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光啃着烧饼朝他们走来。
烧饼皮酥得掉渣,油面和芝麻粒粘在嘴边,被他不经意抹掉了。
“王妃有事找黄山?我方才进来的时候,见这禅房内尘气重,特意喊他来清扫。”
何穗不自觉地打了个哈欠,朝韶光道:“齐明寺香客记录簿子上,前两日的那几张被人撕了。”
“黄山大师负责给香客布置禅房,不知可还记得在北山住持圆寂的前一日,有哪些香客入住?”
黄山手下扫尘的动作顿了顿,歪着脑袋细细回想了起来。
他道:“大多入住的香客都是来找住持为已逝之人诵经的,功德箱外的簿子上有香钱记录。王妃若是想找人,可循着那个簿子和诵经名单顺藤摸瓜找下去,势必能寻个大概。”
“只是,”他又道:“除此之外,还有那些来投宿的过路人,怕是寻起来就难了。”
何穗:“不为诵经祈福而来的,莫约有多少人?”
耳旁是韶光啃烧饼嘎吱作响的声音。
黄山朝他看了一眼,咽了咽口水。
“除二皇子外,莫约还有……”
“二皇子?”何穗眉头紧蹙,“赵珏那厮好端端的来齐明寺做什么?”
她猛地扭头看向韶光,韶光啃烧饼的动作一顿。
“三嫂看我做甚?臣在万家无足轻重,二皇子更是视臣为眼中钉肉中刺,他为何来齐明寺,还能告诉我不成。”
“臣臣臣臣臣,”何穗朝他飞了一个头皮过去,“平日也不见得你对我这般尊重。说起讽刺话来倒是利索。”
她眼下心烦,朝黄山道:“你也别扫了,先退下吧。”
待黄山出去,韶光将烧饼咬在嘴里,抬手关上了门。
何穗看着十来个烧饼仅剩无几,从案桌上捡起两个,随手分给赵煜一个。
赵煜看着韶光掉的满地渣,并没有伸手接过。
何穗朝他翻了个白眼,将烧饼递给了韶光。
“崔九命,当年所犯何事,被赶出了宫?”何穗想起他弄了满脸红斑子肿成猪头,满屋子人皆帮他避着被大皇子所认,想来此事一定和万贵妃脱不了关系。
韶光谨慎地朝赵煜看了一眼。
但见赵煜朝他点了点头。
“宫里人对此事也一直是闭口不谈,但小爷是谁啊,还能有我打听不出来的事?”韶光道,“听闻当年崔太医醉了酒,欲图对万贵妃图谋不轨。可姑母是谁啊,十几岁便驰骋沙场的女人,当场就把人给钳制住了。”
何穗:“若是因喝醉了酒,便宜没占着,反成了阶下囚。崔九命十有该恼羞成怒了。依方才九山所言,北山住持圆寂那晚,赵珏来过齐明寺。可是崔九命言辞含糊,像是在替谁遮掩。他究竟是醉了酒要轻薄美人,还是从始至终早生了倾慕之情?”
韶光闻言,满脸震惊,烧饼也吃不下去了。
“怪不得谈及少陉与长公主之事,崔九命百般针对少陉老母。”
“可是,”韶光扭头,看向赵煜,“三哥你当年答应梅医正救崔先生之时,梅凡瑙可是向你保证过他的师弟是含冤入狱的。”
赵煜理着袖口,头也没抬。
“梅医正只说,‘师弟绝不会做轻|薄人的胡事,他这些年形单影只,思慕一个人太苦了。但他绝非行为不轨之人。’以他之力轻|薄皇贵妃简直痴心妄想,更别提当着那么多太监宫女的面,此案生疑。究竟是他因爱发疯,还是当真醉酒坏事,本王无从得知。”
何穗:“王爷后来可有问过他?”
韶光:“对啊,三哥,难道崔医正当真思慕姑母?”
“意中人早入深宫,此生无望,有何好问?”赵煜:“本王既已应允梅医正,又看中他一身奇才,自当救了人加以管束。”
赵煜此意并非作证崔九命倾慕万贵妃,而是即便喜欢又如何。
春夏前来敲门,“王爷,大皇子邀您前去主寺相议。”
何穗虽然一晚上没睡,但此时也算精神抖擞。
她朝二人甩头,“走吧。”
主寺的香火旺的呛人,何穗险些一脚踩上台阶,被赵煜轻搂细腰,面不改色地带了进去。
赵风找了仵作来,检查完正在用醋净手。
他看到几人进来,照面迎了上去。
“三弟。哟,小公子也在,你同你家三哥还当真是寸步不离。”赵风豪情万丈地拍了拍韶光的肩,力大到韶光的小肩膀险些承不住。
韶光朝赵风作揖,“大皇子说的哪里话,臣本就在南镇抚司做事,随着主人一同外出做事也是在所难免。主要还是大皇子高风亮节,臣等纨绔走在您身边自惭形秽啊。”
“你这张嘴啊。”赵风感慨一瞬,扭头沉下脸同赵煜说正经事。“本宫请来的仵作自当是皇城中数一数二的老手,他已经验过尸了,确实是因跌落山崖救治不及时所致。”
“北山大师不慎滑落之处本宫也亲自去瞧过了,靴印反向,若是身旁无人,他为何会横向大道坠入山崖。”
“北山之死,定是谋杀无疑。”
赵风斩钉截铁道。
何穗捏着拳朝四面八方一眼扫去,“崔九命呢?”
“崔九命?”赵风惊了,他随着何穗的眼神朝四周寻去,“王妃唤的人可是崔医正?他不是数年前就已经被斩首了吗?”
昨日种种尽在眼前浮现。
赵风:“怪不得本宫瞧那满脸红斑之人甚至相熟,难道,难道他就是……崔医正?”
何穗没有答话,但见崔九仙风道骨,一身白衣,染了黑发,脸上红斑全消。
“罪臣参见大皇子,煜王爷,王妃,小公子。”
赵风见着崔九命如活见鬼了一般,满脸惊诧,“崔医正,你当真还活着?”
崔九命颔首低眉,语调难见的温吞正经:“罪臣空有一身躯壳还尚在人世。”
何穗走上前去质问他,“方才黄山都同我等说了,北山住持圆寂那晚,二皇子来过齐明寺。你昨日吞吞吐吐,欲图替他遮掩的那名男子,是不是二皇子?”
“王妃,怎会是珏儿!”赵风道:“珏儿从小在宫里养尊处优,及冠后又接管了北镇抚司,封了亲王,自小一路顺风顺水,没吃过苦头,怎会来齐明寺这等寒酸之地。”
何穗毫不畏惧地对上赵风的眼眸,当伏低讨好不在,就剩满身的狂妄。
“二皇子为何会来齐明寺,本妃如何得知,有关于这点,皇兄不如回去亲自问他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