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顾越流擦了擦鼻涕,坐上马车后,将和王婉珍的事儿说了。

约莫就是,她最小的儿子春心萌动,喜欢上人家……家里的钱了。

夏姜芙既是欣慰又是感慨,想她六个儿子,顾越皎都二十了还不懂啥□□心,顾越流已是情根深种了。

虽然,有些偏门,依着爱屋及乌算下来,对方也是个姑娘。

在顾越流嘴里,王婉珍和他同岁,两人是上骑射课认识的,王婉珍父亲不过四品官职,在书院微不足道,好在王婉珍慷慨,花钱豪爽,为此结交了些人,他在骑射课上看见她被众星拱月,心生爱慕。

“娘,她待人大方,等我和她定了亲就问她拿银子就带您出府找我亲爹,我们一家团聚。”说起将来打算,顾越流神采奕奕,“娘,您等着,她说了,我们明年就定亲,定亲后就是一家人,钱您随便花......”

夏姜芙扶额,“你喜欢她就是为了她的钱?”

顾越流不假思索点头,补充道,“不只是钱,她说她家里有许多珠宝首饰,您不是喜欢吗,到时候都给您。”

夏姜芙嘴角抽了抽,“是吗?”

“是啊,她带出来我看过,金光闪闪,您肯定喜欢。”顾越流搓着手,想到明年就离开京城浪迹天涯,心头说不出的荡漾,尤其是他亲爹,一家人团聚然后劫富济贫当个侠士,声名远播,后人景仰,流芳百世,不枉来世上一遭啊。

夏姜芙瞅了眼边上极力忍着笑的顾越涵和顾越皎,哀叹了声,“小六真孝顺,还记得娘跟你讲过的富家小姐和秀才的故事不?”

顾越流不明白夏姜芙为何问他这个,这个故事他当然记得了,富家小姐腰缠万贯,貌美如花,看上了一贫如洗的秀才,将手里的银钱供他吃穿读书,秀才一朝高中后却抛弃了富家小姐,还将富家小姐一家全部杀害,目的是夺取富家小姐的银钱,贿赂上级好升官。

“娘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顾越皎插话,“娘觉得你像是那秀才。”

噗嗤,顾越涵没忍住,笑了出来,看夏姜芙望过来,急忙敛了笑,扭头看向窗外。

顾越流脸慢慢红了,半晌后,自己泄了气,“哦,那我以后不打她的主意了。”

他只想到离开京城要花大笔的银子,顾泊远承诺他,掰手腕赢了后付清这些年的开销就能离去,他只想攒钱,差点害了王家小姐。

夏姜芙轻声细语道,“娘觉得你是富家小姐,秀才忘恩负义,骗了富家小姐的钱财美貌,又心肠歹毒害了富家小姐的命,猪狗不如,娘的小六不会做出那等事的。”

这话让顾越流抬起头来,思忖片刻,眼里尽是不解,“可是我没钱,为何是富家小姐?”

夏姜芙展颜微笑,“你没钱,但是不代表我和你爹没有,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王家小姐能有多少钱?还不是他爹娘挣的,既然他爹娘挣的是她的,那我和你爹挣的是不是就是你的了?”

这话让顾越流茅塞顿开,一年到头,很多人家抱着银票求夏姜芙办事,夏姜芙能收则收,三哥曾经说过,娘挣的钱,八辈子都花不完,这么比较,王婉珍肯定没他有钱。

说起来,他也是有钱人,为何要贪图别人钱财?

夏姜芙又拉着他的手道,“你是否和王小姐说过找亲爹之事?”

顾越流直摇头,“没说。”

夏姜芙满意的点了点头,“以后做事你要记住,一家人,你倒霉爹娘也会遭殃,小时候学的规矩礼仪,不得忘记了。”

“哦,娘,我记住了。”顾越流听话的回道。

回到府里,夏姜芙让顾越涵给顾越流瞧瞧身上的伤,待顾越流换了衣衫出来,夏姜芙就带他去书房做功课去了,顾越皎和顾越涵亦步亦趋跟着,顾越皎不是满腹经纶之人,但她会讲故事,化繁为简,听得顾越流意犹未尽。

下午,顾泊远是和顾越泽他们一道回的,春闱在即,南蛮又进京,书院需布置番,故而不授课了,六个儿子,有三个要参加春闱,自是要好好祭拜番,夏姜芙没和顾泊远说王婉珍的事儿,名节之事,女儿家更吃亏,要说王家没有意图她是不信的,既然有意图,就不敢和顾家硬碰硬。

近日诸多事情牵扯到顾家,她让顾越皎在外小心些,别着了人家的道。

☆、妈宝015

被顾越流整日缠着,夏姜芙没空理会外边的事儿,好比顺亲王世子进宫告状,告顾越流心狠手辣,花钱买陆宇的命,显而易见是对陆宇怀恨在心,如此蛇蝎心肠,不该留在京城,不知怎么,又传出顾越流和人私相授受的事情,对方不是王婉珍,而是户寒门小姐,拿着绣有顾字的荷包,到处哭诉。

夏姜芙置之不理,近日京中众夫人皆在忙一件事,春闱来临,给自家孩子挑只称心如意的笔。

北边运来批笔,羊毫狼毫紫毫兼有,京城不少夫人们争先恐后奔着铺子去。

其中当然少不了众人口中慈母多败儿的夏姜芙。

府里三个孩子参加春闱,她更是提着十二分精神,且她注重装扮,出门前描眉擦粉换装,非半个时辰不能解决。

因此,到铺子门前时已日头高挂,内里堵满了人,宴会上端庄稳重仪态万千的贵妇,到了铺子里,和市井妇人无甚区别,挑三拣四,唧唧歪歪,俗态毕露。

“你们听说了没,今年的状元十之八九花落顾家。”

“怎么没听说?皇上偏袒长宁侯不是一朝一夕了,看当年顾侍郎就明白了。”顾越皎可谓开朝最年轻的状元,那会皇上登基不久,成王败寇,很多人被拉下马,新皇开设恩科,特许京城官家子弟不论年龄,不论是否为举人身份,皆可参与。

顾越皎一跃而起,夺得状元。

对那些寒窗苦读十年的学子来说,奇耻大辱。

举人才有资格参加的春闱,状元却被乡试都没参加的人抢了,让其他举人情何以堪,但那会长宁侯救驾有功,文武百官哪儿敢吱半句,没办法,谁让人家会投胎,有个了不起的爹娘呢。

“哎,可怜我儿辛苦十六年,结果遇着长宁侯府三位劲敌,要出头,怕只有等下个三年了。”深紫色牡丹纹锦长裙的夫人哀叹了声,她生得脸圆唇厚,眉细眼长,眼角和鼻侧挂着细密的皱纹,俗称三十纹,女子上了三十岁就会长的皱纹,随着年纪越大,皱纹越深,若不保养,更会蔓延至两腮,恐怖至极。

她的话一出,周围人感慨万千,所谓的生不逢时大抵如此吧。

“下个三年,长宁侯府五少爷六少爷又到年纪了,你们怕是还得再等三年呢。”夏姜芙在一众叹息声中笑盈盈走了进去,一身蜜合色细碎洒金缕桃花纹锦长裙,腰间束着与月白色腰带,身段窈窕,婀娜多姿,通身的金石玉器,精致秀美,一进铺子,整个铺子好像亮了起来。

蓬荜生辉大抵如此吧!

王夫人再低头看自己的装扮,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出门半个多时辰了,饶是端庄富贵的妆容,这会在眼花缭乱的笔上挑选久了也有些黯淡,哪能和桃面粉腮的夏姜芙相提并论。

女人间的硝烟多在细微末节间,不说夏姜芙言语间的不可一世,她这身打扮就得罪了不少人,在场的多是为儿子春闱选笔而来,穿着装扮以端庄稳重为主,衣衫偏暗色,夏姜芙都四十了,穿得跟小姑娘似的,惊艳不假,但看在众夫人眼中,不免有嫌弃的嫌疑。

嫌弃她们穿着俗气。

“侯夫人,你这身还真显年轻,和顾侍郎一起,还以为是兄妹呢。”王夫人今年三十又五,她不得不承认,无论怎么保养,都比不上夏姜芙,王家没有分家,婆媳妯娌事情一大堆,整天操不完的心,哪像夏姜芙,整日除了敷脸就是擦粉,连丈夫养外室都不管,心大。

顾越皎扶着夏姜芙,闻言礼貌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方才王夫人的煽风点火他听得明白,以王夫人的心思,巴不得他三个弟弟不参加春闱才好呢。

“王夫人真会说话,这女人啊,到了年纪就得保养,人老珠黄,别说自己照镜子害怕,家人看着也吓人。”夏姜芙声音轻柔,嘴角浅笑,看上去温婉柔和,除了王夫人,没人听出内里的嘲笑。

在场的人大多顾忌夏姜芙身份,人后嚼舌根还行,人前就当缩头乌龟了,谄媚的询问保养方子,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哪个女人不喜欢整天穿好看的衣服,打扮得漂漂亮亮,但总有不称心如意的地方,或是钱财不够,或是精力不够,不是所有人都像夏姜芙这般不管府里庶务的。

夏姜芙随口说了个方子,“珍珠磨粉,配以牛乳蜂蜜蛋清,搅拌后均匀涂抹至脸上即可......”

牛乳蜂蜜蛋清好办,府里多的是,但珍珠贵重,谁舍得磨粉涂抹在脸上,不是败家吗?

王夫人少不得酸句,“我们不过普通殷实人家,哪儿敢和侯夫人比。”

夏姜芙挑眉笑了笑,故作惊讶,“不会吧,听说王大人在户部日进斗金,数不清的金帛玉器,几粒珍珠怎会舍不得?”

这话一出,王夫人脸色微变,咬了咬牙,没接夏姜芙的话,人多嘴杂,如果事情闹大,对自家有百害而无一利,在朝为官,没有谁敢承认手底是清白的,不查就算了,一查谁都跑不了。

夏姜芙笑意款款越过众人到了最里侧,柜面上摆着许多笔,她不太懂,依着给顾越皎买笔的经验,挑选了几只笔杆光华颜色均匀,毛身挺拔有弹性的笔,还让顾越皎握着试了试,一批笔,出自同一人,做工无甚区别,考究的是细节,顾越皎握着试了试,敲定下来。

走出铺子,顾越皎扶着夏姜芙上马车,温声道,“娘,那等身份,您何须与她一般见识?”

“我可怜她罢了,三十几的人,看着跟你祖母差不多,哎,可怜哟。”

这话让落后两步出来的王夫人听得清清楚楚,她以为方才的话是夏姜芙敲打她,故而格外注意夏姜芙的动静,见她们离去,她哪儿有心思选笔,寻思着回府和王朔说一声,侯府毕竟是侯府,她们使了诸多法子都不能撼动侯府分毫,听夏姜芙的话,怕是要对付王家了,得早做准备。

王夫人望去时,夏姜芙已坐进车内,鎏金车帘关着看不清里边的情形,她脸色极为难看,不过母凭子贵而已,装什么装,哼。

待马车走远她才坐上自家马车回府,正逢王朔在家,她心下安定,却听院里丫鬟说他正和姨娘一块,王夫人震怒,在外被夏姜芙冷嘲热讽,回府又被王朔冷落,好得很。

作者有话要说: 夏姜芙:我母凭子贵?不,我命好,不行,来来来,你来,换你你生六个儿子试试。

☆、妈宝016

她发了一通火,心下发狠,带着粗使婆子撞开厢房的门,枸木雕围子床上,二人衣衫褪尽,耳鬓厮磨,正欲行事,王朔色令智昏,平素王夫人端着主母贤良淑德风范,对后院之事睁只眼闭只眼,今日受了刺激,却是不愿忍了,“大人日理万机,身心乏累,你竟不分轻重缠着大人,来人,将杜姨娘带下去,杖责二十。”

杜姨娘是王朔前两月带回来的小妾,十六七岁的年纪,妩媚妖娆,勾得王朔魂儿都没了,雕鸾倒凤,日夜不息,完全不把她放眼里。

王朔正在兴头上,被王夫人打断已十分不悦,婆子还敢上前拉人,心头恼怒,面上毫不掩饰,“做什么,谁给的狗胆,退下。”

杜姨娘双腿勾着王朔略腰身,手在他肚子上不停打转,脸蹭着他胸膛,嘤嘤道,“大人,夫人动气了,怎么办?”

“别怕啊,大人在,谁都不敢伤你。”帘帐一拉,颇有继续的意味。

气得王夫人脸色铁青,拽着桌上的茶杯就丢了过去,“迟早有天让你死在里边,长宁侯正想法子对付你,你好自为之。”

别以为搭上了承恩侯府就万事大吉,顾家恩宠不衰,长宁侯又是个凶狠果断的,王家根本不是其对手。

帘帐内,听了这话的王朔果然停了下来,王夫人哼了声,怒气冲冲走了。

王朔想了想,不敢继续胡闹,推开怀里的杜姨娘,急匆匆穿衣服,顾不得脸上印着唇红,套上衣衫就追了出去,他昨天还和长宁侯一桌喝茶,好端端的长宁侯怎会对他疑心?但王夫人不可能骗他,思来想去,拉着王夫人回屋,心急如焚道,“你哪儿听来的话?”

王夫人看他一脸色相心头就火大,王朔年轻那会一表人才,容貌不算出挑但还算清秀之人,进户部后,整日呼朋唤友,饮酒作乐,身材发福得厉害,唇上留了两撮胡须,脸圆鼻塌,跟换了个人似的,不由得为何,王夫人想起前年宫宴上身长玉立的男子,眼露嫌弃,撇嘴道,“你还有心思管这个呢,留杜姨娘在厢房,不怕她哭肿了眼哪。”

杜姨娘自恃有几分手段,进府第二天来屋里请安后就没现过身,她差丫鬟问句怎么了,杜姨娘就找王朔哭,害她被王朔训了顿。

“一大把年纪了还争风吃醋,丢人现眼。”

此时,她就和他好好掰掰。

王朔心知她故意拿捏,嘴角勾起了笑,一边整理衣衫一边拉过她手臂哄道,“她若敢哭,你将她打发即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如果后宅妾室皆像她一般哭哭啼啼,岂不是家宅不宁?”眼下他有求于人,自然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王夫人故作讶然的哦了声,阴阳怪气道,“没了她伺候,你过得下去?”

“女人嘛,多的是!”王朔脱口而出,但看王夫人变了脸,急忙改口道,“这不还有夫人你吗?我与她们不过玩玩而已,对了,你说长宁侯对付我,是不是真的,彦儿春闱在即,别不小心连累了他。”

王彦是家里长子,王夫人对他寄予厚望,听说儿子恐会受牵连,她哪有心思计较其他,便把铺子买笔的事儿一五一十说了。

王朔先是眉头紧皱,慢慢听出丝其他意味来,眉目舒展,不甚在意道,“又是争风吃醋的把戏,侯夫人怕是打听到我送了长宁侯两名舞姬吃味了,故意给你难堪罢了,她多霸道善妒你又不是没听过?”

他还以为多了不起的事,同样的话从长宁侯嘴里说出来没准他会紧张,夏姜芙算什么,空有美色的妒妇罢了,霸着顾泊远不准他纳妾,年轻时树敌无数,亏得运气好生了六个儿子,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爱慕顾泊远的小姐,人人一口痰就能淹死她。

王夫人看他不以为然,拧眉,“你别不当回事,外间传言她和顾侯爷感情不和多年,可你见过顾侯爷睡其他女人?”

同为女人,对方过得好不好她看得出来,夏姜芙脸色红润有光,双眸清澄明亮,眉目间尽是温婉之色,要知道,嫁了人,夫妻感情,婆媳关系,妻妾争斗,免不了伤神,为何嫁人后老得快,操心的事儿多了,自然而然就显老态。

但在夏姜芙身上,看不出这种气质。

“顾泊远心思多深的人,真睡了也不会吭声,毕竟,夏姜芙还有六个儿子。”那六个儿子,出了名的孝子,顾泊远如果想有人养老,看在儿子的份上都要对夏姜芙好些,想到宅子的几名舞姬,王朔不屑地轻笑,顾泊远嘴上不说,但天天都往宅子跑,为了什么,不言而喻。

没听到重要消息,王朔坐不住了,松手起身就往外边走,动作干脆利落,十足的翻脸不认人,王夫人欲再说几句,见状,火气蹭蹭外冒,“做做做,断了那命根子就知道了。”

回应他的是王朔急不可耐离去的脚步声。

王夫人气得捶桌,就王朔这种俗人才整天泡在女人堆里,顾泊远洁身自好,外边的女人哪儿看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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