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一跟这个哥哥比跟继母的关系还亲近。
陆原上高中的时候应召入伍,并以优异成绩考入空军航空学院,毕业后分到了空军驻京州的空军飞行学院,开始从事教学工作。后来成为部队一名年轻的团级干部。转业后,被分配到省委做了一名纪检监察干部,在省城安了家。
在老房子住了两年后,爸爸和乔姨就搬到了学校在城东地方新建的家属楼里。尽管她也跟着一起搬了过去,但是她还会时常回到这里。这里不但离单位近,而且最主要的有妈妈使用过的老家具。
早期人们习惯称呼这里为“别墅”。其实就是两排外观一模一样的两层小楼,都是独门独院。院子的前面是两排高大粗壮的毛白杨,毛白杨的前面就是曲折流过的护城河。丁一小的时候,常在河边的陡坡上玩耍。
她家是前排最里边的一个院子,由于没有了走道,里面的院子显得很宽敞。这是政府机关早期的家属住宅,也是离市区最远的住宅,坐落在郊区,远处是稻田。由于西面护城河的原因,城区都往东部发展了,这里相对就寂寞了。
这里许多房子都被卖掉了,到开发区买了新楼房。爸爸也曾说卖了这里,但是她舍不得,她怀念有妈妈的童年时光。
与其这里说是家,不如说这里是她心灵的栖息地。
在这栋老房子里,有妈妈收藏的大量图书,大部分是历史文化艺术方面的书籍。妈妈生前是阆诸文化旅游局副局长,对阆诸悠远的历史文化很有研究。有许多学术性文章发表在国家级报刊和杂志上。
也正是父母的文化背景注定了丁一身上有着一种独特的书卷气质。
丁一最喜欢在这里看夕阳了,每次回到这里,都会换上宽松的睡衣,为自己泡上一杯茶或者一杯咖啡,然后在长方桌上,铺上宣纸,练自己的蝇头小楷;有时候还会来到阳台上,翻看一本妈妈收藏的老版本的书,慵懒的躺在妈妈留下的那把老式躺椅上,默默的注视着夕阳一点一点的滑落下去,直到最后一丝光线消失。
她经常由夕阳想到了妈妈,想到了人的一生,有的时候还会流下眼泪。
但在此时,可以她既没有练小楷,也没有看古书,而是定定的凝视着夕阳。她忽然感到夕阳也是有过美好青春的,每天从出生到降落,周而复始。
她忽然想去木心先生说过的一句话:“人啊,是在等人的时候老下去的……”她不知道木心先生是否也经受过等人的煎熬,反正觉得这句话特别适合自己。
05猝然相逢
坐在妈妈的老房子,丁一回想并梳理着见到彭长宜时的每个细节。结论是她对自己的表现很不满意,尤其是抑制不住自己见到他时的激动,竟然双手握住了他的手,而且眼泪还差点落下来。
这让他会小瞧了自己。
她非常沮丧自己在他面前暴露了心迹,她认为自己早已经把这个人深埋在记忆中了,并且从不轻易想起他。但是,见到他后,尤其是那双深隐的目光凝视自己的时候,她无法做到心如止水,更无法做到从容镇静。她才知道自己的心没有结茧,没有对彭长宜关闭,甚至一直等待着再次为他开启的那一天。
“你究竟是想给我一大片的天空
或者你只是想远远的离开我
独立的生活
或许可以实践许多的梦
而你肩上那一片土地
却是我永远无法到达的颠峰……”
歌声从后面人家传出,那是秦豫唱的《如果真的不要》。
丁一默默的流出了眼泪,她不知道彭长宜的肩,是否永远都是她无法企及、无法到达的巅峰。但是有一点她知道,无论到达与否,她都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一个人在遐想是时候,时间就会被淡忘。
就在丁一注视着西天边的夕阳、痴痴陶醉在回忆中的时候,彭长宜参加完阆诸市委四大班子成员为他搞的接风酒宴后,司机和秘书把他送到临时住所——阆诸宾馆。
彭长宜站在西窗前,晚风撩动着窗纱。他几次掏出电话,想给丁一打个电话。但他都犹豫了没有播出那曾经的号码。一来不知她是否使用的还是原来的号,二来不了解她现在的情况,怕自己的电话给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再有,他也不想打乱她平静的生活,他没有这个资格和权力。
恰在此时,握在手里的电话想了,他一看,还没容第二声铃声响,就接通了电话:“江书记,您好。”
对方笑了,说道:“长宜,工作之外的时间里,咱们是弟兄。刚才我在你楼下着,真想上去叙叙旧,但是想到你今晚喝了不少的酒,就好好休息吧,我们以后有的是时间。”
彭长宜一听,赶紧拉开南面的窗帘,果然看到一辆车亮着近光,徐徐的穿过前面草坪中的甬路,向外面徐徐的驶去。他的心头一热,说道:“谢谢,谢谢老兄。”
“这个住处满意吗?房间是我给你选的,尽管作为你的临时住所,但我还是让他们简单的装了一下。”
“满意,非常满意。太费心了,长宜真的要谢谢您啦!”
“哈哈,别客气了。你休息吧,改天我叫上丁一,就我们三个人,好好聚聚。”
“长宜随时听候老兄的安排。”
挂了江帆书记的电话,彭长宜毫无睡意。
他仔细打量起这个被江帆书记称作“临时住所”的房间。尽管他说是简单装了一下,但是彭长宜不难看出这是经过后期改造、精心设计和装修过的。
这个房间南北通透,是整栋楼的最西端。南面是会客区,北面是办公区,一张大班桌的后面是一排书架。上面有一些党政干部必备的书籍。卧室和洗漱间分别在进门的南北两侧。
彭长宜非常满意这个临时住所,尽管这个住所目前还有些陌生,但是他喜欢。尤其喜欢这个大西窗,在这里不仅可以看到阆诸市西部的风景,还可以看夕阳。
夕阳,曾经是一个年轻女孩最钟情、最迷恋的风景了。
记得她曾经说过夕阳“浓烈、深情,仿佛是生命行将前最后的绽放和弥留,有着一种无以伦比的壮美。”
对于自然天象景物,彭长宜向来没有多少感慨,他一直认为那是女孩子或者是文人雅士的无病呻吟。但是,自从知道了丁一钟情夕阳甚至有着一种无法割舍的痴迷的原因后,他这个大男人居然也对夕阳产生了绵绵深情。
丁一跟彭长宜说过,她的妈妈是在家里走的。她说那天的夕阳特别漂亮、艳丽,把西边的天空都染红了。妈妈临走的时候对她说:“你如果想妈妈了,就来这里看这夕阳,妈妈也会在这个时候想你;如果妈妈想你了,也会站在夕阳的红云上,同样看着你。”
丁一跟彭长宜还说过,打那以后,十五六岁的她,无论是在什么地方,只要有夕阳的红云出现,她就会驻足凝望,因为她知道,妈妈此时想她了。当然,丁一也会因为想念妈妈而期望着天天看到夕阳、看到红云。
丁一是因为想念妈妈而喜欢夕阳,彭长宜是因为一个年轻女孩对妈妈深沉浓重的爱而喜欢丁一的。当他知道年轻的丁一对妈妈居然有着如此深痛想念之情后,他把流着泪的丁一拥在了怀里。
他始终认为:只有那些内心有深爱的人才可能发现夕阳的魅力。这一点对年轻的丁一很难得。
是啊!不是有心之人又怎么能够感受到夕阳的瑰丽和壮美?没有情意之事于内心深处,又如何体会到夕阳深沉浓重的气象?
想到这里,彭长宜内心深处那种最柔软最温情的记忆开始弥漫、荡漾开来。
本来白天意外见到丁一后,他的内心就已经有些不平静了,接到江帆的电话后,此时更是思绪万千。尽管丁一那头洋溢着青春气息的短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头具有成熟魅力、略显弯曲的长发,但是从她瞬间就湿润了的眼睛里还有颤抖的双手中,彭长宜不难感受到,丁一还是那个丁一,没有改变。那一刻,彭长宜的心再次被丁一的真情震撼了。
不知哪位作家说过这样一句话:“在这片已经不再蔚蓝、不再纯洁的天空下,如果还有一双眼睛为我哭泣,那么生活就值得我为之受苦。”显然,在大庭广众之下,丁一眼里的泪光是为自己而闪烁,那么彭长宜呢?除去感动外,还有深深的无奈和隐隐的痛楚,一如几年前的他。
阆诸夜晚的风,吹来了亢州的那些往事,这一夜,注定有两个人夜不能寐。
于是,那些关于亢州、关于青春、关于友谊和爱情的美好记忆,此刻,轻柔的就像深古清泉般涓涓地漫过彭长宜和丁一的心灵,抚活了他们封存的记忆,唤醒了他们对那些往事的追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