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去泰安街?
她记得那里有下厨表演。不到半柱香的时辰,能赚的银子够穷人家半年的生活了。
这种杂耍表演,如果她去做的话……
何穗想着,便一路小跑了过去。
镇宁街离泰安街近,没准赵煜的人会四处巡逻,她必须要小心为上。
找到了猴子钻火球的杂耍队,何穗心想,表演下厨的人一定也在附近。可是她左右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他们的身影。
这时卖冰糖葫芦的商贩在吆喝,何穗从口袋里掏了几个铜板递过去。
“我要一根糖葫芦。”
小贩看到铜钱眼睛都亮了,立马笑呵呵地去给她拿冰糖葫芦,“姑娘您拿好。”
何穗随手接过来,似是不经意地问道:“之前那不是有个灶台,有人常在那表演下厨来着。人去哪了?”
“你是说隋胖子啊?”卖糖葫芦的小贩摇了摇头,“听说前几天去春风楼找快活,本来身体就不好,有了钱又没个节制,回到家人就没了。“
“啊?”何穗震惊。之前见着还好好的一个人呢。
她今日为何诸事不顺,去哪里都倒霉。
就在何穗认命打算回去瘟赵煜的时候,突然又在泰安街上遇见韶光了。
他身侧还跟着一个如兰芝玉树的男子,长得算不上好看,偏生让人莫名觉得气宇不凡。
也是。
看韶光对他那个恭敬的样子,想必一定不是寻常人家的公子。
韶光大老远地看见何穗,合上扇子三两步跑了过来。
“你怎么在这?临别前说什么下次再见,没想到这么快就再见面了。”说着他对何穗介绍道,“这位是大公子。”
侧在耳边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补充道:“大皇子。”
大皇子赵风眼神不禁在韶光和他身旁的女人身上流转,不禁莞尔:“平日里头,你跟在三弟身边三哥,三哥的叫。明明我才是你的表亲,为何从未听见你管我叫哥哥。”
“这位姑娘是……”
还未等韶光开口介绍,何穗赶紧识时务者为俊杰地喊了一声,“大哥。”
不管是跟着韶光叫的,还是以王妃的身份,叫声“大哥”总不错的。
赵风看两个人的眼神果真更加不对劲起来。
何穗懒得计较,只得狗腿地问:“大哥和韶光哥哥这是要去哪?”
她的一声“韶光哥哥”千娇百媚,惹得韶光实在没忍住在她后背掐了一把。
这小嫂子一定是想他死。
赵煜那暴脾气,要是被他听到,不死也得脱层皮。
只有不知情的大皇子赵风温柔和煦地回何穗的话:“我听说前些日子沔阳暴雨,洪水决堤,当地百姓损失惨重。正好今日闲着无事,便想去户部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好尽一份绵薄之力。”
勤政爱民,事必躬亲。
是个好皇子。
韶光:“大公子一直都这般事事为他人着想。不骄不躁,清廉正直,朝中大臣都可喜欢他。”
赵风摇了摇头,轻笑道:“表弟谬赞。论才貌、天资,均不如三弟。文韬武略,也比不过钰儿。不过是勤能补拙罢了。”
大皇子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没有半分嫉妒的影子。
始终谦卑,进退有度。
何穗瞬间就对眼前的男子肃然起敬。
赵煜美虽美矣,但是他狂妄自大,目中无人,欺凌弱小——对,就是她。哪里有半点能当一国之君的样子。
何穗瞬间放弃之前心中考虑的要不要投入皇后阵营一事,有的事情强求不来。
泰安街不论何时都很热闹,巷子深处有人家种了棵石榴树。
树梢长到院墙外来,枝桠上火红的花朵开得正旺。满地的石榴花。
然艳丽的颜色飘在外头,里头素槁白衣,不断有呜咽声传来。
何穗在外头敲了敲门。
熟悉的灶台就放在院子里,她依稀还能记起那日这家艺者炉火纯青的厨艺,沉重的铁锅在他手里就像是没有重量似的。他的刀工飞快,切出来的菜就像是师傅特意雕的。
白衣素槁的女人襁褓中抱着一个孩子。
她的眼睛已经哭肿了。
何穗走过去,将帕子递到她手里,瞧了一眼凌乱且显然被人破坏过的院子。
“小娘子,这里是怎么了?”
女人不知道来的是什么人,只知道她穿着绿色的长裙,容貌甚是好看。
本来心里就苦,襁褓中的孩子还小,无人可以诉说,一时间见有人关怀,簌簌地流着眼泪,心中的苦闷就憋不住。
“都是我们家那尸骨未寒的死鬼欠下的债。”女人道:“我家男人一直在泰安街上卖艺,兴许你还见过。每次收回来的钱都多,大家瞧着眼红,可是谁能知道我的处境呢。他一有钱就和狐朋狗友出去花天酒地,没有留一分钱在家里,就连喂养狗子的钱都是我做女工赚的。”
狗子应该就她怀里的男婴。
“眼下更好了,他倒是乐得清闲,撒手人寰,在外头欠下的债全落在了我头上。今天那伙人刚来过,把家里值钱的东西全带走了,往后我们母子,可怎么活啊。”
果然男人就没有什么好东西。
厨艺再好又有什么用。满盘子的钱竟然没有一分是给家里的。
突然女人从小木凳上下来,抱着孩子跪在何穗磕了两个响头。
“谢谢姑娘怜惜,今日还愿意听民妇说几句牢骚话。夫君死后,我一实在难以偿还外债,一心求死。只是我可怜的孩子……望姑娘怜惜,将我的孩子送去官府,要能遇上个好人家,也算他这辈子的福分。”
何穗感受到她求死心切,丝毫不敢将孩子接过来。
她试图放平呼吸,问道:“倘若没遇上好人家呢?做奴才事小,万一被人欺辱凌虐……”
夫人眼中的恐惧更甚,像是下定决心,两颊尽是泪水。
“那我便让他同一块,黄泉路上也好有个伴。”
“不行,不行。”何穗生怕女人带着孩子就在她眼前寻死了。她的眼睛迅速在院子里扫过,视线最后停留在主人家生前外出卖艺搭建的灶台上,“不如,你帮我个忙。我自然有办法养活你和孩子。”
夜色渐深,煜王府内今夜却不得安宁。
守卫丫鬟在院子里跪了满地。
书房内已经不知摔碎了多少只杯茶盏,满地的碎片依旧割裂不开桌案前男人眉间的怒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