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念脸色苍白, 强撑着从原地站起来,想看清楚那个太监究竟去了哪里, 也想弄清楚背后动手脚的人究竟是谁。
只是, 她站起来时,已看不见那个太监的踪迹。她所处的这个地方,四周是通往不同宫殿的路, 只一个照面那人便消失不见, 到底不知他的目的地是哪处,也不知他是哪宫中人。
许念白着脸, 手紧紧攥拳, 眼神晦暗不明。
这个人出现在这里, 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
如果是前者, 倒还好。
如果是后者, 如背后有一条虎视眈眈的毒蛇, 等待机会,伺机咬她一口。
许念脸色沉了沉,眉头紧紧凝结在一起。
不能坐以待毙。
可又待如何?
眼前, 敌人隐在暗处, 她连对手是谁都不知道。
她又能如何?她到底该如何破局?
正想着, 突然瞥见雪团急吼吼地跑过来。它跑一段, 停一段往后望一望, 接着再往许念这边跑一段, 再望一望。许念看着它奇奇怪怪的行为, 不由顺着它看的方向望了过去。
天际阴云成团,地上枯叶零落,两边树木萧瑟, 而在这暗淡的天地间, 一抹明亮的杏黄由远及近,步履稳健,徐徐而来,入目的是一张清隽少年的脸。
他轻挽唇角,浅笑温和,行至许念面前,指了指雪团,问:“这不是七妹的雪团吗?你是她那里新来的宫……”
正说着,他他注意到了许念的衣着打败,蓦地住了嘴。
这个样子,虽说朴素了些,也是个主子打扮,可不像宫女。
心思急转,他想到了一个人,最近隐隐会听其他几个弟弟提及的人。
九妹。
“请问,你就是传说中的九妹吗?”
许念神色微顿,暗自品味了下“传说”二字中的意味,默默点了个头。
这个词,用得有趣又微妙。
许嘉宸见许念不说话,自顾说道:“这个兔子挺有意思的,我记得之前在七妹那里还没这般聪明,今日我方才在不远处,它径自跑来,衔着我的衣角便叫我跟它走,急切的样子像是出了什么大事,没想到,意外见到了九妹你。”
许念闻言,微微瞪大了眼,感觉有几分不可思议的同时,似乎又觉这是雪团能做出来的事,不由心中一暖。
它估计是看她刚才状态不好,跑出去搬救兵了吧。
许念先是规规矩矩地朝许嘉宸道谢:“谢谢太子。”
心里同时想着,今日便回去给雪团加餐。
许它多吃一根胡萝卜。
另一边,许嘉宸听见许念称他为太子,挑了挑眉,问:“你知道我是太子?”
他自认没见过许念,被她认出来感觉有些惊讶。
许念倒觉得他的惊讶出乎意料。他穿着太子方能穿的蟒袍,她又不是个傻的,自然一想便知。不过,这个太子感觉蛮好玩的,莫名给她一种傻白甜的感觉。
到底不知是演技太过,还是真是如此。
因着那个太监的出现,许念比以往更多了些小心,见人遇事不由得多往深处想了一些。
许嘉宸注意到她的沉默和深思,突然伸手揪了两下春桃给她扎的小揪揪,笑着道:“幸好,你没什么事,不然这兔子该是要急死了。不过,小小年纪,眉头皱得紧巴巴,这是为何?”
许念随便找了个理由回答:“在愁今日午膳吃什么。”
“这会是什么难事?待会,御膳房送什么吃食,便吃什么,岂不是轻易解了难题?”
许嘉宸淡笑,似乎不觉这是许念随口敷衍的理由。
“我不和御膳房一起吃的。”
许念低头沉默。
许念知道,御膳房会准备各宫主子的吃食。虽然,很多宫里的主子皆有自己的小厨房,但有时哪个宫备的膳食不够,或是懒得自个儿动手,便请御膳房给送来。
是以,在理论上,御膳房每日应是备着各宫的吃食的,没有特别打招呼,便要给各宫及时送去。
但她从来至今,从未收到过。记忆中似有一次,送来的饭食凉透了不说,菜叶子清汤寡水,没个油星儿;白粥稀稀拉拉,米粒颗粒可数,与白水差不多。
从那之后,应是陈嬷嬷打了招呼,再也未从御膳房那里取饭,而是把废弃的小厨房休整出来使用。
一旁的许嘉宸也默然。
他怎么把这一茬子给忘在了脑后?
宫中上下皆当没小九这个人,御膳房自然也不会特意备她的一份饭。
沉默半晌,他组织了下语言,斟酌再三,试图安慰许念:“九妹,我刚刚是无心之失,你莫要记挂。如果你想吃什么,我命人给你送过去可好?权当,刚刚我口出有失,向你赔礼道歉了,可好?”
许念摇摇头拒绝:“不必了,刚刚没什么的,您不必挂怀,我也不会因此生气。”
许念脸色虽恹恹的,但语气诚恳真挚,没有半分作假的意味,许嘉宸没有多想,自然信了。
许念再次朝他道谢:“是雪团唐突了,多谢您不与它计较。倘若没什么事的话,那我便先回去了?”
“好。”
许嘉宸点头同意。
只许念刚转身走了几米远,许嘉宸从背后叫住了她:“九妹,留步。”
说着,许嘉宸快走几步赶上她,询问道:“我听闻老二和老六多次言及,九妹那里的吃食很不一般,请问我今日可否有幸跟着一起去尝尝?”
许念今日心情不好,原是不想做生意的,不然刚刚主动便要拉拢潜在大户了。
如今,大户主动上门,自然没有再拒之门外的道理,遂点点头,末了附加一句:“自然可以,给钱就行。”
许嘉宸:“????”
这……他没有听说啊。
他纠结了一秒钟,就没意外地同意了。
因为,他看出来,如果他不同意的话,怕是这个九妹肯定不会愿意请他吃饭的。
难道。老二和老六平常也是这般?
自愿花钱?
再一想想,老二眼中只看得见书、老六视钱如命的样子,不太像啊。
许嘉宸在诸多困惑中跟着许念回去,雪团跟在后面亦步亦趋。
小院本就残破,又以万物萧瑟为背景,所以当小院一入眼,对付钱吃饭有的意见登时烟消云散了。
算了算了,吃饭花钱,天经地义。
权当是为修缮小院出了份力吧。
许念请许嘉宸稍坐,为他倒了杯桂花蜜茶。
桂花蜜茶澄澈透明,其上飘着几粒干桂花,淡黄的花瓣在清透的茶汤中舒展开来,增香提色之余,又添雅致趣味。
九妹这儿的茶,倒是别致。
许嘉宸轻嗅蜜茶淡香,浅尝一口,舒服地眯了眯眼。茶汤温热清甜,香气清浅却萦绕齿间,久久不散,回味无穷。
喝了一口蜜茶,许嘉宸只觉口中满是蜜茶的清甜,想着反正是要花钱,花一份是花,花两份也是花,那不如痛痛快快的,岂能喝个茶水便思前想后?
总归,九妹不至于吝啬到喝口水也要出钱的地步吧。
于是乎,他决定放心大胆地喝眼前的蜜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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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许念去了厨房,见着米线已用磨成的米浆制成,原本有些郁郁的心情,想着马上就能在异乡吃到一碗热乎乎的米线,不由轻松了几分。
算了算了。
还是那句话,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她在明,人在暗。
且她又不是土著宫斗工具人,又无功夫技艺傍身,硬来不可取,只能静待对方出手时,及时找好应对之策。
她就不信,她随时小心着,不避开人群。
那人还能胆大妄为到敢直接横冲直撞过来?
如果敢的话,当初也不会在黑暗处对原主下手了。
说白了,就是个暗黑小人,见不得光的那种。
哼!
早晚揪出这条毒蛇。
既已打定主意,选好应对之策,眼下耽误之急,便是今日的午膳。
许念同春桃说了太子会跟着一同用饭。春桃的反应很是寻常,只问太子来了是否需要加菜,完全没觉得太子出现很意外,好像全在意料之中。
许念生了几分好奇,问:“春桃,你为何不好奇?”
要知道,她刚还是好奇的呢。
“奴婢不好奇。”
“为什么?”
“因为小主子您真的很厉害!”
“……”
这是彩虹屁吗?
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许念饶是觉得春桃在吹她的彩虹屁,仍是乐呵呵接下了。
想那么多干嘛。
有钱就行。
已经许久没有新增大户了。
放弃了纠结的许念,开始在旁边看春桃做过桥米线。
她之前在不同地方吃过不同的云南过桥米线,唯独有一家是在大理古城,街角的巷子里吃了一碗米线,堪称人间至味。自那之后,所有的过桥米线再无超越当初那碗的口感。
而那家米线的老板告诉过她,这米线最重要的有两点,一是汤,二是米线。
两者皆不可马虎。
她把之前老板讲给她的诀窍告诉了春桃,而现在看着春桃做米线,显然是将之记在了心里。因为她在弄鹅油,熬高汤。
而在过桥米线中,鹅油是其中顶重要的东西,倒是米线表面用鹅油封面,以达到保温灼烫而无热气的地步。
与此同时,熬煮米线的汤汁也不能马虎,因着猪肉煮汤香浓醇厚,鸡肉煮汤鲜美鲜香,是以过桥米线的汤汁需用猪肉、鸡肉同时熬煮些时辰,方才更加入味。
除此之外,过桥米线还需准备配菜、米线。
顺喜现在已比刚来时康健了许多,整个人不再瘦弱不堪,偶尔也能跟着春桃打下手。
譬如此刻,春桃在做汤、煮米线,而顺喜就把过桥米线需要的配料如鹌鹑蛋、胡萝卜丝、波菜丝、黄豆、黄芽苋菜、豌豆尖、香肠一一备好装碟,该事先焯水的也事先备好,之后规整地码在白瓷小碟中,精致小巧又好看。
待春桃汤水煮好起锅,分别盛了两大海碗,顺喜同时也已把米线再次烫好,装在白瓷小碗中,围着装了汤汁的大海碗而放,与小碟配菜放在一起。
他们二人把做好的米线端送至厅堂,许念同他们一道回去。
许嘉宸看着姗姗来迟的九妹,蓦地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没有被放鸽子。
顺喜和春桃把米线及其配菜摆好,恭敬地立在一旁伺候。
许嘉宸看着眼前五颜六色、精致小巧的吃食,一一码在白瓷碟中,小的白瓷碟配小碗米线,它们一个个乖觉地围着那个大海碗,从模样来说,很是好看。
他微微惊讶,对这个吃食显然有几分出乎意料,只是惊讶过后却又有些不知该从何处动筷。因为,他见那个大海碗装了一碗汤,却是一点热气没有。还有那个小碟子中的鹌鹑蛋,居然是生的?
这大冬天的,难道是吃冷食?
他心有迟疑,犹豫问:“九妹,敢问这是什么吃食?”
“过桥米线。”
许念答道,而后又补了一句。
“小心烫,慢些吃。”
许嘉宸:“????”
即便没见过世面,也没听过什么过桥米线,这汤看着是凉的、菜又是生的,哪来的烫?
他不死心,又问道:“九妹,今日的午膳就这些?”
他只差直接问,就这么直接吃吗?
就这????
身为太子的良好修养,他最终选择了一个更含蓄的问法。
可惜,许念终究是叫他失望了。
在他的不可置信中,许念没意外地点点头。
许嘉宸无奈,只好准备硬着头皮对付眼前的过桥米线。
然后,只觉背后刮进来一阵凉风,一个人影出现在桌前。
许嘉庆指着他眼前的冷汤冷菜,极其不满道:“九妹,你居然这般厚此薄彼?我从未吃过这个!为什么先给太子哥吃?我也要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