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一盏一盏被吹灭,宫女们陆续退下,皇太极走到海兰珠身边,才伸出手,海兰珠便道:“皇上,今天……”
“玉儿对你说了?她让你来求我?”不等海兰珠把话说完,皇帝便是愠怒,“你把自己当什么,什么事都让你来开口,而你也真的认为,朕什么都能依你?”
海兰珠看着皇太极,缭乱的心却是定下了。
一如她当初告诫皇帝绝不要怀疑玉儿,绝不能去问玉儿那日在豪格府中是不是一直和她在一起,此刻的她,眼神和心都是坚定的。
“她就是急躁,朕今日找她商量,又没说立刻要把雅图嫁走,她什么话也不听朕说,朕难道要坑害自己的女儿吗?”皇太极浮躁地坐在炕沿上,满腹怒气,“弼尔塔哈尔那孩子不坏,样貌堂堂,精通满蒙汉语,朕很器重这孩子,等他将来接管了科尔沁,要比吴克善强,朕怎么会把自己的女儿,随随便便嫁个男人。她就是急,不听人把话说完,还什么都要排挤你,说什么雅图若是你的女儿如何如何,又要来求你开口让我改主意。”
“可是玉儿,什么都没说。”海兰珠道。
皇太极怔然,不可思议地回眸:“她没说?”
“既没说发生了什么,也没说要我来求你。”海兰珠道,“皇上这会儿,倒是一股脑地说出来。”
皇太极眉头紧蹙,没想到沉不住气的人,竟然是他自己。
海兰珠道:“皇上这会儿是不是已经定下了这件事,没得改了?”
皇太极闷声不语,海兰珠起身离了卧榻,跪在了地上,恳求道:“皇上,不要把雅图嫁到科尔沁,不要让她嫁给吴克善的儿子,皇上……”
“不准。”
“倘若雅图当真是我的女儿呢?”
“如今……连你也要逼朕吗?”皇太极握拳,已是十分恼怒。
“我知道,我求你,你就会想着我是为了玉儿,要恼她排挤我嫉妒我甚至利用我。所以一直以来很多事,我很小心很谨慎,生怕给玉儿带去麻烦。”
海兰珠冷静地说:“但其他的事,我可以不在乎,玉儿也从不会在乎。但这件事,不用玉儿来求我,也不用雅图来求我,更不用皇上来对我说什么家国天下的大道理,我舍不得雅图,恳求皇上收回成命。”
她深深叩首,将额头抵在地上,久久地不起来。
“起来。”
“求皇上答应。”
“海兰珠,你给我起来。”皇太极大怒,起身拽起她的胳膊,将她重重地摔在炕上。
孱弱的人,经不起任何折腾,海兰珠只觉得头晕目眩,一时缓不过来,叫皇太极吓得半死,赶紧将她搂在怀里,小心翼翼地捧着。
“伤了吗,哪里疼,你告诉……”
海兰珠闭上双眼,什么话都不说,皇太极哄了半天也不管用,只能将她轻轻放下。
海兰珠裹上被子背过身,没再理会身后的人,皇太极无奈,只能挨着睡了一夜,隔天一早他去上朝,榻上的人也不理会他。
自那一日后,宫里的气氛就沉甸甸的,皇太极便是来了关雎宫,除了请安行礼和几句敷衍的对话,海兰珠几乎是不理睬皇帝。
莫说哲哲和大玉儿察觉,连淑妃和娜木钟,和内宫里进出的宫女都察觉了。
日子越久,皇太极心火越大,起先还到关雎宫来看看,可海兰珠一直不给他好脸色,也不搭理人,皇帝气不过,渐渐开始将又被冷落了的庶福晋们带进凤凰楼,或是去衍庆宫,甚至破天荒的去了麟趾宫。
皇帝到来的那晚,娜木钟简直受宠若惊,虽然皇太极对待她急躁又粗暴,可对这个干渴了多年的女人而言,仿佛春回大地。
可皇帝宠幸庶福晋们也罢了,竟然去会娜木钟,大玉儿终于沉不住气,跑来关雎宫问姐姐,到底怎么了。
虽然她早有猜测,可能是姐姐为了雅图主动向皇帝开口,结果不欢而散。但她抱着侥幸的心,期待姐姐的坚持能让皇太极改变心意,一面是对姐姐利用的愧疚,一面是对皇太极的心灰意冷,最终,皇太极果然没让她“失望”。
关雎宫里,海兰珠的气色倒是比前阵子好,仿佛是和皇太极赌一口气,怎么也要让自己看起来体面些,她安宁地在明窗下为雅图绣手帕,自从她来了盛京后,女娃娃们私用的东西,都是姨妈一针一线缝的。
那一针一线里,都是她的心血,妹妹的四个孩子,在她眼里就是自己的骨肉,哪一个都舍不得。
“可他却只会想,我在为了你。”面对妹妹的担忧,海兰珠道,“玉儿,这些年,为了我们能好好相处,为了后宫的安宁,也为了他心里的结,我几乎不会在他面前提起你,我怕我一说,他就觉得我是为了你,怕他以为我受委屈。”
“呵……”
“不论你是笑我,还是笑皇帝,都是我们活该。”海兰珠冷漠地说,“但事实上,很多事你根本不计较,你有你的骄傲,我也有。所以我们相安无事,还是像从前那样亲昵,和他没什么关系,但结果他却总觉得,他功劳很大。”
大玉儿低下头,将姐姐的丝线收起来。
“姑姑说的对,伴君如伴虎。”海兰珠道,“我知道他有他的难处,治理家国天下很难,可我就不信,一个雅图嫁到哪里,能影响整个大清。这件事,哪怕没有结果,我也会坚持下去,就算我们留不住雅图,兴许往后能为阿图和阿哲争一争。”
“姐姐?”
“玉儿,咱们不论如何,都要坚持住。皇上没有害女儿的心,这一点毋庸置疑。”海兰珠道,“我们占着理就好,不要彼此都伤了心。”
大玉儿恨道:“他明知道我们讨厌娜木钟……”
海兰珠豁达地说:“站在娜木钟的立场,她也是无辜的,我们何必对讨厌的人耿耿于怀,让讨厌的人来影响我们的生活。这么多年她住在我的对面,可我从没把她放在眼里。”
话音才落,门前有人匆匆跑来,是凤凰楼里尼满的徒弟,他不顾礼节地闯进清宁宫,大玉儿和海兰珠都看见了,少时哲哲便跑出来,清宁宫的宫女奔向这里,慌张地说:“宸妃娘娘,庄妃娘娘,不好了,皇上在马场从马上摔下来了。”
海兰珠和玉儿同时站起来,皆是一脸的紧张,急匆匆跟出来,牵扯到生死,便是什么恩怨都能忘了。
哲哲和海兰珠坐马车,大玉儿则骑了马,飞驰到城外,一路冲进马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