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哭笑不得:“博睿,这话是谁教给你的。”
周博睿说:“是我在大会上学的。”说着拿出一个红色封皮的日记本打开给爸爸看,上面用铅笔零零碎碎记了一些短句,诸如开创新气象,进一步开展中队工作、做到一个放心,两个满意、真抓实干,抓好落实之类的官场套话,儿子刚上一年级,很多字不会写,是用拼音代替的,铅笔字力透纸背,看得出记得相当认真。
再看日记本的封皮,上面印着一排字:“江北市少先队第二次扩大会议留念”
再次哑然失笑:“少先队还开市级大会啊,真有意思。”
周博睿小脸涨的通红,把笔记本抢回来说:“我是少先队中队长,当然要参加大会。”
周文赶紧收起笑容,很严肃的说:“儿子,参加少先队是光荣的,可是你为什么想当总队长呢?刚才你回答爸爸的只是你当了总队长之后的施政纲领,而不是动机,现在爸爸问你的是,究竟是什么使你想成为总队长。”
七岁的小男孩想了半天才说:“我想当领导,管理大家。”
周文说:“这种想法是不对的,少先队干部不应该凌驾于同学之上,而是要为同学服务才行。”
周博睿说:“爸爸说的不对,昨天我开会的时候,问一个五道杠同学厕所在哪里,他明明听见了都不理我,旁边还有一个四道杠笑话我说,人家是副总长,怎么可能搭理你。”
说到这里,周博睿眼里又泛起了泪花,到底是一年级孩子,受了委屈在爸爸面前怎能不敞开心扉。
周文哈哈大笑,摸着儿子的小脑袋说:“所以我们家博睿也要当总队长,挂五道杠,争口气是吧?”
周博睿用力的点点头:“嗯,还有,当了总队长,琪琪就和我一起玩了,小明也会帮我背书包,爸爸你是县长,能不能给少年宫的老师说一下,让我也当总队长。”
周文收起了笑容:“儿子,是谁告诉你说爸爸的话可以管到少年宫的老师。”
“妈妈说的,我当中队长就是妈妈和老师打了招呼才当上的。”周博睿歪着脑袋看着爸爸,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生气了。
“博睿乖,爸爸和你说,少先队是中国少年儿童的群众组织,不是官僚系统,爸爸虽然是县长,但是管不到少年宫的老师,你现在才上一年级就已经当上了中队长,如果好好学习,团结同学的话,三年级的时候就能当大队长,六年级的时候就能当总队长,到时候你可不能不搭理同学啊,而且要积极帮助那些胳膊上没有杠杠的同学,博睿你说对么?”
听了爸爸语重心长一番话,周博睿似懂非懂,但还是点了点头,周文这才拿出dvd说:“看爸爸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喔!动画片,太好了!”周博睿抱着dvd的盒子跳了起来,周文这才笑了,摇摇头拍着儿子的脑袋:“这孩子……”
刘晓静在外面喊道:“饭好了,你们爷俩出来吧。”
吃饭的时候,周文忽然想起了刚才的事情,端着饭碗问道:“晓静,儿子的中队长是你帮他弄的?”
刘晓静吃着饭,头也不抬的说道:“哪有我的事儿,机关一小的老师们眼里都有水儿,班上那些孩子,谁的家长级别高,谁家孩子就当官,你是实权正处级,他们不巴结你巴结谁去。”
周文微微皱眉,把筷子放下了,他倒不是责怪刘晓静,机关一小本来就是这种风气,和自己同龄的干部大多是副科上下,放着一个正处级干部的儿子当然要好好巴结,让他担心的是儿子的状况,这么小的孩子就热衷于当领导,管理同学,对以后的成长可是极为不利的。
“要不然让博睿转学到我们县实验小学来上吧。”周文说。
刘晓静一撇嘴:“县里的学校再好,也比不过机关一小。”
周文说:“我是担心机关一小的氛围,把孩子搞得不像孩子了。”
刘晓静急了:“你这是什么话,难道机关一小的教学质量差了?难道从小要求进步不好?我看你是在党校上学上昏头了,你在北京上学,儿子在县里上学,你这是不想让我活了吧?儿子,听妈妈的,坚决不去县里上学1”
看到爸爸妈妈要吵架,抱着碗筷的周博睿忽然说道:“爸爸,去县里能当总队长么?能戴五道杠我就去。”
“戴十道杠也不许去!”刘晓静怒斥道,周博睿吓得嚎啕大哭,周文把筷子一丢,索性不吃饭了,刘晓静更加恼怒:“你摆脸色给谁看,整天不着家,回来就骂孩子,有你这样当爹的么。”
刚回家的第一顿饭就这样草草结束了,周文明白妻子心里委屈,再加上在火车上那段经历,更让他觉得愧对家人,他没有和刘晓静吵架,而是默默的收拾了碗筷,拿到厨房刷了,然后拿起拖把打扫卫生,刘晓静见丈夫这样,也偃旗息鼓了,一边打毛衣一边看新闻联播,周博睿像模像样的也坐在沙发上托着小腮帮看着cctv主播字正腔圆的播送着全国各地的大好局面。
“晓静,你什么时候看起新闻联播了?”周文停下拖把问道。
刘晓静打着毛衣,不假思索的回答道:“单位里老张说的,新闻联播里包含的政治信息很多,就连人名排序,播音员的服装都有讲究,我跟着你当官太太,自然要看这个受熏陶。”
周文指着儿子说:“那他呢?”
刘晓静说:“让博睿受受这方面的教育也好,综合素质要从娃娃抓起嘛,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
周文长叹一口气,不再说什么了,正好刘子光约他晚上出来坐坐,他也就借故出去了,在一家茶馆见到了刘子光和晨光厂的陆厂长,大家谈了谈关于南泰县工业园的问题。
周文说自己现在中央党校学习,不管具体事情,根据了解的情况反应,玄武集团得到了省里某些主要领导的支持,南泰县这个项目是志在必得的,只不过由于征地进程耽误了一些时间,但从长远来看,把厂子设在南泰县是很有好处的,并且他打了包票,如果晨光厂真的搬迁到南泰的话,自己一定尽最大能力给予全方位的帮助。
见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刘子光便说刚回家就把你拉出来喝茶,晓静一定不高兴了,要不你先回家,有空我们再聊吧。
周文说:“还是老同学了解我,出来前因为孩子教育问题和晓静吵了架的,我还真不能在外面呆太久,要不然这样吧,有问题随时给我打电话或者发信息,事关咱们晨光厂的问题,我一定优先解决。”说完和刘子光、陆厂长握了手匆匆离去。
回到家时,客厅已经灭灯了,孩子也睡觉了,周文匆匆洗了个澡就钻进了被窝,刘晓静还没睡着,立刻拱了过来小声说:“博睿睡着了。”
虽说小别胜新婚,但周文却一点兴致都没有,摸着刘晓静腰腹上的赘肉,他怎么也硬不起来,刘晓静生气了,背转身去,肩膀一抖一抖的:“你嫌弃我,肯定在外面有女人了。”
周文努力将脑海中的白娜形象赶走,扳过刘晓静勉强笑道:“怎么可能,你觉得我是那样的人么?”
刘晓静说:“你不是,但是她们是,就连我们商业局那个白癜风的副局长,都有下面单位的小女孩投怀送抱,你那么年轻又那么帅,县机关那帮小丫头不发疯追你才怪。”
周文正色道:“晓静,当年我只是一个落魄办事员的时候你毅然跟了我,这份情我一辈子都忘不了,我怎么可能背叛你和孩子,最近实在是忙,你也知道,我被调离权力中心,心理压力很大,学习强度也很大,无论是精神上还是体力上,都不如从前了,这个县长,不好当啊。”
刘晓静一阵感动,幽幽的说道:“你能不忘本最好了,不是我信不过你,机关里的事情我见的多了,就没有不吃腥的猫……算了,不说那个了,晓诤的廉租房批下来了,每月六十八块租金,他打算花点钱装修一下住进去,把市内的房子租出去,说起来也全靠你这个姐夫了,要不然根本排不到他的,早被那些关系户给抢完了。”
周文心中一动:“玄武集团承建的那批廉租房?”
刘晓静说:“你别瞎想,晓诤走的程序都是合法的,谁也挑不出毛病来,再说了,他确实是困难户啊,在街道办了下岗证,特困证的,那还有假。”
周文苦笑道:“他不是又开公司,又在玄武集团上班,每月拿七八千薪水的么?”
刘晓静说:“那算什么,一顿饱一顿饥的,人家办事处李主任的小舅子,整天宝马车开着,还不照样申请廉租房,真要挑理,先找他去。”
周文不言语了,望着天花板出神,半晌翻了个身,轻轻拍着妻子说:“睡吧,不早了,明天还要回县里开元旦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