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煜半起身,手掌撑在脸侧,如妖魅赏月一般侧睨着几人。
他道:“这世间鬼神之说遍布,并无人见过真的。太华公主是韶光的表姐,亦是本王的皇姐,于情于理,本王和韶光都应当信她。”
赵煜话音未落,何穗就抢先跟他对着干似的反驳道,“王爷并非于情于理,尚未有证据证明长公主清白前,王爷所言的太华公主清白,皆是于理不合。”
“护短也不是这般护的。”何穗越想越来气,她道:“王爷当她是皇姐,请问太华公主将您当人吗?”
春夏和羭次二人见何穗言语如此胆大,均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羭次:“王妃你……”
春夏伸手将他的逾矩动作拦下了。
他朝羭次动了动唇,尚未发出声。
羭次看懂他的唇语后,赶紧揽紧了官袍。
他怎么忘了,上次自己得意忘形,王妃说要将他送去司礼监去的事。爹娘可还在家眼巴巴盼着他给他们家生一位大胖小子呢。
春夏朝何穗抱拳行礼道:“几位皇嗣中,唯有长公主同王爷还算亲近。”
何穗知道春夏的意思,少惹是非,今日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少时先生都快在她耳边念出茧子来了。
赵煜耳边响起崔九命同他说的话,他道何穗百般护他,如魔咒一般的“明月奴哥哥”五个大字才在耳边消散些许。
他不知自己为何这般讨厌明月奴,只道是男人的直觉、为官多年的经验告诉他,此人并非良善之人。
赵煜道:“今日天色已晚,大家不妨都先回去。长公主之事,急也急不来。”
何穗扭头不解地看着赵煜:“我道你这人,还真是悠闲性子。”
去狐奴县的事也是她百般催促,如今太华公主都直接指着他的鼻子骂了,他又说,急不得。
估计这世间事,只有在对付她一事上,他恨不得当场抽、筋、扒、骨。
齐明寺晚间有时不得安宁,鬼风四起,怕吓着将离,韶光还是将她带回府上去同府里的嬷嬷一道过夜。
何穗倒是想走,还没出门,只见春夏朝她身后看了一眼,还未等她靠近,便从外头落了锁。
何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又是这招。
当初在王府赵煜受凉,春夏也是这般将她和赵煜锁在一块的。他真是锁上瘾了。
如今会不会又如那日一般,王爷不知又会发什么疯,然后一个半个多月的不理她。
何穗想着都心有余悸,干脆挨在门边上阖眼休息。
她喜怒都写在脸上,他不要理她,她就绝不自讨苦吃一步。
“哎哟。”赵煜翻了个身,轻呼了一声。
何穗因他出声觉得烦,别过脸去。
可是眼前一黑,耳朵却灵敏的不行。
床榻那头的状况似乎能随着动静呈现在她黑漆漆的眼前。
“吱呀。”赵煜翻了个身。她又听他倒吸了一口凉气,似是疼得不行。
动作反复几次后,何穗实在是忍不住了,大跨步直接走过去,提腿踩在脚阶上,一脸无奈地看着赵煜:“王爷,你到底哪疼?”
她满眼都是对他的无可奈何:“不然我给你揉揉。”
说完对上赵煜潋滟生花的眼,何穗突然像是被人凌空扇了巴掌。
赵煜不过因病虚弱而已,又非与人动手打得浑身青紫交接,哪疼啊?哪能疼啊。
她真是大病一场,脑子给毒糊涂了。
何穗:“太华公主的事王爷尚且不论,那苡仁呢?王爷纵容人给我下毒,如今体会到害人终害己的意思了吧?您是皇子,亲王,身份尊贵,草民得罪不起,但是这事儿,您总得给我一个交代不是。”
赵煜眼眸轻扫,阴影落在脸上,像是蝶翼扇在了何穗的耳边。
何穗听着烦躁得慌,几乎将脸贴在他脸旁的榻上。
“王爷,得理不饶人是我此生尊重的信仰,不给个交代说不过去吧。”
二人几近呼吸可闻。
何穗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没来由得乱了。
她不禁觉得见了鬼了,手肘撑在塌面满脸困惑狐疑地就要起来,突然耳面传来一阵风,她被踹掉了靴子翻身按进了床榻里头。
赵煜的鼻尖几乎就挨在她的鼻尖上。
压抑到近哑的嗓音顺着她的脸滑进耳朵里。
“王妃为何要在衣袍袖口绣本王的名字,”赵煜生怕答案不能如他所愿,心口几乎痛到不能呼吸地补充道:“王妃很缺钱吗?”
他少时写自己名字,绣自己名字做的买卖他并非不知。
甚至还有人来了京城,专程拿了那一字来府上攀关系。
何穗蹙眉不解,攀着赵煜的肩想同他扯出距离来。这般亲近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
何穗:“绣王爷的名字,衣袍自然是给王爷做的。这天下除了王爷,谁能配得上那般张扬的正红色。”
“至于王爷说我是不是很缺钱……钱这玩意儿,自然是多多益善。”
赵煜恼了,按着她的肩膀直言道:“所以你究竟是不是给本王做的?还是等着本王给它穿出身价来,再偷出去卖了换钱?”
“……”何穗笑得一脸尴尬,“被王爷看出来了……”
赵煜满脸愠色地起身坐了起来,“王妃之前不是一直想嫁去尚书府,本王就算豁出这条命去,也会随王妃所愿,让王妃如愿成为陆夫人!”
他道着要下榻,这几日热糊涂了,又为了救她使了不少内力,崔九命的药都不管用,赵煜几乎是脚刚碰到靴子整个人就要倒下去。
何穗赶紧去扶人,她心有愧疚,抱着赵煜用她自认为从未有过的温柔语调道:“王爷莫要生气,衣裳就是做给你的。我嘴欠您又不是不知道,有喜欢和人赌气,受不得那不白冤屈,想着你心里认定了我是怎样一人,辩解无用,自然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何穗本着玩世不恭混江湖的原则,甚少同人这般掏心掏肺。
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
就事论事而言,赵煜病后身子羸弱,都是她造得孽。但是苡仁下毒害她,要她熬过了痛不欲生的几日,两人也算是得以两清了。可是谁要她身子骨实在是壮得很,但凡有个伤病小痛,都免不了被彻底治好,积郁成疾这种事,在她身上就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