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和你说了一万次了,你的神是个骗子。它就是一台该死的量子光脑。你被它洗脑操控了……”
“不——”伊安爆发出了难得的力量,翻身下了床。
他顾不得浑身赤裸,噗通跪在窗前的阳光里,开始祷告。
“吾神,请您原谅世人对您误解和诋毁,请您包容他们的无知和愚昧……我卑贱、残破的身躯已不配沐浴您的圣光,可我依旧渴求您为我指引方向……”
“你的神根本就不存在!”莱昂也跳下了床,冲过去想将伊安从地上拉起来,“它就是教廷用来掌控你们这些人的工具。你中了它的埋伏,伊安,你还记得吗?我求求你记起来……”
“你这些异端邪说是不会动摇我的信念的。”伊安用力试图将手抽了回来,“你究竟还要我怎么样,莱昂?你已经肆意侵占我的身体,你甚至让我怀过孕。你为什么就不能让我保留一点自己的信仰?”
“你特么根本就没有……”莱昂几乎要暴跳起来,他忙深吸了一口气,苦口婆心道,“你的记忆是混乱的,伊安,我的爱,我的心肝!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们明明是相爱的……”
“我怎么可以这样?”伊安却已沉浸在了自己的情绪里,“我怎么还可以从这种罪恶的交媾中得到欢愉……”
他用力抽回了手,重新跪在了地板上,低声呢喃:“圣主,我无上的神,请容我无耻地乞求您的宽恕。我放任自己迷失在了世俗的情爱和欲望之中,我同一个异端有染,甚至还帮助他来推翻你……”
“异端?”莱昂终于勃然大怒。
他不忍再去碰伊安,只好转身一脚踹将床尾凳踹翻。
黑暗哨兵的力量十分可怕。那张长凳瞬间断成两截,飞出去撞在墙壁上。轰然巨响声中,凳子化作碎片,墙壁也被砸出两个深深的凹坑。
伊安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墙角退去。
“这就是你对我的称呼?一个异端?”莱昂朝伊安走过来,恶狠狠地盯住他,就像一头逼近猎物的怒狮,随时会扑过来一口咬断猎物脖子。
“你把什么都忘了?包括对我的爱?我现在成了一个以淫欲污染了你的异端?”
伊安缩在墙角,惊恐地看着这个男人。
“你亲口说出的话也忘了?”莱昂愤怒地质问,“你什么都忘了,只记得你的神,只记得它灌输给你的那些废话?”
“陛下!”被惊动的侍从官们从进了套房里。
“你特么到底什么时候能清醒过来?”莱昂咆哮着,掀翻茶几,又一脚踹飞了一张凳子。
凳子飞出去撞在窗户上。窗户竟然没有破,但是窗里的画面随之一闪,黑屏了。
窗户画像是虚拟的。他们正置身皇家军舰之中,开往莱昂纳多三世的下一个战场。
“陛下,请您冷静!”
侍从官们如临大敌,几个人以身体挡在莱昂面前,护住正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伊安。另外几名侍卫则试图将莱昂拉住。
而莱昂已呈暴走状态。他双目血丝蔓延,浑身爆发出强烈而混乱的气息。他掀翻侍卫,疯狂地打砸着房间里的东西。长沙发被他一脚踹断,石质的茶几被他抬起来砸进了吧台里……
“莱昂——”伊安突然发出一声尖叫。
这声音犹如一根冰针刺入了莱昂的大脑。
他身躯巨震,眼中的狂躁稍微退散。而他也趁着这短暂的能自控的片刻,从侍从官手中夺过针管,扎进了自己的胳膊里。
药剂迅速发挥了作用。等莱昂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血丝逐渐退散,双目已基本恢复了清明。
伊安被侍从官们从墙角扶了起来,裹着一件浴袍,面孔苍白如雪。
莱昂精赤的身躯上热汗滚滚,脸颊上还带着被玻璃碎片划出来的一道深深的伤口,血顺着下颚低落到他的胸膛上。
他粗喘着,痛苦而又愧疚地看着伊安。
伊安怯怯地转过了身,不敢和莱昂对视。
莱昂抓过侍从官递来的浴袍,随手一裹,挟着怒火冲出了套房。
*
“还是有进步的,陛下。”医生的手中转着光子笔,笑着看向坐在沙发里,一脸不耐烦的皇帝。
“我快把套房给拆了,这叫有进步?”莱昂粗声粗气,白了对方一眼,“罗杰医生,如果你不是家父以人品担保推荐来的,就凭你这吊儿郎当的行医态度,我已经将你流放到矿星上去开挖掘机了。”
“虽然失狂症发作,但是您能很快意识到,并且控制住自己,甚至主动注射了缓和剂。我觉得这确实是进步呢,我的陛下。”罗杰医生依旧笑眯眯,慈祥地仿佛下一刻就会奖赏皇帝一根棒棒糖。
他是一位略微有些中年发福的beta男士,聪明到以至于绝了顶,也没有去做植发。他也是一名在国际上久负盛誉的神经学专家,同时也是御医协会成员。
这个协会里的成员少说也有两三千人,绝大多数人一辈子都见不了皇帝。而神经学也略微冷门,其专家通常情况下不会被皇室成员频繁召唤。
而莱昂纳多三世就是万年难得一见的特殊情况:他是一名具有远古人类基因的黑暗哨兵,并且后来还同他的光明向导强行解绑了。
专攻哨向神经学这门“考古专业”的罗杰医生终于迎来了他事业的春天。
“就如同我当初和您说的,陛下,强行解绑的后遗症不会那么容易就治愈的。”罗杰医生摇晃着他光亮可鉴的脑门,“你们俩就像两株已长在一起的树,根须早就缠绕在了一起,互相输送养分。解绑就是将你们俩硬生生扯开。你们的根须必然会大量断裂。”
“当然,事发后您立刻就得到了最好的治疗,可是神经创伤的恢复是相当缓慢的。您需要有耐心。比起过去,您现在在失狂时已能保留一定的意识,并且能实现自救,这就是很大的进步。”
莱昂揉着额角:“我并不是重点。伊安的情况还是没有好转。他平时还勉强过得去,虽然一直抑郁。而每次触及到信仰问题,他的错乱就会爆发。而他一发作,我也就很难控制我自己……”
皇帝揉了揉脸。回忆起自己刚才的失控,便觉得一阵悔恨。伊安惊恐地望着自己的眼神像刀子一样戳自己自己的心。
“教皇陛下的情况本来就比您严重许多。”罗杰医生说,“向导本来就会在解绑中受到更重的损伤。而他在解绑后并没有得到缓和治疗,又接受了别的心理暗示和引导,思维和记忆被故意淆乱了。”
“这不影响他日常的功能,他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甚至工作。但是一旦触及相关话题,他的错乱就会发作。我们要将他的大脑重新整理归顺,那是个更加漫长的过程。”
“我并非没有耐心。”莱昂说,“但是我希望他能尽快康复。不仅仅是因为这场战争需要他的协助,更因为我不想再看他受苦。他每天都被自己的那个该死的信仰折磨,觉得自己罪孽深重!我……”
莱昂说起这事就一阵怒火翻涌,急忙打住,以免自己再失控。
“您还在用我给出的那个办法,和教皇陛下一起尝试吗?”罗杰医生问。
“是的。”莱昂嘴角抽搐,“这也是让我怀疑你是庸医的一点,医生。伊安相当抗拒和我亲热。我几乎每天都要强迫他……强迫这种事,偶尔玩一次情趣挺好的。但是天天这样来,谁受得了?”
皇帝一脸“老子要睡自己的omega还得用强”,以及“我居然被自己的老婆当淫贼”的不爽。
罗杰医生依旧笑容可掬:“我上次就和您解释过了,陛下。如果想要根治解绑后遗症,最好就是能让你们俩重新结契。可哨向的结契,哨兵只能发起请求,需要向导主动完成缔结行为。鉴于教皇陛下如今的状况,他显然是不会和您结契的,不是吗?”
莱昂对此没什么话好说。
“而性生活的过程,可以让你们短暂地模拟结契的那种精神网共联的状态。同时,高潮时人的大脑激烈放电,这会强烈刺激他的精神网,令其延展生长。其实,如果要追求最快速的效果,我是建议您尽快让教皇陛下怀孕的。孕激素对他的刺激会更加强烈,但是又十分安全。”
“这个我已经否决了!”莱昂黑着脸,“我不能让他在这样的情况下怀孕。更别说,他每次一提到上一个孩子,就满口‘罪恶’,深深自责。我至今都还没弄明白上一次后来发生了什么。再次怀孕只会加重他的病情!”
罗杰医生倒也没坚持:“其实就我这里记录的数据来看,这段时间来,教皇陛下还是在逐渐恢复中的。做得不错,陛下。请继续保持下去哟!”
莱昂一肚子的槽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吐的好。
“不过,治疗进行到现在这个阶段,有些话我还是必须要和您说了。”罗杰医生话锋一转,表情严肃了起来。
“教皇陛下接受了圣主深度催眠。一旦他和您重新结契,精神网一旦重新共联上,您必定会受他影响!之前教皇陛下状态很糟糕,不适合进行清洗手术。但是现在他的情况已经稳定了。陛下,您需要做个决定了。”
莱昂脸色冷了下来。
“我并不介意你们洗去他脑子里那些有关教廷的东西,但是……”
“您是舍不得他将同您的过去也一并忘掉。”罗杰医生体贴地补充。
莱昂低头苦笑。
这个以铁血统治和显赫战功闻名的年轻帝王,这个发动宗教改革,开创了拜伦帝国国教的男人。此刻彷徨忐忑,焦虑不安,同一个普通的病人家属没有区别。
“人的大脑的构造是非常神奇而复杂的。”罗杰医生说,“医生们研究了数万年,也依旧不敢自诩已掌握了人脑的一切秘密。大脑的记忆也是分层储存的。我们希望的是,教皇陛下被入侵的,是较浅的,也是能用手术清洗的层次。而他将同您的记忆,存放在了更深的层次里。”
“可这依旧是一个很大的冒险。”莱昂说。
罗杰医生说:“可是,陛下。圣主也并没能洗去他和您过去的那些记忆,而只是将他们打乱了。伊安教皇依旧记得您,他对您依旧有爱,他只是觉得困惑、矛盾。您这些天来一直和他同床,难道没有感受到吗?”
莱昂怔然不语。
在耳鬓厮磨的时刻,在激情酣畅的巅峰,两人的精神网短暂接触。莱昂能清晰地感受到伊安的伤痛、混乱,以及不受控制的爱意。这也是让他说什么都不会放开手的原因。
“请您尽快做决定,陛下。您一旦受教皇的负面影响,后果就很严重了。”罗杰医生严肃道,“毕竟,当初伊安教皇之所以强行同您解绑,就是不想您通过他被圣主操控。您不要让他的苦心白费了。”
*
莱昂再度返回皇室套房里时,已是夜里。套房已在最短的时间内被重新修葺完毕,新换上的沙发还带着洗涤剂的芳香。
伊安穿着雪白的睡袍,如往常一样缩在窗前的沙发里,捧着光子板在看一个考古纪录片。
莱昂凝视着爱人清瘦俊秀的侧颜,看着他安详的神情,觉得时光好像被一只手拨回到了两年多前。
他们还住在伊甸宫里,朝夕相处,琴瑟和鸣。伊安每天都会在灯下等着莱昂回来。
光阴因这个人的等待而变得温暖柔软,成长和衰老的疼痛也都淡化如烟。当名利权势的喧嚣褪去,生命因这一盏灯,一个人的等待,而变得纯粹无暇起来。
伊安看到莱昂,下意识地往沙发里缩了缩。
莱昂忙道:“我不会伤害你,伊安。”
伊安顿了一下,轻声说:“你又失狂了,莱昂。”
“是的。”莱昂伊安身边小心翼翼地坐下,“不过我已经没事了。”
伊安不安。他放下光子板,怯怯地抬起眼,极为艰难地说:“我不能给你疏导了。我的能力……我也不知道它怎么了……”
“你生病了。”莱昂抓住了伊安微凉的手,“我们俩被强行解绑了,我们都生了很重的病。但是我们都会好起来的,相信我!”
他低头,虔诚地吻着伊安的手指,然后伸出双臂,将人打横抱了起来,朝卧室走去。
伊安被放在床上的一瞬,身体忍不住僵硬了一下。
已在一起共同度过了半个月,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这个男人不会在意自己的拒绝,我行我素。
而莱昂又耐心十足,花样百出,每次都让他崩溃失控,死过去又活过来。
伊安也知道,自己内心深处那一道防线正在逐步溃塌。有一股灼热的力量正从灵魂深处往外冲,让他的信仰背腹受敌,摇摇欲坠。
当睡衣被剥落,身体被打开的时候,伊安的手抓着存在于自己臆想中的圣光架,默默祷告,试图对抗升腾起来的燥热和欢愉。
“我答应过你的,我的爱。”莱昂说,“如果你坠入了深渊,我会用尽一切办法,将你拉回来。”
而自己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坠入深渊的?
伊安开始去努力回忆。
回忆那个他生长的国度,回忆那一座古城,回忆他在教廷里经历的点点滴滴,回忆他是怎样一步步登上圣灵塔的。
他变成了一只雪鸽,重返了两年前的西林。
第128章
伊安对这个世界最初的记忆, 就来自西林古城里的钟声和和煦的阳光。
这一座古皇城坐落于大陆的西海湾, 亚热带海洋性气候让这里四季分明,阳光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