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宴之上最费力不讨好的就是宴席。俗话说得好,众口难调,这待客菜品纵然准备得再丰盛,也总是会有人鸡蛋里挑出骨头来。所以安若兮答应得爽快,她是存了心思要看诺雅的笑话,暗中挑拨了几个小管事与诺雅作对,消极怠工。
厨房里有不少人敬佩诺雅的手艺,因为她向来不藏私,有问必答,那些欣赏她的人,私下里就暗中提醒,要她小心提防。
诺雅明白“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的道理,若是有人偷着暗做手脚,任凭她再如何小心,也是防不胜防。
她这些时日的兵法可不是白看的,强将手下出“熊兵”,照安若兮那种大权独揽,身体力行的做法,闲死士兵,累死将军,早晚无将可用,全军覆没。她接手以后,倒是有条不紊,制定菜单,采购食材,清点器皿,定做桌布,合理分配,提前加工。三下五除二,就将所有的差事分配出去,严格奖罚,自己只负责统一管理监督,依旧清闲。
因为寿宴上每道菜都具体分配到了个人的头上,团结合作,但是责任分工,奖罚明确,所以每一个人都对自己负责的菜品尽心尽力,唯恐出一点纰漏。这样做无异于整个厨房的人全都变成了诺雅的眼线,时刻警惕,令那些居心不良的人全都没有了可乘之机。
也有那不怕死的,想偷偷地做点破坏,煽动闹事,但凡被察觉,正好被诺雅杀鸡儆猴,狠厉地责罚了,给了其他人一个警告。谁还敢为了安若兮那一点蝇头小利的赏钱丢了饭碗?
诺雅这也是跟着田掌柜学到的管理方法,没想到就立即派上了用场,现学现卖。
她还想给老夫人单独准备一桌别开生面的寿宴。专程去了一趟鸿宾楼和天然居,虚心请教几位师傅,博采所长,颇费了一番心思。
天然居,果真如百里九所说的那样,生意兴隆,财源广进,流水一样的银子装进诺雅腰包里。她手头宽松了,对于办事尽心尽力的下人,自然有赏,而且毫不吝啬。几番交道打下来,府里的下人初步改变了对诺雅最初的印象。
这些都令依旧忙碌得焦头烂额的安若兮很不安。虽然林诺雅只是一个侍妾,但是万一哪一日风头超过了她,可就大事不妙。原本百里九就不待见自己,自己上赶着巴结老夫人才有了这次露脸的机会。若是为她林诺雅做了嫁裳,如何还有自己的出头之日?
眼看第二天就是老夫人寿宴,安若兮却累病了,听说是早上起床,脚刚刚沾地就华丽丽地晕厥了。老汤头诊断以后,说是劳累过度,心神不济,并无大碍,只需要好生卧床休息就是。
安若兮急得捶胸顿足,懊恼不已,挣扎着下床,唯恐耽误了寿宴,被老夫人劝阻了,满是心疼。
老夫人作为寿星,第二天自然无暇打理府里的闲杂事情。百里九这些时日,事务又忙,所有琐事全都堆积到了正磕着瓜子聊天的诺雅身上。
暮四颇不以为然地嘀咕:“早不病,晚不病,偏生明日就是寿宴了,她选择今日。怎么每次生病都这样凑巧?老是玩苦肉计,就不能换个新鲜的花样吗?”
说这话的时候,暮四正指挥着琉璃璎珞堵院子里的排水沟,说是府里进来了黄鼠狼,青天白日的跑去老汤头的药炉里捣乱,将药翻腾得一团糟。老汤头昨夜往墙根下边下了捕兽的夹子,天刚插黑就夹到了东西,不过被它挣脱逃掉了,只留了一滩温热的血迹。
一念堂里虽然有泡泡坐镇,但是吃食多,必须防患于未然。反正大冷天的也没有雨水,就暂时堵了垄沟。
诺雅没有心思理会这些琐事,她也正感到焦头烂额。
不得不说,安若兮留下来的,是一个烂摊子,至少在诺雅看来是这样的,现在自己无疑就是在给她擦屁股,擦干净了,人家提起裤子就走,擦不干净,自己落得一手恶心。
诺雅迅速召集了府里所有的管事,将寿宴进程全都重新过滤一遍,广开言路,将所有可能会发生的事情提前预测并且做好准备。将还没有来得及做好的准备记录下来,分配给相关的管事负责。
前前后后,总共也不过花费了半个时辰的功夫,就将所有事宜了解了大概,具体落实传达下去,尽快按时完成。若是寿宴当日哪个环节出了纰漏,就有负责人承担全部责任。
原本,安若兮专权,想面面俱到,哪怕是一个灯笼的悬挂地点,她也要指手画脚,挑出毛病来,造成下人和管事们责权不清,所以底下人作事都不尽心,该敷衍的敷衍,该捞油水的捞油水,相互扯皮,推诿,一点小事都拖延了许多天。如今谁还敢懈怠,许多诺雅没有顾忌的事情也全都想到,提前筹备了。
诺雅毕竟经验不足,恐有差错,风风火火地出府,请了指挥使夫人帮忙打点,接待寿宴当日的宾客。毕竟,迎来送往不是她的长项,而且,作为一个侍妾的身份,若是站在门口迎接贵客,挑剔的人大概会觉得将军府不懂礼数,有所怠慢。
她通知了田掌柜带了几个机灵的酒楼伙计,厨子,提前进府了解府内环境,协助厨房管事负责宴席,自己完全腾出身来。
饶是如此,仍旧有不少棘手的麻烦事,但凡没个主意的,就颁下赏去,只要谁有合理的法子,必然有赏银。谁不想借此机会露一手,得个另眼相看呢?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自然也就迎刃而解了。
顾全大局,赏罚分明,干脆利落,不拖泥带水,这是百里府管家最后在老夫人跟前对诺雅的评价,对于安若兮则不置可否,不予论断。
万事俱备,诺雅方才长舒一口气,倒头便睡。
第二日倒是难得的晴朗天气。
贺寿的宾客纷至沓来,将军府前华盖云集,川流不息。老夫人一身花团锦簇,喜笑颜开,安然端坐在中堂。下人在诺雅指挥下各司其职,有条不紊,指挥使夫人与管家站在门口迎客。
百里九一早去了宫里,说是尽快会赶回来,直到早朝结束,宾客盈门,还不见他的踪影。
云鹤到前院来,见她正悠闲地吃茶,满脸惊诧:“咦,林姨娘你不是正在后院花园吗?怎么一转眼就跑到这里来了?比我还快。”
诺雅头也不转:“我一直都在这里,什么时候去过后院花园?”
云鹤不好意思地笑笑:“那就是我眼花了,怪不得喊了两声,人家都不理我。”
说完将手里的包袱晃了晃:“一大早不见你,还道你忙碌,特意将衣服钗环拿到前院来。好歹也是府里喜事,你这衣服上都有油烟味道了,怎么见人?”
府里是月初时提前给她量身做了三身冬衣,一身寿宴待客,一身过年穿戴,另一身准备着有人情往来的宴请赴宴穿着,她自己一忙就给忘下了。
原本也无所谓,但是毕竟是老夫人寿宴,太寒酸了,老太太也不高兴,所以就找个没人的暖阁穿戴上了。
两人正说笑着走出门,有下人急匆匆地迎面跑进来,喊诺雅赶紧出府,说是秦家来人了,让她赶紧去一趟。
诺雅心里第一感觉就是不妙。秦家若是来给老夫人贺寿的话,二婶自然也就直接安排到里面吃酒了。这指名道姓地叫自己出去,明摆着就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第三十二章 好戏开场
不过,自己跟秦家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恩怨,上次已经说得清清楚楚,不再继续追究下去,怎么偏生今日,专门挑在老夫人寿宴之时,上门挑衅,还有完没完了?
她秦宠儿林诺雅从来不放在眼里,秦二公子也照打不误,管你是谁,今日若是无理取闹,我林诺雅一样毫不客气地还击回去。
诺雅掸掸身上衣服皱褶,从容地交代云鹤两句,然后一声呼哨,径直出了府。
指挥使夫人见了她,赶紧走到近前,使了一个眼色,低声道:“秦宠儿这是存心上门挑衅来了,语气不对,你要小心。”
诺雅没想到来的竟然是秦宠儿。她既然已经到了大门口,不进府给婆婆拜寿,反而停在门口,还带了一队凶神恶煞的侍卫,吸引了这多游手好闲看热闹的人,又算是怎么一回事情?
诺雅蹙了蹙眉头:“怎么回事?她不知道今天是老夫人的寿宴吗?竟然过来添堵?”
指挥使夫人撇撇嘴:“请柬是送过去的,怎么会不知道?我看她明显就是特意挑在这个时候来的,就是为了当众给你难堪吧?”
“那她有没有说是什么来意?”
指挥使夫人摇摇头:“盛气凌人的,我跟她说话都爱答不理,翻脸比翻书都快,谁知道又是为了什么鸡毛蒜皮的事情。”
林诺雅点点头,表示心里有数:“辛苦二婶了,她就交给我来好了,您尽管去忙。”
指挥使夫人叹口气:“这秦宠儿果真是不省心,我尽量将宾客全都招呼里面去吧。你若是能将她劝进府里再说那是最好,毕竟堵在门口,人来人往的看了笑话。最终还是我们丢脸。”
诺雅一一应下,指挥使夫人重新回到门口,招呼了几个正在门口窃窃私语地议论的女宾,到里面吃酒,各种称呼五花八门,诺雅听着都头疼。
几位夫人怎么好意思说要留下看热闹?讪讪地笑着,相跟着一起进去了。夫人与管家全都好言寒暄客套,一路相陪着将堵在门口的宾客送进府去。
诺雅径直走到秦宠儿的轿子跟前,一丈开外停顿了脚步,努力调整情绪,平静道:“秦夫人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进去给老夫人磕个寿头?”
“将军府的大门我就不进去了,今天只是从这里路过,找妹妹说几句话而已。”
秦宠儿依旧坐在轿子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诺雅有些奇怪,原本以为自己肯定会招来一顿冷嘲热讽的,没想到她今天竟然这样客气。一时之间,反倒令她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了。
“今日是老夫人寿辰,秦夫人既然来了,就回家吃杯薄酒吧。”秦宠儿会演戏,她林诺雅自然也应该毫不逊色,当着贺寿宾客的面,姐妹情谊,你侬我侬,还是可以装的。
轿子里的秦宠儿一声轻笑:“不了,我还有事,林姨娘你过来,姐姐跟你说一件天大的机密事情。”
一句话令诺雅心里立即警钟长鸣,今日秦宠儿过于反常,对自己这样客气,不太对劲儿。
她尴尬地笑笑:“秦夫人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就是,我洗耳恭听。”
轿帘撩开一道缝,秦宠儿伸出一双纤纤素手,冲着她招了招:“事关林姨娘的身世之谜,还有一念堂大火的真正起因,林姨娘是想让大家全都听到吗?”
诺雅心中一凛,向着左右看看,有不少贺寿的宾客佯作说话,故意停顿了脚步,眼睛不时地瞄向这里,满是好奇。她沉吟片刻,怀了戒心,慢慢地靠近轿子,刻意保持了两步的距离:“秦夫人想说什么就说吧。”
轿子里的秦宠儿一声冷笑,压低声音道:“林姨娘的身世见不得天日,难道你要我就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公诸于众吗?”
一句话,令她心里“咯噔”一声,秦宠儿知道些什么?她如何会知道自己的身世?诺雅心里按捺不住激动,就算那轿子里面果真藏了一只猛虎,今天也拼了!
她大步向前,招呼也不打,一把就迅速掀开了轿帘!出其不意!
端坐在轿子里的秦宠儿,全身都被一层厚实的黑斗篷包裹得严严实实,脸上蒙着的面纱也不是以前那种朦胧轻纱,而是厚实的黑布斗笠,整张脸都遮掩得严严实实,就连眼睛也没有露在外面。
诺雅心里惊诧过后,就暗道不好,必有阴谋,赶紧一把放下来手里的轿帘闪身后退。
全副武装的秦宠儿目不能视,压根就没想到诺雅竟然这样痛快,有些措手不及,就那么一刹那的愣怔,为诺雅赢得了逃离时间!
秦宠儿单手一扬,一把粉红色的烟雾状药粉就劈头盖脸地向着林诺雅扬了过来!轿帘正好就在这一刻放下,遮挡了下去。饶是如此,仍旧有一星半点的药粉落在诺雅的手背之上,引起一阵剧烈的烧灼感!一层好似烫伤样子的水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隆起。
好狠辣的毒药!若是适才她慢了半步,那药粉粘在脸上,或者是掉落进眼睛里,可想而知,会是怎样的后果!
诺雅一连后退数步,远离了轿子,方才站稳身形,冷叱一声道:“秦宠儿!你竟然使出这样歹毒的手段!”
秦宠儿虽然全身蒙的严实,但是仍旧忌惮药粉的威力,一撩轿帘,从轿子里躬身出来,丢掉鹿皮手套,小心摘掉斗篷,里面还蒙了一层隔离面纱,只余两只眼睛露在外面,满是怨恨,恨不能将诺雅万箭攒心的狠厉。
“我再狠毒,也是光明正大地过来找你算账,不像你,尽使些阴暗的手段。”
诺雅颇有些无语,一些陈年旧账而已,至于这样覆过来,翻过去的吗?
“我可不认为跟秦夫人还有什么瓜葛没有清算,秦夫人怕是找错人了吧?”
秦宠儿冷冷一笑:“林诺雅,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幅阴险恶毒,还又装作一脸无辜的模样!我都已经离开了将军府,与你井水不犯河水,你至于这样不依不饶地一再加害于我吗?”
“彼此彼此,这些话,也正是诺雅想跟秦夫人你说的。这样无休无止地蛮缠下去,对谁都不好!”林诺雅不冷不热地道,却没有听出秦宠儿的言外之意。
“贼喊捉贼!林诺雅,这样的话,你竟然还有脸说得出来?”秦宠儿恨得咬牙切齿,满脸狰狞。
“我行得正,坐得端,问心无愧,为什么说不出来?”
“满嘴的仁义道德!”秦宠儿冷哼道:“懒得与你多浪费唇舌。给我上,快速取她狗命!”
秦宠儿一声令下,轿子后面的侍卫立即抽出腰刀,凶神恶煞地向着林诺雅直扑过来!不容分辩!
围观的宾客全都一声惊呼,纷纷惊恐地四散而逃,站在远处向这里张望,议论纷纷。
将军府一向稀罕事多,尤其是今年这位林姨娘进门以后,好戏更是紧锣密鼓,一场紧跟着一场。
指挥使夫人与管事都去里面送客,暂时还没有出来,门口都是当不得家的侍卫与伙计。眼见自家侧夫人与姨娘一言不合,动了兵器,全都面面相觑,不知应该帮着哪一方。
有精灵点的,赶紧撒开丫子上里面报信,其他人上前,小心谨慎地观战,只要暂时不出人命,两位夫人全都相安无事,最后谁是谁非,再由自家主子定夺吧。
诺雅以一敌众,毫无悬念,怕是在这群如狼似虎的侍卫手下过不得三招。她从腰间掏出那把百里九送自己的匕首,曲起食指,放在嘴里,就是一声呼哨。
空中立即响起一声嘹亮的鸣嗥,透彻云霄。一只海东青自上空俯冲而下,径直向着扑在最前面的那个侍卫冲了过去。
诺雅出府的时候,就隐隐有不好的预感,所以提前召唤了神鹰,并且让云鹤速回一念堂,将泡泡放出来,还好有备无患。
最是神勇海东青,尤其是经过特别训练的海东青!其力之大,如千钧击石,其翔速之快,如闪电雷鸣。它最引以为傲的就是雷霆一样的速度,精铁一般的鹰爪和喙!围观的众人压根就没有看清楚,只见青光一闪,那侍卫已经惨叫一声,满脸鲜血淋漓,少了一只眼睛,痛得躺倒在地上打滚。
首战告捷!
其他的侍卫就有些忌惮,围拢了望着上空,心惊胆战!
“一群废物!赶紧给我上,否则格杀勿论!”秦宠儿气急败坏地道,知道拖延的时间长了,府里人出来干涉,再取这女人性命可就难了。
海东青又是一声尖利鸣嗥,好像是在示警,向对手发出警告。诺雅心里却有点沾沾自喜,她知道,海东青这是在向泡泡发出位置信号。毕竟海东青自高空俯冲偷袭乃是它的长项,并不能时刻保护她。
侍卫们不敢不听秦宠儿的话,心一横,分四路向着诺雅同时包抄过来。
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林诺雅,她不敢硬拼,脑子里瞬间闪过一套迂回逃生之术,眼见海东青向着一个侍卫扑过去,那个位置防卫将最是薄弱,立即脚下一转,就以那个方位作为逃生之口,只求能够拖延个一时半刻,救兵过来。
只是,她不可能每次都那样幸运吧?除了百里九,哪里还有她秦宠儿忌惮的人?
☆、第三十三章 丑媳妇见公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