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段日子里,他去宣王府,讨了一次妙音,无果,而又时逢罗闻佩传来的消息,说柳青芜已经远离皇城,去了一个小镇里生活。她还飞鸽传书给了罗闻佩,让他转交给百里安,百里安拿着那信拆开一看,见都是柳青芜溢出纸面的思念之语。
他在宫里耗,也实在是腻的很,整日被那宣王吓的跟瘟猫似的,如今多了一个离王,他更要提防。
尤其是那一天在广和宫醒来,听到的两人间的对话,更是让他觉得自己如那砧板上的肉似的,只等着任人宰割。他在深宫里隐忍数十年,哪有心思还耗在这里。他离宫心切,便又召了何朝炎来宫里商讨。
他原本是准备,找个名目,将宣王手上调遣宫中禁军的金令,讨来给何焱的,但眼下就是何焱还是偏向宣王一些,他若是讨来金令,何焱却不给他,那就麻烦了,还不如冒险一些,交给何朝炎。
但这事难就难在不知寻一个什么样的名目。
何朝炎回朝多日,也渐渐摸清了朝中是由宣王掌握实权,百里安对他说的事,他只当是百里安要夺回手中权力。
百里安也没有说明,只说了自己想要那金令,何朝炎闭目思索了半天,还是没有办法,最后他忽然眉宇一展,道,“我爹手握三军虎符,此次入朝回京,还有一队人马尚且在城外没有撤走。”
百里安闻之一喜,而后想到了什么,又沉下脸来,“宫中数千禁军,不说那些人能不能混到宫中来,就是真的混进来,一旦没取到金令,宣王以此说你谋反,只会更麻烦。”
何朝炎听百里安所说,又坐了下来。
“倘若宫中没有那些禁军,那一队人马说不定真的能助我成事。”百里安道。
何朝炎说,“你要那金令是做什么?若只是想杀了宣王——”
百里安被他后一句话吓了一跳,“宣王怎么说也是我的兄长,我怎能害他。”
何朝炎是上了战场见惯了生死的,说话都不免带了几分血腥气,“那该如何?”
百里安若是知道,就不会一直犹豫到现在了。
“要不我去偷?”何朝炎脑中灵光一闪。
百里安一下瞪大眼。
何朝炎越想越觉得可行,“反正只要宣王没有金令调遣那些禁军,趁着夜色,我可以让城外的那一队人马进来,到时……”何朝炎目光炯炯的看着百里安,他只当百里安想将宣王手上的权势收回来,所以也殷切的很。
百里安眼下也找不到更好的方法,就放何朝炎去了。
两天之后,何朝炎过来了,他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长长的金匣子,百里安见到就是一喜,“你拿到金令了?”
何朝炎夜探了宣王府,只是第一天一无所获,第二天他遍寻宣王的寝宫,才从一个机关里,找到了这么一个盒子,但里面的东西……
百里安看他神色不对,将匣子接过来,打开一看,见是先帝的圣旨,“这是?”
“传位诏书。”
百里安拧眉,当时他继位之后,那诏书就不见了,他还以为是宫人收起来了,没想到竟在宣王府里,“你拿传位诏书来做什么?”
何朝炎望着他,神色颇是奇怪。
百里安看他目光,就觉得有异,将那圣旨拿出来,展开一看,见确实是先帝留下的那一卷传位诏书,只是,那传位的对象,赫然写着‘太子百里明华’六个大字。
何朝炎就是翻看过,才会将之带出来,他见百里安怔愣神色,道,“这……也许是宣王伪造的。”
先帝亲笔所书,又有玉玺为证,哪里可能是伪造的。
当皇上的,本来就不该是他!
百里安一下恍然大悟,他将传位诏书放进金匣子里,想嘱咐何朝炎再送回去,但他转念一想,他继位都这么些时日了,宣王都没有拿出来,以后也决计是不会拿出来的。
何朝炎怕这东西害了百里安,道,“我去毁了它!”
“别!”百里安此刻也是心乱如麻,但这传位诏书,他是一定要留下来的。
他之所以迟迟不离开皇宫,就是听到了朝中私下的议论,宣王干政是真,他一凭空消失,怕是要给他惹来许多非议,他虽然埋怨宣王,却并不恨他,他想要金令,一是想要讨回妙音,而是留下是自己离宫的痕迹,不要叫旁人以为是宣王害了他。
眼下,这传位诏书就在他手里……
何朝炎不知道百里安此刻的心情,见他脸色变了几变,守在一旁安慰他道,“我将这诏书毁了,就没人知道了,到时若是宣王想拿这传位诏书起事,我也定不会让他如愿——”
百里安抬头看了何朝炎一眼,见他目光坚决,道,“父皇本来就是将皇位传给的皇兄……”
何朝炎却打断他的话,颇是任性道,“既然最后是你做了皇上,那就不可能再还回去!”
百里安是想还,那宣王还不收呢。
何朝炎见百里安不说话,以为他还在担心,“你放心,我爹有三军虎符,如果宣王敢动你,我便率军闯进宫里拿下他。”
百里安心里想笑,何朝炎说的太轻易了,三军虎符,调遣军队来皇城,零零碎碎也要近一个月的功夫。等他到了,只怕天下讨伐反贼的声音也起来了。
“真的,现在这传位诏书在我的手上,宣王空口无凭!”何朝炎以为百里安不信。
百里安拉住他的胳膊,“你待我好,我知道。”
何朝炎方才还是杀气腾腾,被百里安一捏住胳膊,就像是被捉住尾巴的猫儿一样,少年的目光柔软下来。
百里安早几回就想问他眼睛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但一直耽误了,现在正好有了空档,就伸手去抚了一下那留疤的伤处,“你眼睛上,是怎么回事?”
何朝炎没有躲避,只是在百里安伸手过来的时候,闭上了那只眼睛,“剿匪时,不小心伤着了。”
“都留了疤。”百里安道。
何朝炎道,“你若不喜欢,我去找些消疤的药来抹上。”
百里安道,“不必了,你以后带兵打仗,也是个赫赫有名的将军了,留个这样的疤,也显得威武。”
何朝炎当时想的,便是这样,身为顶天立地的男儿,这样的疤痕留下来,就如那勋章似的。
“一晃眼这么久了啊。”百里安叹气。
“不久。”何朝炎静静的看着他。他一直记得百里安,也一直记得那个雨天,撑着伞站在他面前的百里安。那时候,百里安就是这深宫里,最好看的一朵花儿了。
“你在宫外,自在随意,当然不觉得久,我在这深宫里,战战兢兢,度日如年。”也许真的是从前和柳青芜在后宫里的冷遇受多了,百里安即便长大了,也少了许多年轻人该有的锋芒,而变得处处谨慎小心。
何朝炎道,“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