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蛊种在凤雏上。
不是西妖下的蛊?
是谁下的蛊?
江轻衣面色苍白,想着那柄名为“凤雏”的古剑,是从洛阳那里赐下,从凤仙宫中流出,是那位娘娘特意为自己所赋的名字。
这一切,变得荒唐起来。
荒唐,又合理。
江轻衣听无数人说,洛阳是一座千年古都,大气磅礴,却又藏着太多令人厌恶的肮脏。
越靠近权力的中央,越是肮脏。
而权力座位上所坐的至高无上之人,就是肮脏本身。
......
......
紫袍大国师的身旁,有紧绷的声音咔嚓咔嚓响起。
像是什么绷紧到了极点。
一柄如圆月般被人拉开的牛角长弓,被阎小七面色轻松拉满,弓弦发出不堪重负来回震颤的声音。
她眯起一只眼,以另外一只眼瞄准。
长弓上并不是搭着一根箭簇。
而是搭着一柄长剑。
这柄古剑,与凤雏一样,原本呈在凤仙宫内的剑龛之中,安静度日,沐浴沉香。
凤仙宫的剑龛里,有洛阳,乃至整个北魏,最出彩的铸剑师,留下的数十把古剑。
凤雏是一把。
这柄“凤仙”也是一把。
全是凤字开头。
这个名为凤仙的古剑,通体如玲珑脆玉,看起来晶莹剔透,透着红极的紫色,只是质地坚韧,当属世上名剑。
以凤仙宫主人黎雨名讳冠名的古剑,自然不会是俗物。
这样的一柄古剑,拿在手上像是玩物,实战之时不好施展。
此刻搭在弦上,才让人恍然大悟。
这本就是搭配弓弩所用的一大杀器。
阎小七保持着弓弦满圆的状态,黑发无风自动,黑袍一阵一阵飘溢,脚底气机如涟漪。
膂力惊人。
即便她闭上两只眼,凭借自己体内血液的感应,也能感应到接下来,自己要瞄准的那个目标,究竟身在何处。
这一剑。
这一箭。
将贯穿十里地,射穿大稷山脉。
直接射死那个人。
准确的说,那个不受控制的人物,将为了皇权的稳定,而永远的死在这一箭下。
洛阳考虑过很久,最终做出了这个决定。
阎小七没有什么感情。
她只是觉得有些可惜了。
这是一个已经算得上很强大的人物。
以后将会更加强大。
就这么说杀就杀了。
她睁开的那只眼,眸光微微流转,看到了那袭紫袍不容置疑的眼神。
玄上宇平静说道:“射。”
阎小七没有一丝犹豫。
松弩。
嗤然一声。
她看着牛角长弓刹那回归寂静,弓弦狂颤不止。
弓弦上的“凤仙”已经射出。
......
......
天地大静,狂风骤起。
西妖微微侧了侧头。
耳边狂风滔天缭绕的声音倏忽响起,一道箭影穿梭。
接着一朵血花炸开。
这道箭影擦着自己耳边划过,西妖有些惊诧于这紫色剔透的古剑,贯穿如此漫长的距离之后,还能有如此恐怖的威势。
只是这只当做箭矢射出的紫剑,自始至终都没有泄露出对自己的杀气。
它的目标,是江轻衣。
西妖低垂眉眼,轻笑一声,觉得这世上很多事情都很荒唐,卸磨杀驴,兔死狗烹,先前嘲笑自己被人背叛的西关书生,如今的下场并不比自己好到哪里去。
若是被那柄大材小用当做箭簇射出的古剑射中,即便是自己的体魄,也会被射穿击碎。
更不用说避无可避的江轻衣。
一声古剑入肉击穿骨头的声音。
她没有去看江轻衣究竟如何,而是微微推掌,将这个体魄已经开始龟裂的男人猛然推开,接着反力刹那倒冲跌入大稷山脉之中。
......
......
十几道黑袍如流水一般,穿梭在大稷山脉之中。
他们的右臂黑袍被高高捋起,拿黑绳束缚在臂弯之处,符箓旋绕的便携重弩绑在裸露的小臂上,紫袍大国师加持的玄术,此刻在机床之中不断回旋。
诛妖。
殿会出动了十三位巅峰境界的九品。
段无胤默默将诛妖弩对准远方冲向自己的那道火红身影。
十三道弩箭,撞针砰然发动,擦出一连串叮叮当当的炽烈火光,将大稷山脉的黑夜燎成大火白昼。
正面厮杀,若是这十三位九品被西妖近了身,分出胜负也不过是刹那之间。
自然是西妖胜。
这十三道黑袍,身上的气息隐匿得极好,狂风猎猎之中,十三位九品高手如浮萍一般来回掠荡在大戟山脉之中。
他们知道,当紫袍诛妖的命令下达之后,就是那个疯女人山海经无法发动的空缺时间,他们所要做的,就是将诛妖弩之中的箭矢,一根不落得射出。
玄上宇的要求,就是射出。
只需要射出便可以,对准那个女人,无须靠近之后,确保箭矢的命中。
黑夜之中燎原的十三道弩箭,以箭簇本身为圆心,剧烈摩擦空气,在奔行过程之中迅猛燃起直径数丈的箭柱,轰然大火在箭簇尾后迸发。
天地大炽。
西妖诡魅地停住了身形。
她像是从未前进过一般,猛地站住,没有一丝一毫地前进趋势,而背后的长发仍然止不住去势得向前扑去。
她足尖猛然发力,将大地踩出一条巨大的沟壑,瞬息之间扭腰跨步,左手虚握,像是抓住了一只长枪。
而虚空之中,朱雀虚炎寸寸燃烧,真的在她掌心汇聚成一柄丈八火焰长枪。
枪出。
弩灭。
十三道火弩箭簇,最终汇聚到一起的巨大火龙,连张牙舞爪的机会都无,就被那杆长枪直接一枪戳穿额头,在西妖微微扭转掌心的气机迸发之下,化为截截砰裂的飞灰。
梁凉面色如常,继续前掠。
一步踏出,她自原地消失,一连串的踏步声音,在大稷山脉之中响如雷霆,不见人影,地面炸开一连排的凹坑。
火星飘掠,还未落地。
殿会之中的一袭黑袍,眼神骇然,看着一抹火红枪影,在自己诛妖弩抬起还未落下之时,就抵在了自己的额头。
西妖松开长枪,任其惯性递出,脱手之后无比轻松地戳穿那袭黑袍高手的头颅,将额首钉穿之后,带着四肢砸在大地之上,在这过程之中,朱雀虚炎早已蔓延,最终落地之时连人带黑袍一同砰然炸开,溅出无数的飞灰。
她继续狂奔。
再度停步,一只手轻轻抵在一袭黑袍的胸膛之处,微微发力。
刺啦一声血肉模糊的声音。
第二袭黑袍有些惘然地低头,他看见一只雪白玉手从自己胸膛之中抽出,带着一颗跳动心脏,妖力纵横蔓延,保着自己的心脏离开胸膛之后,在手心还可跳动。
那只雪白手掌不染鲜血,人血从她指间缝隙流过,越发衬托得晶莹无暇。
他想到了大殿下。
修妖的女人轻轻推动那只按在他胸膛的手掌,将他的身体与那颗心脏轻柔地分离开来。
接着攥拢那颗跳动的心脏。
整个过程不过半个呼吸。
在西妖将那颗心脏彻底捏碎的一刹,她已来到了第三袭黑袍面前。
第三袭黑袍,怔怔看着突兀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女人,将握住猩红物事的手掌抬到了眼前。
接着捏碎。
血水砰然炸开。
连同他的头颅一同炸开。
原地之处,那具无头尸体极为痛苦地倒下。
西妖再一次消失在原地。
......
......
这一次她来到了段无胤的面前。
黑袍小侯爷不敢呼吸。
他紧紧盯着距离自己不过三尺距离的那个女人。
他的黑袍早已经被汗液打湿,脑海却无比的清醒。
在刚刚短暂的一个呼吸之间,森罗道的殿会已经死了三位九品巅峰高手。
他比这里的任何人都要清楚,那三个人,是如何死在这个女人手上的。
无论是杀戮手段,还是杀戮能力,西妖都比阎小七要强大得多。
段无胤很清楚阎小七是什么样的人。
一个自负到了极点,同时不在乎性命的人。
而西妖,比起阎小七来,应是在这些方面更加极端的人物。
她一个人闯入了大稷山脉。
一个人杀穿了十六字营。
一个人杀到了这里。
不曾躲避凉甲城箭弩营射出的第一拨箭雨,也不曾避开森罗道殿会特意为其准备的诛妖弩。
她比自己所想的,还要自负。
所以她即便她知道紫袍大国师,已经针对她的自负,定下了这个诛妖计划。
她依旧会来,而且大张旗鼓,不会躲避。
这是自信,也是自负,更是狂妄。
她杀到了段无胤的面前。
只有三尺的距离。
这三尺的距离定下来后,段无胤等了十个呼吸。
等待的十个呼吸之中,西妖都站在原地,掌心捏碎心脏后的血液,顺延指尖流淌,滴滴哒哒滴在地上,在脚边汇聚成一小滩红色。
没有升腾,没有蒸发。
她蹙着眉头。
体内的妖气,一丝一缕被剥夺开来,自己体表流淌往返的火焰,似乎混杂了什么古怪的东西。
不再滚烫,不再炙热。
她缓缓抬起头,望向段无胤。
这个吞噬相的人类修行者。
她这十个呼吸之中,生出了上百次想要动手杀人的念头,可指尖连一丁点妖气都无法汇聚,硬抗了两拨箭雨之后,她的血液之中混杂了化开妖气的东西。
她现在,居然无法动用妖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