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壑生得高壮黝黑,故此得了这么个雅号。
先前沈理去湖广时,蒋壑曾通过蔡谅联系沈瑞,将他所知刘瑾在湖广的爪牙尽数告知沈家兄弟,也算同沈家兄弟有了交情。
此番何泰之被寿哥指派到京卫武学,既是帝王心腹,又是沈瑞的亲戚,蒋壑自然多加照看。
何泰之虽生在书香之家,却自小喜欢武事,手上有真功夫,性子又豁达豪爽,全无那起子瞧不起武人的进士做派,亦是投了蒋壑这些武将的脾气,没几日就与一干武勋子弟成了好友。
此番蒋壑被派去查抄刘瑾,京卫武学就由何泰之暂代。说是忙碌,实际上抄家抽调了不少人过,也没剩多少人了,比之日常是轻松多了。
沈瑞笑道:“自是夸你文武全才,又通机栝,脑瓜儿又活,是个难得的人才。”
何泰之却撇撇嘴,道:“亏得二哥你当初答应我同邹大哥学武,和他们过得招,不然真叫这起子莽夫瞧扁了去!”
顿了顿,他又忍不住赞道:“蒋黑子那手功夫倒是真俊,到底是辽东、湖广真刀真枪打过的,大开大合,同邹大哥的路子全然不同。真盼着哪天我也能上战场,打这么一场,也不枉学武一场!”
“那你成亲后索性请旨留在南边,为陛下建个南直隶武学好了。”沈瑞不由打趣道。
何学士夫妇先前为何泰之订了下了杭州望族齐家的姑娘,因着双方长辈均在杭州,故而喜事就准备在杭州办,日子订在明年开春,拟待何泰之南下成亲后,再携妻子回京任职。
何泰之再是练得好厚一张面皮,也到底是少年人,提到亲事,还是难得扭捏了一下。
不过很快就抛开这点儿别扭,他龇牙咧嘴的道:“我老早就想同姐夫一道行军剿匪了,奈何爷娘都不许,唉……空费了我这身武艺了。”
沈瑞拍了拍他臂膀,道:“如今在京卫武学,也算有用武之地了,你不单单要好好练自身,也要好好学带兵才是。老师可不是凭着一时武勇去剿匪的。”
何泰之闻言却没严肃答应,反倒挤眉弄眼的,却是他姐夫王守仁是沈瑞老师,这般论他足长了一辈。
沈瑞焉能不知他那点子鬼心思,探手便去敲他脑袋。
何泰之哈哈笑着顺手拆招,道:“论来论去的,张鏊都成我孙儿了!”
张鏊是沈理的女婿,管沈瑞叫叔父的,何泰之要是再长沈瑞一辈儿,自是成张鏊祖父辈了。
自从张鏊为求会试不被人为黜落而重金贿赂刘瑾之后,沈瑞、何泰之就对其极为不喜。
当时碍于皇上圈点三甲时一句翁婿鼎甲,沈家不好提退亲,只能捏鼻子认下了。
何泰之本就郁闷,而张鏊进了官场后更显出钻营本色来,他便更加厌恶了,故而这声“孙儿”叫得极是轻蔑。
沈瑞手上不停,一时变换了几招擒拿手,到底技高一筹,扭住了何泰之,因笑道:“理六哥与我老师平辈论交,你这大辈儿却是称不起来的。”
拆招拆得马车直晃,两人便都哈哈一笑住了手。
因提到张鏊,何泰之忍不住道:“最近朝中到底怎么个风向?我可是听说,张鏊这小子现在上蹿下跳的,要鼓动着迎谢阁老回朝呢。”
当初张鏊行贿时,丝毫不考虑未婚妻乃是谢家外孙女,不念谢家与刘瑾恩怨,这会儿倒是打起谢家外孙女婿的大旗,为谢迁呐喊起来。
沈瑞冷冷道:“只盼他别聪明反被聪明误才好。”
虽说刘健、谢迁是刘瑾排挤出朝堂的,但是本质上还是两人犯了小皇帝的忌讳。
故此现在就算刘瑾倒台了,刘谢顶多是沉冤昭雪重获尊重,重回朝堂那就别想了,小皇帝是不会将这两尊大佛请回来给自己找别扭的。
张鏊既擅投机,此番作为到底是真心为迎谢迁回朝给自己多个阁老外祖的靠山,还是明知谢迁回朝无望,打出这样的大旗来,收拢当初刘谢门人之心,那便很难说了。
何泰之满脸不屑,撇嘴道:“罢了,我多多盯着他便是。他也着实是爱收买人心了些!才几品的小官儿就做这些个事,这银子没少撒,嗯,还真有冲着银子捧他臭脚的。”
沈瑞张会都离京后,京中一部分八仙和顺风的消息线就交到了何泰之手上。
沈瑞探了探身,声音压得极低,道:“你也多留心,看他与江西那边……有没有甚关系。”又低语了几句。
这次他在查抄中,一部分宁王的铺子是挂在江西籍官员名下的,虽其中没有张鏊,但是总要防着一二。
尤其是大手笔撒钱的情况。
当年张元祯虽是吏部侍郎,很有家底,但是张家人口众多,又退回老家守孝三年,没有能在官场立得住的人物了,张鏊便是嫡长孙,能动用的银钱也不会极多。
给刘瑾送礼是一大笔,成亲又是一大笔,张鏊手中能有多少银子够他这样漫撒手的广结善缘?
花媳妇嫁妆?也要看沈家让不让!
因着不喜张鏊,沈枚那丰厚的嫁妆多是田庄铺面,少有现银,又都是沈家陪房跟着经营,若张鏊动用大笔银钱,沈家不会不知道。
不花自己钱,不花妻家钱,他的钱是哪里来的?
何泰之也知道先前一些事的,闻言面色郑重起来,点头道:“二哥放心。”
两人方聊了几句国事家事,便快到了杨府左近,何泰之不便再跟随,下了车,与随从骑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