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跑堂的伙计没料到这小孩子怀里居然还抱着一只猫,吓得往后缩了缩脖子,讪笑着道:“客官,您这猫……”
黑夜里,小喵黑沉沉的大眼珠子在客栈的大红灯笼的映照下闪闪发亮,黑眼珠子周围一圈波斯猫特有的金黄绿色更是闪着妖异的光芒。
那跑堂的伙计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才别过头,对一直默不作声看着他的司徒盈袖躬身道:“客官,您请进。”
司徒盈袖和司徒晨磊的穿戴一看就是主子。
司徒盈袖看了他一眼,揽着司徒晨磊的肩膀,往屋里走去。
他们定的七间上房在二楼。
二楼一半的房间几乎都被他们定下了。
司徒盈袖来到自己和小磊的屋子,四下看了看,点点头,道:“确实还挺干净。”
她带着的两个粗使婆子抱着铺盖行李进来,开始给他们铺床。
出门在外,司徒盈袖从来不睡客栈的铺盖,都是自己随身带着褥子被子和枕头。
司徒晨磊抱着小喵站在屋子中间的圆桌旁边,脸上的神情很是紧张,明显是不适应陌生的环境。
等婆子们把从司徒家带来的铺盖都在床上铺好了,又将带来的零零碎碎的摆设放在屋里,司徒晨磊看见这些熟悉的东西,才慢慢放松下来。
靠窗的地方挂上了乌沉沉的紫檀木鸟笼,是小喵最爱默默凝视的猫架。
窗下的长案上摆上了细脖长颈的兰花瓶,三足鼎青铜小香炉,还有几本司徒盈袖常看的书。
屋里的杌子上都铺上厚厚的锦垫,免得司徒盈袖和司徒晨磊坐着不舒服。
司徒盈袖拉着司徒晨磊坐下,柔声问:“小磊,饿不饿?晚上想吃什么?”
司徒晨磊先摇摇头,再又点点头,道:“小喵要吃鱼。”
司徒盈袖抬头对那两个婆子吩咐道:“给我和小磊准备一碟青菜,一碟白切肉,再来一碗粥。给小喵准备两条鱼吧。”
“大小姐,咱们没有鱼。”
“去找店家买。这里近海,他们的厨房肯定有。”司徒盈袖不以为然说道,走到窗前,推开窗子往外看。
客栈的院子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天井,院墙周围没有树,中间放着一张石桌和几个石凳。
这客栈的墙壁都是木头做的,漆了清漆,油漆似乎都还未干。
但是用手按一按,却并没有油漆的痕迹,也不像是刚建的客栈。
一串大红灯笼从左前方高垂下来,上面写着“悦来客栈”四个大字。
每个灯笼上有一个字,在夜晚显得分外显眼,隔着沉沉的夜色,几里外的地方说不定都能看得清楚。
咚咚!
有人敲门。
司徒盈袖掩上窗户,回眸道:“进来。”
来的人是她带的护卫的头儿瞿大勇。
“大小姐。”他拱了拱手。
“嗯,有事吗?”司徒盈袖淡然问道,“没事就早些睡,明天早些起床,还要赶路呢。”
“……大小姐,咱们这样招摇,真的好吗?”瞿大勇犹豫着问道,目光从司徒盈袖这房里的摆设一扫而过。
啧啧,瞧这屋里的东西,当真是不怕别人知道他们有钱吗?
瞿大勇知道,出门在外,为了安全着想,大家都是很低调谨慎,讲究财不露白。
而司徒盈袖这样做,简直就是把“我是有钱人”五个字写在脸上!
看在他们这些江湖人眼里,就是“我是待宰肥羊”的代名词了。
司徒盈袖微微一笑,阖手束在身前,端凝说道:“瞿头儿,你认为我这样做不妥是吗?”
“呵呵,只是提醒大小姐一声,不敢说大小姐的不是。”瞿大勇很是谦卑地说道。
司徒盈袖走到司徒晨磊身边坐下,捧起自己在家里用来饮茶的碧玉斗,道:“瞿头儿,我知道一般人在外行走,都是讲究‘财不露白’,小心为好。但是你认为,我们装作是普通人,别人就能信吗?不说别的,我和小磊两个半大孩子,身边居然带了十个身强力壮、本事高强的护卫。——光这一点,我们还有什么可藏的?”
“您是说……?”瞿大勇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像是明白了司徒盈袖的意思。
“是的。既然我们无法装作是普通人,那么,不妨装得更高一些,让那些人拿不准我们到底是什么来头,反而能够震慑他们。——泗水集靠近京城,这里的人眼睛长在头顶上,个个精明得很。我们一路进了集子,早被无数人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如果你出去打听打听,外面的人肯定都在说,新开的悦来客栈住进了十几个来头不小的人。”司徒盈袖微笑说道,“这,就是我要的效果。”
如果不能装得不起眼,那就索性造出万丈光芒,亮瞎某些心怀不轨的人的眼睛。
“属下明白了!”瞿大勇眼前一亮,“这就跟我们老东家以前说的,实则虚之,虚则实之,虚虚实实,让人摸不清底细,就不敢随意动手了。”
“差不多吧。”司徒盈袖含笑点头,“我没见过什么世面。你们威虎堂的老东家听说身经百战,在北齐、东元和南郑三国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能请到他的手下做我们家的护卫,是我们的福气。”
司徒盈袖的声音说得不高不低,正好能被外面的人听见。
“客官,热水烧好了,请问什么时候给您抬进来?”跑堂伙计的声音越发恭敬。
司徒盈袖看了自己的婆子一眼。
那婆子忙起身开门出去,对那伙计道:“多谢了,小哥你抬到那边五个房间去吧。记得抬十桶热水,我们的护卫大哥赶了一天的路,都是灰,要好好洗洗。”
那伙计脸色一僵,张了张嘴,又忍下去,道:“好的,这就去……这就去……”
那婆子回身对司徒盈袖道:“大小姐,奴婢去做饭了。”
“去吧。”司徒盈袖挥了挥手,又对瞿大勇道:“你也回去吧。想吃什么,自己去吃。这些银子你拿去给你的兄弟们打酒吃。”说着,司徒盈袖拿出一锭银子出来,扔到瞿大勇手上。
瞿大勇欢天喜地接了过来,自去叫兄弟们去楼下的大厅吃饭喝酒。
司徒盈袖和司徒晨磊当然不会吃客栈的东西,都是带的灶上的婆子给她和小磊单做。
那婆子一手拎了一小袋胭脂米,另一手拿着一小捆小青菜,还有一小块吊鲜味的火腿,再加上做好的熟肉,以及一褡裢的调料包,往客栈的厨房那边走去。
像司徒盈袖这样做派的人着实不少,因此东元国的客栈,一般都有单独的厨房,预备给那些豪奢的客人自己另做。
“小哥,我们要借厨房一用。”那婆子笑着说道。
大厨房的伙计忙道:“这边请,这小厨房好久没有人用了,您等会儿,我去给您抱些柴火进来。”
那婆子探头往小厨房里看了看,道:“那墙角好像有一捆柴火,我看尽够了。您给我盏灯,我自己去生火。”
那伙计应了,端了一盏油灯过来。
另一个婆子也来了,手里拎着一个食盒,里面是早已洗净的碗筷,又问那伙计:“这位小哥,能不能卖两条鲜鱼给我们?”
“鲜鱼啊?行,没问题。这边有,五十文一条,您拣大的挑!”
那婆子给小喵挑了两条鲜鱼,自去一旁的水缸旁边刮鳞清洗。
小厨房亮起久违的灯火,不再阴暗清冷了。
拿着刀将熟肉切成薄片,放到碟子里装盘,再去切蒜瓣,做好蒜蓉。
青菜洗净了,切好放在一旁,然后这婆子去抱柴火,准备生火烧锅。
一捆柴火刚刚抱开,那婆子猛地一下捂住嘴,差一点惊叫出声!
只见柴火后面,两个一老一少父女样的人缩在那里,正睁大眼睛,用求肯的眼神看着她!
两人一见被发现了,忙给那婆子跪下,不断磕头求饶。
那婆子见那男人不算很老,但是头发都花白了,而那姑娘看上去十四五岁,倒是生得极为秀气清雅,看着文质彬彬,只是脸上面黄肌瘦,都是灰,身上的衣衫看得出来料子不错,但是已经破烂不堪,头发又脏又油,都打了结。
看上去,就是大户人家小姐落难的样子。
那婆子心里咯噔一声,对他们先“嘘”一下,然后回身对另一个婆子使了个眼色,道:“风大,生不起火,徐大姐你去把门关上吧。”
徐婆子马上起身关了小厨房的门。
“怎么回事?你们怎么躲在这里?”问话的婆子姓马,做得一手好菜,是经常跟着司徒盈袖出门的灶上的婆子。
徐婆子跟着走了过来,瞪着那两人道:“你们鬼鬼祟祟躲在这里做什么?我警告你们,别打歪主意。只要我们一叫,你们就完了!“
那两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先给马婆子和徐婆子磕了头,才说出一番惊心动魄的话。
“……多谢两位救命之恩!我们父女是从北面兴州来京城投亲的。路上走错了路,绕到京城南面来了。结果住到这个客栈的时候,一不小心,被这些人看见了,将我们父女药倒,抢了我们所有的东西!”
“什么?!谁抢的你们?!”
“这是家黑店!我看你们也是有钱人家,还是赶快走吧!——这里住不得!”那姑娘抬起头,心有余悸说道,全身瑟瑟发抖,“我是生了重病,我爹跟他们说是肺痨,才逃过一劫。不然他们早就把我卖到那种下三滥的烟花之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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