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内安静的只有车轱辘碾过地面和韶光将离轻微的鼾声。
何穗摇了摇头，“天下之大，去哪里都一样。”
就在赵煜的眼眸将要垂下的时候，她又道：“只是我在洛阳没有家。在梁溪的话，虽然爹娘甚少管我，但是至少我是有地方可以去的。”
赵煜觉得同她谈话呼吸就从未顺畅过。
他不知该不该安慰她，说几句煜王府就是她的归处的客套话。张了张嘴，只觉得心口疼得厉害，却怎么都不知道该如何把那些虚情假意的话说出口。
好不容易等他说服自己，想着不过是假话而已。她不也常骗他么，骗她几句也算是以牙还牙。
如若她当真感动了呢，他就开口嘲讽她。
如若她无动于衷，便当自己没说过，反正都是假话。
“其实……”赵煜道。
还没等他说两字，何穗就自顾自地开口了。她看着斗志昂扬，浑身都像是披了油灯里的光，她道：“无妨！等老娘赚够了钱，在洛阳买它个十座八座的宅子，还怕没地去吗？”
她说着还拉着赵煜的手，郑重其事地看着他的眼睛：“王爷，您老放心，苟富贵，绝不相忘。”
“往后老娘的三千府邸，任你称王。”
就在赵煜犹豫着自己是否应当给脸地表示对她”苟富贵不相忘“的感激之情的时候，何穗又大义凛然道：“只要王爷给够房钱。对了，也不是非得要铜钱银票。金银珠宝也不是不可。但凡是值钱的，本姑娘都不嫌弃。”
何穗美滋滋地琢磨。
“若是貌比王爷这般天人之姿的公子哥，以身抵债也无妨。”
她抬眼看过来，黑长浓密的眼睫像是扫到了他的脸上一般。
赵煜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本王好看吗？”
“自然好看。不然为何讨得城中那么多公子小姐喜欢。”
何穗理所当然地答道。
赵煜盯着她的眼，问：“也讨得你喜欢了？”
闻言，何穗不禁一怔。
倏尔，她飞快摇了摇头。
“王爷出身皇族，血脉尊贵，不敢喜欢。”
赵煜冷冰冰地看着她，“实话。”
何穗疾首蹙眉，犹豫几许，乱喊话道：“王爷配不上本小姐！”
话毕，她瞬觉平地起惊雷，坐不住了。
马车内熟睡的韶光和将离险些被她惊醒。
“我错了，王爷。”何穗赶紧好话认怂，“我就是随口这么一说。王爷容貌过人，才华出众，又有君子之德，天下谁人能不思慕您呢。”
任她好话说尽赵煜也不曾看她一眼。
他阖眼欲睡。
被她吵得烦了，才睁眼落拓不羁地回了一句，“嗯，本王晓得了，本王配不上何小姐。”
言罢，马车内安静得不像话。
何穗不知怎的，似乎能瞧见她和他之间亲自被她敲出来的冰痕。
明明是大热天，丝毫不妨碍它在那。
她心满意足地在一旁榻上躺下休憩。
天光大亮的时辰屋外开始下雨，马车驶过山道开始变得艰难起来，电闪雷鸣照得帏帐乱颤的马车内似有鬼魅般忽明忽暗。
将离吓得哭出了声。
韶光一个激灵被吵醒，赶紧轻拍哄她。
何穗朦胧中见到一个少年的影子，挺着小身板在她的塌边不肯离去。轰雷贯耳，震得他浑身都在发抖。
他明明都要怕死了……
何穗揉了揉眼睛，从榻上爬起来，坐到那个连睡觉都坐姿端庄的男人身边，伸手抱住了他。
“小煜哥哥，打雷下雨了，我害怕。”
嘟囔完她就又昏睡过去了，只是环在男人身侧的手，始终交握地紧紧的，不敢松开分毫。
赵煜睁开眼，无声地看了她半晌。
待他抬头，发现韶光和将离两双眼睛正炯炯有神地盯着他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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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刚到煜王府，就有南镇抚司的人在门口等着。
“王爷，不好，北镇抚司来了不少人，非要将罪犯王祥带走不可。”
韶光赶紧从车上跳下来，还回头接了将离。
他着急地问：“那人呢？二皇子先我们一步到了？”
“二皇子还尚未现身。听说是飞鸽传书回来的。”那人道：“刑部的人也来了，陆？陆大人亲自来要人。”
韶光扭头朝正要从马车上下来的赵煜道：“三哥，如今你同二皇子都尚有疑罪在身，将此案件交由刑部是最好不过。”
赵煜耳边响起赵珏所说，皇后拿了楚昔归的婚事同陆？做交易。
又响起某个蠢货道，要同陆大人的那玩世不恭的儿子处他个一年半载。
不知怎的，他突然就不想退了。
“把人看牢了。”赵煜愠气重重地道：“带本王审讯后，亲自进宫找父皇谢罪。”
韶光抱着将离，一手去扯赵煜的袖子，他道：“三哥，你可千万不能意气用事啊。交给刑部，凭我们从渔阳带回来的证据，你就能彻底洗清冤屈了。强留王祥在南镇抚司，明明是清白之身，也会被人泼脏的。何必呢。”
何穗知道赵煜安得什么心思。
若是不承刑部尚书陆大人的这份情，或许楚昔归就不用嫁了。
但是皇后娘娘安排好了一切，又怎会让自己的皇子留一点污点在身上呢。
尤其是，现在种种罪证指向——二皇子。
前边人都没要马扎，何穗下去的时候，一屁股坐在了马车前杠边缘晃了晃腿。
就在她准备跳下去的时候，南镇抚司又来人了。
“王爷，”他跑得气喘吁吁，似乎比座下的那匹马还要累。“刑部，刑部已经把人带走了，说是宫里的指令，属下，属下也不敢拦。”
赵煜的眼眸这会儿才染上一层血色，方才的抵抗在一道宫令之后显得尤其可笑。
他好像从来都由不得自己做主。
无异于与虎相争，负隅顽抗。
要进宫吗？他浑身力气都像是被抽走似的，扶在身后的马车上。
不，那个女人不会听他的。
韶光：“三哥，这也算是好事。人言可畏，你不用扒层皮还能全身而退，多好啊。”
他想起二皇子说的事，猛然醒悟过来，游说赵煜道：“楚姑娘的事，再想想办法就是。楚宰相为官多年，自家千金还能不用命护着么，说不定他一口回绝了皇后娘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