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煜那时,还不会恨人,也就在她身后怔了那么一瞬,就过来牵她的手。
小何穗于心中有愧,没有甩开他,反而抓紧了他的手。
过了好久,她才没忍住抬头偷偷朝他看了一眼。
那个小呆子,笑得可真是好看啊。
他就像是一只涉世未深的小狐妖,何穗有时在想,小狐妖若是被坏人抓去了怎么办。他是不是也会朝他们笑得这般好看。
“赵煜,”小何穗鬼使神差地喊了他一声,“虽然现下已经迟了,我没法带你去街头猜字谜,但是我们可以去偷菜啊!”
“我们梁溪的阿嬷、阿爷常说啊,若是在月娘节这日能偷菜成的话,会找到如意郎君的。”
小赵煜突然站着不动,何穗拽不动他。
“你怎么了,小煜哥哥?”
小何穗顺着他的手臂挪过去,抱着他窄瘦的小身板踮脚看他,看他一双圆黑的眸子比月娘节这一晚的星星还要亮。
小赵煜制住她的小胳膊,省得小何穗因为乱晃而摔倒。
他的耳朵染了色,几次张了张嘴一言不发。
何穗几次晃他,“小煜哥哥,你说嘛说嘛。”
小赵煜:“我是男子,男子不要找如意郎君的。我不能去偷菜,偷菜不合理法。除非,除非我们扔一锭银子在那。”
野菜还值一锭银子啊。
小何穗的眼珠子乌溜溜地转,“我们阿煜哥哥,将来思慕的人,只会喜欢你!”
“走咯,偷菜去咯。”
后来,两小孩一人抱着一团大白菜,踩着月色归家。
何穗还顺走了赵煜留在菜田里的那锭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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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煜御马刚要出流杯池子街,就被等在街口的江面绿的哥哥喊住了。
“王爷,王爷,等等。”
赵煜充耳不闻,刚要御马而过,江浮在后头喊,“今日尚书家的公子,带着一姑娘来了咱家江面绿,饮酒作乐。那姑娘可是喝的……”
还未等江浮反应过来,马绳已经锁了他的脖子,将人拖身上马。
赵煜立在地上,虽他抬头看他,江浮不知为何总感觉到背上一阵压迫。
“王爷,王爷,奴家胆子小,能不能先放奴家下来。”
赵煜负手而立,并不理会他的话。
“你方才说,那位姑娘怎么了。”
江浮被马缰套着脖子,挣不开。
他以一番狼狈的姿势趴在马背上,额间汗涔涔。
“没怎么没怎么,姑娘酒量好,亦或者是没喝两口,回去时步伐稳健,颇有巾帼不让须眉之风。”
赵煜的眸中略有不耐。
“你究竟找本王何事?”
江浮:“也没什么事。”他刚要推辞两句,继而娓娓道来。
谁知万人敬仰秉性极佳的煜王爷,在这会儿似是毫无耐心。
“若是无事,本王先行一步。”
“等等,王爷,有事。”江浮趴在马上抬眸看了一眼四周,果然人烟罕至,他连嗓音都不用压了,直接开门见山,“今日巳时,江面绿来了一身高八尺的女子,原本嘛,来者都是客,但奴家见那人实在是行为诡异,便多了个心眼。”
“没一会儿,她就等来了,一位身高六七尺的女子,身着荷叶裙,头上别着枚小穗簪。瞧那身段样貌,若非寻常人家能养大的姑娘。他们一个自称张小姐,一个自称关小姐。奴家初初听着,还当是官家小姐,隐姓埋名。”
“来我们这的小娘子,若非身份尊贵不过门,有个假名也都正常。可是后来,奴家瞧着情况不对,便趴在门外偷听了一会儿。可惜没多久就被抓了个正着。谁知那陆尚书家的公子,平日看着顽劣,竟是个会武的。当真是人不可貌相,深藏不露啊。”
江浮想起赵煜方才行云流水给他套马上了,不由得心有余悸。
也抬头朝他悻悻然道:“王爷您也是深藏不露。”
看着美人娇娇,实则下手狠厉,真叫人生怖。
赵煜不言,江浮继续道:“后来奴家便去了隔壁的屋子。以前常有不听话的公子,奴家怕他们生事,特意在旁屋放了偷听的木筒。奴家就听着那位身高八尺的女儿家,突然变了男子声,还管他身旁那位姐妹叫……大哥。”
何穗自小同外边混混称兄道弟,不足为奇。
“奴家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张益德和关云长二位兄弟大驾光临。”
赵煜:……您可真会说笑。
“若无要紧事,奴家也不会冒着掉脑袋的危险来禀告王爷了。只是,奴家在旁屋偷听之际,听那二人言,王爷手中有一块免死金牌。他二人似是将主意打到王爷头上来了。”
“王爷于大晞劳苦功高,奴家就是万般不是,也不忍陷王爷于不义。”
“特冒死前来相告。”
赵煜解了缰绳,将人拎到地上,飞身上马。
他的红袍散在马背,整个人立在橘灯路影下,身姿挺拔,眉目如画。
江浮心有所动,冲他背后喊:“王爷可要小心。”
赵煜御马要走,突然回过头来,满城灯色都在他的眸中。
“该是给她的,终有一日要物归原主。还有,听好了,她叫何穗,不是什么关姑娘,她是本王的王妃。”
水光清冽的眸子终于是染上了一层不可言说的荷叶气。
清冽撞着清冽,竟然从中开出花来。
江浮忍着没告诉他,虽然那陆尚书家的公子管身旁的那位姑娘叫大哥,可他管人介绍时,自己才是那位貌伟秀,美须髯的关公。
王爷管陆公子喊王妃?
江浮憋笑不敢言,恭送煜王策马行。
待赵煜赶到天王巷之时,何穗抱着酒坛子坐在湖心亭中醉得一塌糊涂。
妆发凌乱,唯有一身红袍束至脖颈,无半分被轻|薄意。
月光被拢在亭梁上,丝毫照不到她的身上。
“赵煜,你个混蛋。都怪老娘当年眼皮子浅,尽喜欢些好看的玩意儿。当初就不该把你捡回去!”
她虽被笼在暗处,身上全是酒气,但骂起话来威力丝毫不减。
赵煜伸手将人抱在怀中。
王爷个子高,如松如树立在亭中央,低头凝视怀中女子。
江面风凉,小船微漾,树影浮动,天色雾霭,水满浮桥,亭里亭外尽是好风光。
何穗悠悠转醒,夜色茫然天地皆在她眼中看不清。
她眯缝着眼,当是醉酒在梦中见到了狐妖。
她在他水光潋滟的眸子里瞧见,自己毫无一点书生气的妆容。
吓得无泪哭出了声。
“哇,呜,赵煜,我做不成书生了,你是不是不能被我所诱,奉若神明,俯首称臣了。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