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赵煜要把人交给她。
若是在赵煜跟前,就是他有心教化,苡仁也定会做得滴水不漏。
只有让她露出本来的面目,才好将人抓个现行。
何穗简直心累。
她在苡仁另一侧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也不管桌案上的灰尘,整个人有气无力地趴在上头。
她道:“不妨你也别和我作对了,本姑娘并非是你的眼中的靶子,你拉弓也是射错箭靶。”
何穗怕她愚昧不知其意,特地提醒道,“我就要嫁去尚书府了,在你和王爷跟前估计也晃荡不了多久。将来王爷大业,少不了朝中大臣支持,本姑娘往后背靠尚书府和宰相府,你将来若是做了赵煜的王妃,难道不要同本姑娘百般走动吗?不妨你现下就好好巴结本姑娘,防患于未然,这才是一个王府女主人该做的事。”
苡仁某种略有触动,她不敢置信地抬头看着何穗:“今上明明是下旨给宰相千金和刑部尚书陆大人的长子赐婚,你……你想做什么?”
何穗压根不怕她去告密,因为她知道苡仁求之不得。
她装着十分为难的模样谈了一口,道:“这世人都知我昔归表妹自幼爱慕她府上的一位乐人。凭她的性子,要她嫁给别人,势必会宁死不从。我这做长姐的又有何法子。当今陛下金口玉言,圣旨一下更是皇命难违。本姑娘好歹与昔归表妹同气连枝,望今上看在姨夫为官多年任劳任怨的份上,能网开一面罢了。”
她说着偷偷瞥了一眼苡仁看她的反应。
果然,她当真有几分被她说动的模样。
苡仁:“王爷可知晓此事?”
何穗掩面,“自然也是王爷的意思。”
何穗说着生怕这把火还不够旺,烧不起苡仁脚下的这艘船,狠不下心来与她同舟共济。她补充道:“苡仁姑娘,本妃其实有时甚是羡慕你。煜王府上下几十人,南镇抚司尚且不论,京城适龄男女那般多,可王爷偏偏……心上只你一人。”
何穗深知苡仁对她这番话定是不疑有他。
她自认王爷对她情深,与她人是不一样的,此番话,不过是为了给她那颗火热的心多添几根柴火罢了。
苡仁掐着腿上的布料,某种满怀期待地看着何穗:“王妃此话当真?”
她自以为的,与别人嘴里说出来的,滋味自然不同。
尤其是眼前这人还是她曾经的眼中钉,肉中刺。
何穗沉默良久,久到苡仁都要以为她会跳起来,朝她面带讽刺地来上一句,“自然是逗你的,笨蛋。王爷身份尊贵,怎会看得上你这种下等奴才呢。”
然就在苡仁都要给自己的大腿掐出血来的时候,何穗从桌案上爬起来坐好。
她满目愁容,像极了丧家之犬。
“如何有假?”苡仁猝不及防撞上了何穗看过来的眼睛,此女的眼眸明亮,如天光在水面波动,“王爷待苡仁姑娘一片赤诚,苡仁姑娘若是还要疑他,怕当真是要伤透了王爷的心。”
何穗言语之间,还不忘猛锤自己胸口。
看在苡仁眼里,就像是自己在重重击打王爷的心似的。
她得到何穗肯定的回答后,立马起身去给她收拾被褥。她这一次做活,比以往在府上任何一次都给劲。
何穗松了口气,暗戳戳在无人瞧见的私底下给自己竖了大拇指。
她心道,赵煜这人虽哪哪不行,但慧眼识人这一点,当真是天下无双。她找自己来渡化眼前的丫头,当真是找对人了。
若说世间一物降一物,那她还真就是降服苡仁这只小妖的不二人选了。
这边书房,哪哪都不行的赵煜打了个喷嚏,不知是谁在骂他。
春夏领着梅凡瑙进屋,老头左瞧瞧,右瞧瞧,甚至连书案底下都没放过。
在他整个人钻到书案底下不知在找何的时候,赵煜横起手中的笔朝下飞了过去。
梅凡瑙赶紧手疾眼快一躲,终究还是没躲过,墨汁在他的黑蓝色衣袍上撒了一道。说不上难看,却也实在说不上好看。
梅凡瑙攥着被赵煜弄脏了的那处缎子从地上爬起来,朝他吹鼻子瞪眼道。
“三皇子,麻烦你搞搞清楚,是你请老头子我来的,是你请老头子帮你做事,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态度。你看看你这意欲何为?”
赵煜懒懒地倚在身后的椅背上,红衣长发,似是天下大军尽在他麾下。
只要他一声令下,便可得个无人生还的下场。
梅凡瑙咽了咽口水,直接怂了。
曾经屁点大在皇后娘娘面前站如松,坐如风,不敢有一丝松懈的小皇子,如今也长成这般不识人情的模样了。
赵煜:“梅医正在本王书房找什么?”
梅凡瑙摸着自己的长胡子,道:“自然是找下官的得意门生。那女娃娃深受王爷喜爱,长得又是那般可人,想来王爷势必日夜操劳,如今掐指一算,也该是她有喜的日子了。不如待下官将她找出来,把上一脉。若是不敬如人意,下官也好趁早给王爷开上几贴药,保管皇后娘娘来年就能抱上大胖皇孙。”
门外的春夏和羭次不由得为梅医正捏了一把汗。
可谁知王爷竟然没有生气,反而拢了拢袖口,抬眸不动声色地看他:“听闻皇姐喜脉,此事当真?”
梅凡瑙脸上神色微收。
他那双切脉灵活地老手不再摸自己花白的胡子,正正经经地交握在身前。细看,还带有几分颤抖。
赵煜耐心地等他回话。
梅凡瑙:“此事不假。只是长公主的起居册上,还尚未有与驸马同屋的记录。长公主腹中的孩子,怕是来路不正。”
梅凡瑙话落,就听见一阵有什么东西狠狠拍向书案的声音。
赵煜冷着眼:“梅医正此话差矣。待本王问你,公主腹中胎儿,可是今上血脉?”
梅凡瑙赶紧低头作揖:“这是自然。自古有认错亲爹的,还未有过胎儿不辨娘的。”
“既是长公主血脉无疑,又何来来路不正一说?”赵煜道:“待太华长公主诞下麟儿,我大晞便要多一位小王爷。父皇同万贵妃必是欢喜无疑,梅医正方才所述,望今后谨言慎行。”
梅凡瑙行迹荒唐,却在此刻难得正经起来,“谨遵王爷教诲。”
待梅凡瑙走后,韶光敢在春夏和羭次进屋前跳进来。
他手中拿着一封信,“三哥,此信是齐明寺下山化缘的僧人送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