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穗伸手捞起一旁的卤煮桶,朝他扔了过去。
卤煮桶自天而降,掉落在孙峻面前,他先是一惊,随后就被何穗抓着辫子拎住了。
“公主府的管家还能说话不算话啊,跑什么?我这锅里的卤煮还没熟呢。若当真是味道不佳,我上旬的银子给你又如何。若是味道尚可,本小姐改主意了,也不要你学犬吠,你待会儿就推着这灶台,送本小姐归家如何?”
孙峻听着这话,缓缓地转过头来。
眼前的小娘子姿色过人,仅是要他送人归家,那有何难。
准时一听说他是公主府的人,生了巴结的心思。也好,虽然他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纳入房中的,但若是偶尔在外头吃吃野食,也未尝不可。
孙峻当下眼睛就亮了,粗糙黝黄的手也不闲着,反过来握住了何穗的手。
“既然小丫头都这般开口了,便是你这卤煮难以入口,老夫也替你将搬灶台这等体力活做了。”
看客眼瞧着这小姑娘心思单纯不设防,着急地想要开口说教几句。
尤其是方才拆穿公主府的这位管家时常出入中州赌坊的男子,更是随手拔出了手中的佩剑。
看客心中因忌惮公主权势的那颗心瞬间放回到了肚子里。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才是大晞百姓该做的事。
岂能因畏权势而低头颅。
何穗余光看到羭次拔了刀,赶紧朝他挥了挥手。
她指了指孙峻,又指了指自己,朝他一个劲地摆手。
许是因为公主府同煜王府本身不常往来,又因羭次主外,此时又是一身便服的缘故,孙峻竟然不识得他。
羭次收到王妃的指令,遂后退了一小步。
身后立马有人小声劝他,“侠士,你可不能就此退缩啊。咱大晞的男儿,各个都是好汉,我等都给你在背后撑腰。”
“别说了,你方才是没瞧见何姑娘朝他摆手吗?咱大伙就在这等着,别添乱。那小姑娘机敏着呢,心中定有其他主意在。”
有人不知想到什么捂嘴轻笑:“没准是家有悍夫,无所畏惧。”
羭次险些喷笑。
他想到自家王爷那张万人倾慕的脸,若是眼前这些人知道他们此时闲话的人是谁,怕是要自断舌根了。
“哈哈哈,说的是。人何姑娘的夫君若是有意将人告到官府去,名正言顺,咱到时候一块去给人作证便是,看那太华长公主还能保一勾搭人家有夫之妇的小管家如何。”
何穗将人拉了回来,不仅要他归程推灶台,还要人顺带帮忙当小二盛卤煮。
当真是物尽其用,一点不浪费。
孙峻哪知道何穗的七窍玲珑心,他光感受着小娘子目不转睛流连在他身上的眼神,干活得更卖力了。
真想不到,他孙峻近五十了,还能招得小姑娘这番青睐。
看来风采仍不减当年。
何穗这头双目放光地看着他,单想着有他上堂作证,还担心太华公主本事通天不成。
卤煮的成色并不好,细闻还有股泔水喂。
不仅是在场的看客接到手中之时眉头一皱,就是何穗自己,咽了咽口水,完全没脸喝。
倒是孙峻,色、迷、心、窍,也不嫌泔水味重了,凑到碗边,绕着碗沿吸拉一口,咬着猪肠还吧唧嘴,吃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
“好吃,好吃。”他道。
何穗瞧他吃得眉目飞扬,看了一眼手中捧着瓷碗的看客,均因孙管家而跃跃欲试。
何穗根本不愿试毒,灶台外的看客看着她,她看着灶台外的看客。
终于,不知是谁先带头,壮士扼腕,直往嘴里灌。
壮士,这是卤煮……
壮士在嘴里咬了一阵,越嚼眼睛越亮。
“好吃!”他大步跨上前来,把碗往何穗面前一放:“再来一碗。”
何穗看着眼前空空如也的大锅,赶紧将自己手中的这一碗卤煮递了过去。
虽然看孙峻和眼前这位壮士的反应,卤煮定是不会太过难吃。
但是何穗实在是没胆子尝试。
有了二人的印证,敢试的人就多了起来。
没一会儿,哐哐蹚蹚的一堆空碗进了竹篓,有人道,“小姑娘,你这厨艺当真不错,回去我也依样画葫芦做上一锅。”
夸她的人不在少数,何穗尴尬地用脚趾头抓地。
她甚至时常怀疑眼前的这些看客是不是谁给她花钱找的托。
待人散去了,卖花的婆婆给她收好碗,何穗没忍住小声问她:“我做的卤煮,当真有这么好吃?”
卖花的婆婆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她正儿八经地想了会儿道:“这就好比,有的人炒栗子很香,但是你一尝,味道也就那样,是不是就会很失望?小姑娘你做的卤煮呢,卖相不怎么样,吃着倒也还行,大伙就会觉得,你做的很不错。”
期待小,容错就高。
何穗当真很感激泰安街上这些来给她捧场还花钱的老友。
孙管家自觉地收好乱糟糟的灶台,朝何穗满面笑容地道:“小娘子,咱走吧。”
他道着手就拉了过来。
何穗将手往背后一藏,抱以羞赧一笑:“怎么这般着急呢,大庭广众,他们怕是要笑话奴家。”
羭次忍着拔刀的冲动,他将手按在剑鞘上,心中无比挣扎。
他隐隐觉得,自己要是不一剑刺死他,若是被泰安街百姓口中的那位悍夫瞧见了,他定会反过来成为被刺死的那个。
而此时南镇抚司的那位悍夫,确实拔了剑。
但他不是为了刺死羭次,而是太华公主拿了圣旨上门来,找他要一位府里的丫鬟。
走到人烟稀少的镇宁街上,孙峻突然感到脖子一凉。
身侧的弱柳扶风的女子,突然上前单手按住了灶台,抬眸目光不善地看着他。
何穗道:“孙管家,你脖子上的剑,再进一步,你这条小命,可就要没了。不如,你为我所用,如何?”
冰凉的刀刃直接挨在他黝黄的脖子上,只需身后的人再用些力。
孙峻顿时脚软的不行,想去拉何穗的手,他的脖子立马见了红。
刺痛感传来,他几近站不稳。
“小娘子,我都听你,听你的。”
待何穗进了南镇抚司,看到那个如幼崽般的男人拔刀朝向他的皇姐之时,吓了一跳。何事能让赵煜如此动怒。
金指挥师赶紧溜到何穗面前朝她打小报告道:“太华公主要王爷交出府上的苡仁姑娘,王爷不肯。王妃不如你去劝劝王爷,不过就是一个小丫鬟,何必同长公主闹不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