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枝妈妈早知道英国公府后宅种种,在市井间也走过不少大户人家,见过各样的厉害太太,并不怯场,往前一步,行了个礼,淡淡道:“这位太太,老婆子在杨阁老府大姑奶奶身边当差,奉命来探望世孙夫人。”
听到“杨阁老府”几个字,两位太太都愣住了,互相交换了个眼神。
四太太又开了口,冷笑一声,道:“既是杨阁老府的妈妈,怎的到了我们府上?若是拜祭老夫人,便往前头去。”
桂枝妈妈见她装傻,便又加重语气道:“老婆子是奉命而来,探望世孙夫人。”
咬重了奉命二字,却不说奉谁的命。阁老府的出身就成了她最强大的护身符。
四太太一噎,此时的大明重文抑武趋势已十分明显,且阁臣权柄日重,她一个小小锦衣卫百户的夫人,便是在英国公府高门,对上阁老府,也是气短。
二太太这时候慢悠悠开口道:“阁老府大姑奶奶嫁了吧?在她身边当差?阁老府这么遣一位妈妈来探望我们世孙夫人?”
四太太立时反应过来,立时瞪眼喝道:“杨阁老府好大的架子!既是已嫁的大姑奶奶身边人,你还算得什么阁老府的人?!你这婆子,满口胡言,莫不是冒名顶替?”又呵斥左右道:“你们还不把她拉下去关起来,待咱们家事情了了再送官府去!”
两边的仆妇忙过来要拉扯桂枝妈妈,那两个接了桂枝妈妈来的婆子本是因两位太太在这里,不敢以武力夺门而入,眼见着桂枝妈妈要被她们拉走,却如何肯依,登时又是高喊“是二奶奶请了人来的”,一边儿伸手护住桂枝妈妈。
桂枝妈妈也没料到英国公府能来这一出,些微慌乱后便厉声道:“太太这是做什么?是你府上的人来阁老府接老婆子前来,刚到这里,太太你空口白牙便要将老婆子送去衙门,可是看阁老府好欺侮吗?!”
仆妇们闻言又不敢动作了,下意识看向两位太太。
喧闹声传进院里,赵彤带着一大批婆子丫鬟呼啦啦赶到门前。
赵彤一见这情形,柳眉倒竖,她也不去看两位太太,直接向那群仆妇怒斥道:“这是要干什么?!我请回来的客人,你们敢动手?反了天了!桃蕊,把这些人都记下了,回头再重处家法!”
她的大丫鬟桃蕊脆生生应了一声,而管事妈妈们已经出手去夺桂枝妈妈与谷芽过来,想着护她们进院赶紧去看看世孙夫人情形。
四太太跳起来站到了头里,掐起腰来就骂道:“赵彤!你这做侄媳妇儿的忒也目中无人!当你婶娘们是摆设?”
管事妈妈们武功再高,也不敢对国公府正经主子动手,一迟疑便没能顺利将人抢进门里。
赵彤冷笑一声,道:“婶娘们跟大佛似的,我哪里敢当您是摆设?!”
说话间脸便阴沉下来,厉声道:“太医过来,你们说男女有别,放帐子都不成,一味挤兑人家不让进去看诊,只让隔窗问话。这会儿我请了稳婆来,你们竟连人都不让进门了,我倒想问问你们这做婶娘的是什么意思?!哪个黑心烂肺的恨不得旁人不好!”
四太太像被踩了尾巴一样,立时跳脚骂道:“你浑说什么!你个没大没小的东西……”
二太太也起身厉声道:“会哥媳妇,你这是什么话!男女有别难道有错?别说产室血房太医也不肯进的,就是他肯进,你便不要你大嫂闺誉了?!”
四太太立刻补充道:“你不要脸我们英国公府还要脸呢!”
院中产房里游氏痛苦的呼叫一声声传来,赵彤心里越发焦急,气得发狂,直骂道:“有帐子!谁家女眷看诊不是这样?!都什么时候了还讲这臭规矩!要脸要命?”
她身边的心腹刘妈妈连忙给她抚背顺气,在她耳边道:“二奶奶别动怒,你也是有身子的人,别上了她们的当。”
赵彤深吸口气,指着桂枝妈妈道:“这是杨阁老府的人,我请来的,专管接生的,你们敢拦?”
四太太缩了脖子,二太太却冷冷道:“世孙夫人身子贵重,肚子里的更是咱们府嫡长重孙,我们岂敢让外面的接生妈妈来动手?”又扭头瞪视桂枝妈妈道:“若有个万一,杨阁老府担待得起?”
桂枝妈妈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二太太眼底闪过一丝得意,又转回向赵彤道:“府里不是没有稳婆,会哥儿媳妇你还巴巴的往外头去请,又是什么意思?”说着往赵彤肚子上打量着。
四太太一直紧跟着二太太,眼珠子一转,便道:“到底是谁黑心烂肺的?莫不是想着过继个儿子……”却又不把话说完,满脸嘲讽看向赵彤。
赵彤手脚比脑子还快,向前跨了一步就想伸手打人,这会儿是手里没刀,不然非把对面两人大卸八块不可。
身边刘妈妈和大丫鬟桃蕊杏蕊连忙拦了赵彤下来,苦苦相劝。
四太太还不依不饶,冷嘲热讽道:“怎的,让人说中了,便要动手吗?莫不是还要杀人灭口?”
正混乱间,忽然一个声音清冷插入,道:“英国公府家务事,我原不该听,不该问,但既听得有人污蔑我府中人欲行不轨,我杨府名声也不是随便由着人抹黑的!”
众人一愣,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年轻妇人自滑竿上下来,她面容姣好,声音还带着几分稚嫩,然这几句话说得却铿锵有力,其身上也自有一番气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