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政绩不错,也有的是明升实降的法子。
尤其他族弟沈瑞还在山东,轻松一个避嫌的借口就可以随时将他丢去偏远地方。
而今,沈理还好端端留在原地。
再看山东高层里,刘瑾、焦芳的人已一个不剩,新入阁的刘宇也又没能伸手进来,山东这块算是彻底从刘瑾手中剥除了。
实际上,山东也不在任何一位阁老手中,布政使司、按察使司要员多是如袁覃这般无门无派的。
这般局面不免让人思量。
上个月京中就有消息传来,说皇上亲将户部山东清吏司郎中换上了登州知府沈瑞的原生兄长小沈状元。
这小沈状元,也是外戚张家最拿得出手的女婿。
由此可知皇家对登州的态度了。
外面又喧嚷起来,却是另一辆开往府城方向的驿车到了。
这一趟车上人却是不少,要入府城的,大抵带着些货物,那小金哥拿着两大筐喜蛋,眼见没法安置,便不上车了,表示要坐下一趟,又实在不行就回家去赶驴车。
那驿车满载而去。
那文士瞧着小金哥忠厚老实的样子,笑了笑,招呼道:“小哥儿是要进城?不若与老朽同车而行?”
小金哥忙连连摆手道:“这如何使得,俺这,俺这,再弄脏了先生的车……”
那文士摆手道:“老朽自外乡来,正想向小哥儿打听打听本地风物。”说着叫车夫去赶了车来,邀了小金哥上车。
这一路上,小金哥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讲起来。
“如今不止八仙一家车马行了,又起来了“通途”、“康庄”等好几家,俺们蓬莱县一般的村子都设了站点,驿车也多,车钱也便宜,按远近算钱,十几、二三十文这样。”
“比单雇车便宜得多呐,车上下都有架子,像俺这样带些货的,都不加钱。俺们出门都等驿车的!平时还给捎东西呢,也不贵,方便得紧。”
“驿车都改装过,加了厚垫子,宣软着呢。这路就是今年翻修的,和泥加了碎石子儿呢,不汪水泥泞,不起尘土,又平整,也不大颠簸了。”
“那个驿车的棚子是席子,遮阳还通风,俺还编过卖给车行了咧。”
“对,车头那个是风车,他们叫它风扇。车一行,风车转,便有凉风吹来,跟扇子似的,凉快!是那几位京里来的工部大人带着鲁班学堂的工匠琢磨的。”
“那些大人们真个厉害着呢,农具不说,还造了水车,还修了水渠!如今俺们就靠黑水河引来的水渠浇地呢!是,今年是旱,黑水河水也少了,俺们那边水渠也快断水了,不过打了深井,倒也还能顶一时。”
“嗯,这几年一直是旱的,地里收成都不好,年初时子粒都险些被吃干净了。好在沈大人来了,建了朱子社仓,贷了子粒、耕牛与大家,总算没误了春耕。”
“俺家啊,俺家有十五亩地了。嘿嘿,原是有六亩的,后来沈大人清丈了田亩,有个大户在俺们村有隐田,被清出来,低价发卖了,俺家也跟着买了几亩。嗯,是,好多人家都买了呢。”
“府衙说开荒免税三年,包山种果树、养山蚕也减免税赋,哎,好些个惠民的政策呢,大家伙儿耕种得更起劲儿了。俺家没有山地,俺家劳力少,俺出来做工,家里地都打理不上,也就没包山。”
“今年还是补种了些子,这东西好活,能救荒。沈大人说了,若是粮米有余,俺们不吃,子还能喂牲口,今年还是要从辽东买牲口的,明年俺们就有更多牲口耕地,更省人力!像俺家这样的也不怕了。”
“沈大人说古书上说‘麦豆轮作,既高产,又养地。’那些个‘专家’就教俺们‘正月种春麦,二月布谷及黍、稷、芝麻,三月种火豆与禾,谷雨前种棉,收麦后种豆,黍后俟,秋社种麦,又有冬麦,俱来年五月初收耕,有春耕、秋耕,可两年收三茬。’”
“嗨,这些也只是试种,这不才头一年,沈大人说得先试试,若是果然好,再慢慢推广全县,又说各地水土不同,也未见得就都适宜,还得一点点试着来。”
“流民啊,流民来了俺们咋不怕呢!都说流民抢粮食呢。不过听说在招远县就叫沈大人派人给降服住了,这一路过来相安无事。府衙集中安置的,那叫什么,以工代赈?就是让他们替各社仓打深井、修水渠,搭桥修路什么的。”
“俺们水渠也他们修的。俺们赵家屯还差着,那边李家屯这天儿能有收成,全靠这些个流民了,所以原本不服他们落籍登州的也都不说话了。”
“落籍,怕啊,怕他们抢俺们社仓、抢积善堂的救济啊。对,就是善人们捐银捐粮的积善堂,专救济登州百姓的,在登州做了可多好事了,等到了城里您看就知道了,府城现今可干净齐整了。”
“流民全被赶上海岛了?没有,没有,您这听哪儿说的啊。是有些上海岛了,但还有好多本地人去了。府衙说上海岛开荒免税赋五年呢!房子也是府衙给建,还给发口粮子粒、赁耕牛。有好些个没有地的呢,谁不动心?好事儿且轮不上流民呢。”
“倭寇?登州都多少年没倭祸了,而且听说现在水师操练着呢,大家不怕的。再者,说句不中听的,先生您想,那些没地的人,也没什么家底,过去了房子地都是官府给的,真有倭寇来了,人躲起来就是了,没什么怕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