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风凭大皇子身份坐中央上堂的最高位。
何穗挨着赵煜韶光,陆?挨着大夫人二夫人分坐两旁。
陆伯阳牵着苡仁,借着外头的花好月圆,半亮的天光,朝高堂行礼。
“一拜高堂!”
就在这时,何穗的手突然被人抓在掌心。
她不由得去看赵煜的脸。只见男子侧脸如刀削,长睫在阴影落在脸上,身后是大红烛光。
就是这张脸,那日他穿着大红喜服,比今日堂上的所有俊俏公子哥不知要好看多少。
她当时嫁的人,可是连全大晞男子都惦记的煜王。
何穗一时间被男人妖白的脸迷了心智,不禁想自己当时为何想不开,非要逃婚那么多次呢。
念头一起来何穗就被自己惊到了。
嫁给赵煜是她自愿的吗?
那日若不是她帮了远道而来的何氏夫妻,她难道还能乖乖就范不成?
何穗不敢再让自己脑海中那些不该有的念头,再肆意生长下去。
她冷冷地抽回了自己的手,面目表情地看着大红喜服的新人,“夫妻对拜”。
就是她当日不嫁,凭赵煜的性子,难道就当真会对自己的爹娘下手了吗?
到底是自己不敢赌。
何穗无意识地压着自己的心口,随着陆府下人的带领入座酒席。
她到底是怎么了?
到底为何会如此难过?
赵煜自何穗抽回手后就一直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耳边尽是她在齐明寺时同自己说的话。他的指尖几乎还残留着女子软若无骨的素手留下的余温。
眼前的女人向来擅长诓人,从前就将所有人唬得团团转,如今还是骗他的吗?
他的呼吸几近不稳,死死盯着她的眼神似要渗出血来。
何穗……本王不许你走!
苡仁被带进新房后,陆伯阳敬了一圈酒,落座在何穗身旁直接上了两个大碗。
“来,大哥,我今日敬你。”
酒缓缓从酒坛子里清澈凛冽地倒进陶瓷大碗。
陆伯阳趴在何穗耳边,无视赵煜要杀人的视线。
“大哥,谢谢你救我母亲一命。”
何穗抬起头,身高七尺的女人躲在暗处,同对着她举起了酒碗,还不等她动手,先一口闷了。
何穗近几日不知怎么的,总觉得有块大石头压在心口,令她百般困扰。
她眼下正心烦,“战边城,灭八国”的大将军都朝她敬酒,哪有不喝的道理。
“来。”何穗一碗饮尽,又给自己倒了满满一大碗。
韶光虽然自个儿经不住劝,小酌了几杯,但瞧着自家三哥要吃人的眼神,不禁朝何穗提醒道,“三嫂,秋夜天寒,冷酒伤身,姑娘家尤其要少喝。”
“嗯——不行,”陆伯阳已经有些微醉了,他对着空气拂掉韶光的话,“今儿个本公子大婚,我同大哥,不醉不归。”
韶光全然没了好气,不禁觉得好笑地回他:“陆公子,知道大婚还喝得烂醉如泥,房内的美人不要抱了?”
“美人何时不能抱。”陆伯阳道,他说着歪歪扭扭起身又给何穗和自己倒了一大碗酒,身边的下人想要上来帮忙,被他给一把推开了。“但是大哥!只有一个。”
何穗扭头望了一眼身后的圆月,一口将碗里的酒闷了。
陆伯阳带来的酒烈,不说陆伯阳,她喝了几大碗颇有些招架不住,脑子里嗡嗡地响,双颊开始烧热。
韶光看着她满脸通红,不由得去看向赵煜:“三哥你看三嫂,怕是要醉了。”
赵煜面前琉璃盏中的酒和白瓷碗里的菜,纹丝未动。
他的声线在热闹的夜色中不带一丝波澜。
“让她喝。”
何穗低头看自己手中的酒碗都已经变成了两个,不仅是脸上烧的慌,脖子里更烧,心里头更是有万千只虫子无止尽在爬。
她方才听到左手边的人似乎呢喃了一句什么,眸色噙光地朝他望过去,
赵煜那张美人如画的脸映在她的潋滟含光的眸子里,似乎比方才一口饮下的白酒还要烈。
何穗不自觉地朝广寒宫上那抹皎洁的身影靠过去。
但见今日月圆,要人迷了心智。
“赵煜,你方才,方才说什么?”
赵煜低头,见嘟红的一张脸离自己近乎鼻息可闻,她的唇几乎要贴在自己因错愕而微颔首的下巴。她的身上散发着浓烈的酒气,似乎要把自己熏醉了。
在天王巷那日,她也没有比今日好到哪里去。
可是那日她根本没醉。
赵煜强压着心中的几不可遏的冲动,将人从自己身上拉开。
“本王方才说,今日陆公子大婚,新郎倌敬酒,王妃但饮无妨。”
“哦。”女子的小脑袋突然垂下去,像是有些失落。
赵煜突然心口一阵刺痛,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竟然于心不忍想要开口安慰她。
他抬起眼前的琉璃盏,将杯中的一口青梅酒一饮而尽。
青梅煮酒赋相思,酒不烈,倒是酸。
也不知酿酒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都不知放糖的吗?
“喝酒喝酒!”何穗给自己倒着酒,正要喊陆伯阳碰碗,发现他已经喝倒在一旁了。
陆府的小厮见情况不对,赶紧将人起来。
“王爷,我家公子喝醉了,小人这就先送他回房。”
下人低着头朝赵煜禀告,谁知王爷压根不理他,目光灼灼,盯着身旁狂给自己灌酒的女子。
还是韶光先反应过来,朝他摆了摆手,“去吧去吧。”
“小人告退。”
一摊子酒下肚,天边的圆月终于一个变成了好几个。
何穗被人搀扶着往马车上走,刚出了陆府的大门,她看着天边月,当手里还有酒碗,举起来对着明月,满是疑惑:“不是说‘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吗?如今怎么连明月都成双成对,还不知两三个影子了。”
“赵煜,赵煜你混、蛋!”
羭次不知自己王妃怎么了,将自己灌的烂醉如泥。
估摸着月娘节的满月在她早已意识不清的眼眸里成了好几个不说,竟然胆敢骂起王爷来。
他一边看着刚落下的帘子,一边朝春夏道,“虽说王爷脾气好,但咱王妃的胆子也着实是不小。”
“嗯。”春夏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然后总结提醒道:“说书楼里说书先生说的一句话,放在我们煜王府也是合适的。‘宁可得罪王爷,也不要得罪王妃’。”
因为他家王妃,不仅会咬人,背后还有人护着。
马车内只点了一盏微弱的油灯,方才赵煜当着外人面并未言语。
眼下就只有他们二人,他毫不费力地钳着眼前女子的下巴。
一双桃花眼猩红狂狷,声线低哑,像是要将人缠入了无止境,黑暗漫天、无边席卷的地府:“王妃好好说说,本王怎么混、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