。

落霞不声不响地退了出去,一转眼又端了一只小碗走了过来:“这药熬了整整一锅呢,太后要打只管打,总有一碗会喝进您的肚子里去的!”

苏轻鸢头一次见这丫头这样伶俐,一时倒有些无措了。

这碗药,打还是不打?

陆离用小汤匙把药送到苏轻鸢的嘴边:“丫头们熬药很辛苦,别辜负她们了。”

苏轻鸢感觉到下腹坠痛不止,估摸着应该差不多了,这才恨恨地向落霞瞪了一眼,不甘不愿地张开了嘴。

陆离喜形于色,忙把药吹凉了,一点点地喂给她。

等到一碗药喝完,陆离已累得满身是汗,苏轻鸢却觉得嗓子疼得轻了些。

她冷冷地盯着陆离,艰难地开了口:“你拿话哄我,以为我是傻的……你故意让小路子送朝服过来,故意惹得宫中上下议论纷纷、流言四起——这分明是你自己的手段,你却硬说是迫不得已……”

陆离抓住她的手,无奈道:“沈氏有备而来,我一旦表现出半点慌乱,她必定会揪住不放,到时候你我二人就只能任她揉捏,你知不知道?”

“好有道理。”苏轻鸢勾唇冷笑。

“阿鸢!”陆离面露苦色。

苏轻鸢咳了两声,冷笑道:“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想骗我……青鸾昨日刚刚到宫里来,今日立时就出了这样的事,难不成这都是巧合?你知道我不是生病而是有孕在身,若非另有阴谋,你怎么会忽然想起让青鸾一个姑娘家来照顾我!”

陆离固执地攥着她的手,沉默许久之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这么说也没有错。我确实……”

“为什么!你已经毁了我,为什么还要扯上青鸾!”苏轻鸢用尽所有的力气发出嘶吼。

陆离只得伸出手来帮她拍着胸口,低声叹道:“你为什么就不肯相信,我绝不会伤害她!”

“怎么,这天底下的野狼都改吃素了?猫和耗子也开始把酒言欢了?”苏轻鸢嘲讽地冷笑着。

这时,苏青鸾擦干了眼泪,从屏外的软榻上爬起来,怯生生地走到了床前:“四姐姐,我没事的,你不要为了我跟皇上吵架……”

陆离叹了口气,指指旁边的锦凳示意苏青鸾坐下:“我本来想过几日再细细地向你们解释,没想到你的性子……唉,也是我考虑不周。青鸾,我封你为妃,是想拜托你做一件事。”

苏青鸾缓缓地摇了摇头:“四姐姐不喜欢我做你的妃子,我便死也不会入宫的。”

陆离只好依旧转向苏轻鸢:“阿鸢,你有没有想过:咱们的孩子,是见不得光的!你把他生了下来,却不能养在身边,我宫里又没有嫔妃……咱们难道要把他送到宫外去养吗?纵然你我能忍得下分离之苦,他将来的身份又怎么办?”

苏轻鸢眯起眼睛,定定地看了他许久:“除掉苏家之后,这孩子也就没有用了。难为你还肯替他谋划将来——只是这跟青鸾入宫又有什么关系?”

“谁说我要除掉苏家?”陆离大惑不解。

苏轻鸢凉凉地笑着:“等孩子落了地,你只要咬定他与你无关,就可以把所有的恶名都推到我的身上。到时候给苏家定一个‘教女无方’的罪名,随便查抄一下……”

“你偷听了段然那个混蛋的话?!”陆离终于明白了。

苏轻鸢冷笑:“如此妙计,应该是你的得意之笔吧?若不分享给我共赏,那多遗憾啊!”

陆离的脸色渐渐地青了:“你听墙角,倒还挺理直气壮?我问你:你听到的那些话,都是段然说的不是?你可听到我有一个字赞同了没有!”

苏轻鸢见他气得额头上青筋都鼓起来了,不免有些害怕。再细细回想昨日听到的那些话,她忽然有一点点心虚。

陆离看她的脸色就知道,又是一个该死的误会。

他攥着苏轻鸢的手,咬牙切齿。

说不出是气恼多一点,还是爱怜多一点。

最终,他还是只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该怎么说你才好?那不过是段然的胡言乱语!我怎么可能利用咱们的孩子来算计你的父亲?若是真的用了那一计,你和咱们的孩子还有活路吗?阿鸢,在你心里,我当真已经丧心病狂到了那样的地步?”

苏轻鸢想了一想,很诚实地点了点头。

陆离的脸色不免又黑了几分。

两人互相瞪着,各自都有一肚子委屈,谁也不愿意再开口说话。

苏青鸾在旁边怯生生地插言道:“皇上封我为妃,是为了给孩子一个身份——等姐姐生下了孩子,可以对外宣称是我生的,对不对?”

苏轻鸢诧异地看向陆离。

后者郁郁地点了点头:“不错。你二人是亲姐妹,即使将来孩子容貌像母亲,也不会有人疑心;青鸾性子又好,必定可以对他视如己出……他是我的孩子,名正言顺。将来我便是要传江山给他,也不会有任何阻碍!阿鸢,你细想想,还有比这更周全的办法没有?”

苏轻鸢怔怔地看着他。

如果他此刻的话都是真的,这确实是一个四角俱全的好办法了。

可是——

她缓缓地摇了摇头,苦笑:“如此一来,岂不是委屈了青鸾?她何其无辜,为什么要为你我的荒唐事,搭上她的一辈子!”

陆离歉然地看着苏青鸾:“确实,此事十分对不住青鸾。我没有别的法子,只能向你保证今后必定善待青鸾,许她一世富贵安宁。”

“可是,青鸾想要的从来不是这些!”苏轻鸢长长地叹息着,不敢去看妹妹的脸色。

苏青鸾缓缓起身,在床前跪了下来:“如果是为了姐姐,青鸾愿意入宫。”

“五丫头!”苏轻鸢急了。

苏青鸾抬起头,正色道:“青鸾自幼受姐姐庇护,常自恨不能报答,今后——就换青鸾来保护姐姐吧!”

“不要胡闹,你要保护我,不是这种保护法!”苏轻鸢急切地想坐起来。

陆离却按住了她,笑着安抚道:“青鸾已经答应了。”

苏轻鸢急道:“不能答应的!青鸾!”

苏青鸾抿了抿唇角,笑容虽然浅淡,却十分坚定:“青鸾知道姐姐和皇上情深义重,容不得旁人分宠。请姐姐放心:青鸾可以不见皇上,入宫以后一心照料‘咱们的’孩子,绝不惹是生非!”

“糊涂丫头!世上哪有这样的事!”苏轻鸢又急又气,又觉得心里发酸。

陆离按着她,笑道:“青鸾有这份心,你就答应了吧!”

苏轻鸢还待摇头,陆离又补充道:“箭已在弦上,不及收回了。圣旨已下,青鸾和将军府都接了旨,礼部也已经着手准备册封仪典——如今还是在国丧期间,你一定不知道,朕为了这个仪典,跟礼部的人磨了多少嘴皮子!”

“可是……”苏轻鸢依然觉得不妥。

陆离正色道:“没有‘可是’,事情已经定了!你如今执意反对,难道要朕自食其言,撤回圣旨不成?南越皇朝立国数百年来,可从未有过食言而肥的皇帝!”

疏星在旁劝道:“目前看来,这确实是最周全的办法,想必皇上定然已经深思熟虑,太后就不必多心了。如今皇上夜宿芳华宫的事已经人尽皆知,便是皇上此时收回成命,五小姐也嫁不得人了——太后那么心疼五小姐,怎么舍得她受委屈呢?”

“可是,青鸾已经受委屈了啊!”苏轻鸢的鼻尖又酸了。

苏青鸾擦擦眼角,柔软地笑着:“四姐姐,我真的没事——这点委屈不算什么的。”

“陆离,你混蛋!”苏轻鸢越想越气,忍不住抓过陆离的手,狠狠地咬了下去。

陆离忍着疼不敢握拳,生怕硌着她的牙。

苏轻鸢自己觉得没趣,松开了口,嫌弃地把那只手甩了出去。

疏星见状,又继续劝道:“太后腹中的这个孩子,若没有个名正言顺的身份,便不该来到这世上。可是太后,扪心自问,您真的忍心让他无声无息地消失吗……”

“不要说了!”苏轻鸢烦躁地喝住她,闭上了眼睛。

陆离抓住苏轻鸢的手,目光沉了沉:“疏星的话,是什么意思?你——不想要这个孩子?”

“他不该来的,他是孽种!”苏轻鸢依旧紧闭着眼睛,哑声说道。

“阿鸢!”陆离的脸色沉了下来:“他是咱们的孩子!任何人都可以骂他,唯独你不能!你是他的母亲啊!”

苏轻鸢试图甩脱他的手,却没有成功,急得脸都红了。

淡月在一旁怒声道:“任何人都可以指责我家小姐,唯独你不能!要不是你混账,我家小姐哪里会受这么多苦!”

陆离手上的力道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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