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燧长城内部基本清空。
八大家派来的奇人异士,其实只不过是协力参与了萧布衣与齐恕的下九流推演之术。
大部分从兰陵城调遣而来的精锐力量,又急匆匆赶回了兰陵城。
齐梁失烽燧,北魏失壁垒。
两者的概念却全然不同。
萧望陛下似乎并没有因此而动怒,甚至连一丝波动也无。
齐梁的庙堂甚至还保持着以往的风调雨顺,与北魏不同,齐梁的言官队伍中没有那么多血溅庙堂的硬茬。
萧望似乎是一位温吞的君主。
但他其实对自己要求严格到了极点,每日批改奏折,庙堂召开,占据了至少六个时辰,而闲杂时间则是去书库,藏书阁,不近女色,没有任何不良嗜好,而到了重大节日之时的祭祀,礼仪,全都做到了无可挑剔的地步。
毫不夸张的说,这是数百年以来都极为罕见的明君。
罕见的勤奋。
以至于......朝会之时,麾下大臣,言官,都劝谏希望陛下可以多多休息,将繁琐杂事,交给下面去处理。
萧望对于北姑苏道的事情,管得甚少。
烽燧开战了。
烽燧清城了。
烽燧拱手让给妖族了。
在他看来,在外人看来,都是一件不值得费心的事情。
北姑苏道,烽燧长城。
齐梁的三位殿下,如今都聚拢在一起。
再加上陛下这些年来倾力培养的齐恕,还有齐梁第一第二的两位大神将。
这些人,随便挑一个出来,都足以稳住一方。
如今的齐梁,真真是强盛到了极点。
烽燧让出,只能算是吃了一点小亏。
萧望不是一个吃不得亏的人。
在当年八大国铁骑相互征战之时,齐梁还只是夹缝中艰难生存的小国,处处吃亏,处处碰壁,最后一点一点吞食江南气运,大小借力,才得以登顶青云之巅。
萧望听到烽燧决定避战之后,甚至松了一口气。
四月求签大榕寺的时候,青石曾经反复告诫过自己,若是那滴菩萨血求得了平安签,可能会将齐梁的气运推上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峰。
萧望知道峰回路转。
也知道否极泰来。
更知道盛极必衰。
所以他知道青石那句话的意思。
他到了如今,已无更多念头,若是齐恕这些日子没有离开兰陵城,而是久伴陛下身旁,便会发现,萧望所做的大多事情,矛头开始掉转,天阙在缓慢的推行之中,无形的整合江湖,向着庙堂靠拢。
这些处理,是为了巩固齐梁,将这座富饶而强盛的江南土地,拧成一根绳。
萧望已经不再年轻了。
他想要打下北魏,就不能跟年轻的曹之轩耗下去。
而江湖最令人忌惮的一点,就是侠以武犯禁。
当齐梁的这片江湖出现了一位类似北魏剑主的大宗师,而这位大宗师又不在朝廷掌控之中,对于北伐,是好是坏?
谁也说不清楚。
萧望宁愿将整座江湖潜移默化握在手中,哪怕这样可能会导致......春秋的淇江以南,十九道的那半座江湖,在江南庙堂的钳制之下,久久难以诞生出一位造化钟神秀的大宗师人物。
始符大世,是大秦的始符皇帝所创,被大楚颠覆,其实也有各路江湖神仙应运而出的原因。
一呼而百应。
江湖低于庙堂,而后高于庙堂,最终无法压制。
天下大国碎裂,大秦变大楚,大楚变东西南北八大国,一朝玉碎,再难瓦全。
过了百余年,才有了如今的春秋。
萧望不愿齐梁重蹈大秦覆辙。
......
......
若说一直伴在萧望身旁的人,就只有苏家的千金大小姐苏鲟了。
苏家大小姐每日为陛下把脉,驱疾。
她很清楚陛下的身体状况。
这是一种说不上来的症状。
像是自然的衰老,却又谈不上是大限将至。
陛下只有五十。
这个年龄,自然算不得大限。
可萧望的身体状况的确不容乐观。他的五脏,肺腑,器官,脉搏,都活脱脱像是一个耄耋之年的老人。
导就这一切的所有原因,苏鲟苦思不得其解,最后只能暂时归结于是陛下劳忧成疾。
家事国事天下事。
陛下事事都要操心。
烽燧让出,对陛下而言,反倒是一件顺心事。
那座在齐梁鼎盛,妖族没落时期所修筑的长城,本就是齐梁试探性探出落在西域的掌爪,让了便让了。
烽燧并没有付出西壁垒那样惨痛的代价。
三位殿下都安然无恙,能从战事之中全身而退,这是陛下所希望看到的。
兰陵城那边并没有传出丝毫不快的声音。
陛下把北姑苏道境内所有可以调动的力量,都交给了三位殿下。
他唯一的嘱托。
就是在十二月前,三位殿下都赶回齐梁,能够一起团圆,过个好年。
兰陵城内的萧家,已经很久没有聚在一起迎接新年了。
......
......
北姑苏道的事情,处理起来,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麻烦。
至少小殿下需要负责的事情很少。
他素来很少插手齐梁的朝纲,事实上北出之后,拜入圣岛,易潇便再也算不得是庙堂中人。
易潇帮着萧布衣做些琐事,大小打杂,算是跑腿。
北姑苏道的平妖司,城主府,算是两大势力,相邻的道境,如西宁道,都派遣了大量的兵力,驻扎在烽燧长城外,齐梁北姑苏内。
扑了个空的妖族似乎也并没有急着吞下烽燧这块肉。
烽燧是特地留给妖族吞的一块鸡肋。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但既然齐恕拱手将烽燧送了出去,西域没有不收的道理。
负责烽燧战事的,是南吕宫的宫主。
顾胜城。
顾胜城真的没有吞烽燧这块肉。
他留了一整座空城。
谁也不知道,这个男人想要做什么。
......
......
“最近的齐梁,有点意思。”
这是齐恕找易潇喝茶时所说的话。
所谓的喝茶,只不过是个借口。
齐恕也并不清闲,哪里有空静心喝茶。
萧布衣和齐恕,几乎包揽着,要处理如今动荡时期,北姑苏道境内大大小小的繁琐事宜。
令人头疼的繁琐事宜,大抵就是为了妥善处理好平妖司和城主府的关系,以此稳住北姑苏道的军心,民意。
齐恕一边琐碎的说着,易潇一边琐碎的听着。
......
......
目前看来,妖族很聪明的没有直接吞下烽燧。
而是选择了在城外观望。
北姑苏道的战力已经集结完毕。
三十五万控弦之师。
整个齐梁北部的庞大力量,都聚拢在了北姑苏道境内。
与妖族在西域边陲玩的那一处伏兵藏潜一样。
这三十五万的控弦之师不动声色,已经来到了北姑苏道的边缘区域。
若是妖族踏足烽燧之内,便会遭遇到灭顶之灾。
齐梁与西域的边界,似乎有些冰雪消融的意味。
那座烽燧,名存实亡。
平妖司代表的是齐梁北部道境的江湖。
而城主府则是庙堂。
对于萧望颁布到北姑苏道的诏谕,大抵多是削弱平妖司,以及平妖司下属的效果。
易潇其实能够明白其中意味。
他知道,萧望已经开始打压江湖了。
齐梁如今容不得江湖与庙堂那么和平的“共存”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平妖司还没有能够与城主府抗衡的人物。
但这座北部江湖,已经开始慢慢起势,年轻的仙师大人,在游走西域之后,已经有了些气候初成的意味。
他们要成长,势必要分去齐梁的国运。
气运之说虚无缥缈,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只有站到了萧望这个地位的人,才会真正去重视气运这一说法。
大秦大楚的灭亡,都是气运被打散,最终导致功败垂成。
始符皇帝和西楚霸王,两人都各自占据了一国太大的气运,功成功败,都在于一人。
怕就怕,有这么一个人,像当年始符大世初始之时,从剑冢走出的那位年轻霸王一样,毫不讲道理地开始争夺大秦气运,如鲸吞吸水,不可阻挡,最终将一国都吸得“奄奄一息”。
萧望并不是一个赌徒。
他向来是一个尽力尽善,力求稳妥的人。
他以庙堂打压江湖。
平妖司之内,九品之后的修行者,都列入朝廷编制,一年遣送到十九道道境内,入十八神将麾下,接受各自时间不等的磨砺。
一身江湖气尽数磨去。
不仅仅是北部,这条谕令发布到了齐梁的十九条道境。
淇江以南的江湖,就这么一夜之间,被一人握在手中。
江湖看起来还是那座江湖。
萧望对于这些江湖高手的束缚,其实算不得太深,列入朝廷的编制,只是名义上的拘束,日后天阙行事,处理那些越界的江湖人,便有了正大光明的理由和律法。
对于那些江湖九品,所谓的磨砺,其实更算是一种好事。
至少有了与神将大人请教的机会。
很多人会觉得这条谕令的束缚,比起好处而言,几乎可以忽略。
“陛下行事向来快如闪电。”
“这几条谕令下的很准确,让人无法拒绝。”
“但谁都知道,陛下想要的,从来都不是眼前,而是未来。”齐恕认真说道:“陛下握住了齐梁的江湖,若是陛下不想看见大宗师这样的人物,那么这座江湖,二十年内,就绝不会有大宗师登场。”
易潇沉默了。
他听齐恕说完了这些。
关于萧望对于目前局势的处理。
最后齐恕神情有些古怪地说道:“陛下发布了这些谕令之后,又连夜发了一条很重要的谕令。”
易潇微惘地啊了一声。
“齐梁二殿下,年后大婚。翌日将广发请帖,帖上有名之人,万望能赴兰陵城,普天同庆,兰陵共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