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久,苏醒没能睡着。

她侧耳听着身旁的少年的呼吸,眨了眨眼,感到听觉变得灵敏许多,甚至能够听见他的心跳。

砰咚、砰咚。

不像自己这样,少年的心跳格外清晰有力,每鼓动一下都张弛着剧烈的生命力,她似乎能看见他的心脏,这颗红色的肉块就像在她面前,一下一下的跳着。

苏醒搓了搓手指间缝,盯着天花板儿发呆。

仔细想想,来这个世界之后的日子,南赫是与她最亲近的一个人,无关血缘,无关过去。

他不像隐先生,那位慈祥的父亲实质上爱的只是爱丽丝这个女孩子,而她是接替她继续沉默着真相,承受了这份爱。

这让她在很多时候,看着那位先生的眼睛,都觉得一阵惋惜与伤感。

“真羡慕爱丽丝,她有这样一位好父亲。”

苏醒像个躺在摇篮里自言自语的孩子,蓝眼睛里荡漾着柔软的水。

在这寂静的夜里,她的目光透过了浅淡的黑暗,看见了一些自己过去世界的残像一个尖下巴,双眼皮,人前时嘴角总是挂着得体微笑,独自却又弯下嘴角安安静静的女人。

她二十五岁,只掀开了世界的一角,就闭上了眼睛,接着重新到这个世界生活。

在这里,她是不适应的,是艰难的,是迷茫的,但她运气变得好了一些,她遇见了南赫,还有陆椿这些人,自己也一直在努力的活下去。

除去一些不好的人,生活还算舒适。

至少,比另一个世界舒适很多,但是她总觉得有点儿累。

为什么?

她的眼神暗淡了一些,抬起双手,无神的看着手背,干干净净的皮肤,没有一丝一毫的疤痕。

爱丽丝的身体很美丽,几乎找不出什么缺点,哪怕是在那个世界里一直都被不少人嫌弃的单眼皮,在她的脸上,也如同宝石一样夺目耀眼。

她是个多么好的女孩子。

但是,再也出现不了了吗?

苏醒说不高兴,那是假的,她庆幸自己能靠着这具身体很好的活着,也感激原来的爱丽丝为现在的她“带来”的一切。

其实自己也不是没担心过某日爱丽丝复活,而她被挤出去的情况,每每想到这儿,她都会害怕。

如果被挤出去了,那她是不是就真的会消散?不知归途在何方?

人都是自私的,再怎么温柔宽容的人也依旧是。

苏醒死过一会,她害怕极了,她不想再死一次,也不想…孤独的消失。

相遇时,给南赫写过:“我叫苏醒”

他记住了,也叫过,每次听到这两个字,苏醒就很踏实。

她是爱丽丝,也是苏醒。

但她更希望别人喊她“苏醒”,而不是“爱丽丝”。

可是,现在南赫应该也会认定她名为“爱丽丝”吧?权当之前的她所说的一切,是“失忆”后乱编搪塞的。

……

好一阵子,苏醒才缓过来这股压抑沉重的心情,她安慰自己,不管怎么样,她也该庆幸。

至少自己这个已死之人已经在这个世界续命了好几月,多活一天赚一天嘛。

等爱丽丝真的复活了,回来了,她就默默的让位,没什么好伤心的。

这本来就不是她的世界和生活嘛。

对吧?

一阵哭意从心里涌上来,卡在她喉咙里,苏醒伸手揉了揉眼角,轻轻的吐了一口气,咽口水。

可还是好难过。

血族真是有点儿可悲,连流泪的资格都没有。

心中生气又憋屈的闷出了一个想法,苏醒咬咬牙,放下手。

她得睡着,不然就会乱想,简直控制不住,这些情绪如同野草一般疯长,有时候缠的她五脏六腑全都被苦水填满,还释放不出。

习惯性的翻了身,南赫的脸近在咫尺,纵然微光,她却看的清楚。

他脸上的细小绒毛,很浅很浅的疤痕,浓密而黑,弯曲且翘的睫毛,锋利而英气的眉毛。

他最近抽烟少了,脸上少了一股子颓丧的气质,多的是沉静与锋芒,如同空山新雨后的美好景色。

苏醒意外的没有羞怯,她也没动,就这样静静的注视着他,用目光在他脸上轻柔的扫着。

她不知怎的忽然想到自己高中那一年,班上的男孩子们都活泼开朗,眉宇间透着阳光明媚,下了课去打篮球,三三两两又成群结队。

走在一起,脚下生风,身后仿佛长着翅膀一样。

不自觉的,她将南赫代入进去,再加上一些脑补描绘,竟也意外的合适。

于是忍不住偷偷的抿唇笑了一下,南赫若真是在这些人里面,也一定是那道最靓的风景线。

“看什么……还不睡?”

原本应该是熟睡中的人此刻睁开了眼,迷迷糊糊的看着她,表情几乎没有。

他早就感觉到苏醒的不安稳了,谁想到关注着关注着,自己也没能睡着。

但是她说的那句话却犹如在耳。

“真羡慕爱丽丝,她有这样一位好父亲。”所以说,为什么她要羡慕她自己?

就这句话,他更是百思不得其解,便再也睡不着了,只是眼皮子沉得很。

这种突然睁眼睛的事情苏醒不是第一次遇见了,还是猝不及防的被吓了一跳。

她表情都吓冻住了,一碰就会裂开一样,好半天才脑袋嗡嗡的含了含下巴,低声道:“我,我睡不着,嗯。”

可能觉得没说完,又加了一句:“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没有。”

南赫动了动,好像离她进了一些。

暖和的气息朝她逐渐靠拢,慢慢的就要包住她了。

苏醒有点儿局促,踌躇不决的将手小心的缩回被窝里,捏在一起,看着南赫的眼睛。

真漂亮。

这么想着,似乎就能释然一些,她又哄孩子一样压低了声音,说:“快睡吧,我会安静的。”

这道音轻飘飘的,羽毛一般从南赫心底挠过去,酥酥麻麻的,刺激着他的神经。

不过倒也有用,起了催眠的效果。

屋内最后的灯忽闪忽闪,倏然熄灭了,他们陷在黑暗里,却能把对方看的清清楚楚。

到眼睛的水光,鼻梁的曲线,嘴唇的浅纹。

他眨了一下眼睛,伸出一只手,心里有什么破芽而出,环住了所需的营养。

“苏醒,我有点儿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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