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眯着眼睛看这个孙女。

她今天挺高兴的,长到这把年纪,也就今日最风光,托了孙女的福,能跟林大善人一家坐在一起,还能让林家大公子喊她一声奶奶,够她在一帮老姐妹中长脸了。

其实几个孙女中,她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大孙女,性子乖巧,又勤快能干,对长辈又孝顺。

只是孙女再好,终究是别人家的人,在她心里,自然是儿子孙子更重要。所以当初心里虽有几分不舍,但为了儿子,她还是准备把孙女卖了。

没想到这孙女自己有主意,也有福气,如今能成为林家的大奶奶,就如小儿子所说,确实是她自己的造化,与旁人无关。

之前她大儿媳请她在孙女面前说说,让她给她堂哥谋个活计,王氏那会儿确实动了心思,没想到小儿子差点因此与她闹翻,她如今也想明白了,儿孙自有儿孙的福气,她年纪大了,只希望一家人平平安安,别的就不参合了。

青柳夹了一块莲子糕,放在小碟子里递给王氏,“奶奶,您尝尝这个,又软又糯,可好吃了。”

王氏接过来咬了一口,确实好吃,又香又甜,是她一辈子都没尝过的滋味。

她点点头,对青柳道:“你也坐下吧,别张罗了,他们要吃都自己拿。”

“好。”青柳又给父母各自夹了糕点,才坐下来。

青松早就盯着桌上的盘子许久,见大家都吃了,赶紧也拿了颗大枇杷,剥了皮就往嘴里塞,脸颊鼓起一个大包,满足地眯了眼,“大姐,这是你院子里那棵枇杷树上的吗?”

青柳笑道:“只见了一次,你就惦记上了?那棵树上的果子还绿着呢,得等一段日子,这些枇杷是果农用了许多法子才提前催熟的。”

她说着,见青荷一直没动,手也放在膝盖上,知道她不好意思,便拿了颗枇杷给她,“小荷也尝尝,挺甜的。”

青荷轻轻点头,这才剥了来吃。

青柳笑了笑,一抬眼却对上林湛的眼。

林湛冲她努努嘴,指了指自己面前的碟子,意思很明显,他媳妇儿夹了一圈,就没替他夹一个。

青柳面上微红,避开他的视线,当做没看到。她给家里人夹,是怕他们不自在,不好意思动筷,这人脸皮这么厚,还用别人帮忙?再说,大庭广众的,再给她一张脸,她也没好意思跨过整张桌子给他送一口吃的。

林湛被她无视,只得摸摸鼻子。

媳妇儿可真不听话。

对面戏台上,突然想起一阵小鼓声,一开始很轻,淹没在嘈杂声中,后来越来越响,渐渐的,众人都安静下来,知道这就开场了。

戏台上唱得热闹,台下众人看得入迷,林湛却打了个哈欠,有点坐不住,这咿咿呀呀的,他根本一句也听不下去。

他看看他媳妇儿,见她也只盯着戏台,不由无趣,悄声站起来,准备下去走动走动。

青柳中场看了一眼,见林湛不在,以为他去方便,也没在意,可没想到直到散场了,还不见他回来。

她不知怎么了,只好去告知薛氏。

薛氏道:“他那么大的人,还怕走丢了?肯定是嫌无趣自己先溜了,你先送一送亲家,等一下咱们回去看看。”

青柳点点头,先去送自己家人。

周氏小声问她:“姑爷怎么先走了?是不是哪里不高兴?”

青柳也觉得奇怪,之前林湛去哪里,都会和她说一声,没有这样一声不吭就走了的情况。

怕说出来让周氏多想,她安慰道:“没有,是家里有事,他先回去了。”

周氏心下担心,也不好说什么,只得道:“你自己上点心,多陪陪他,好好说话。”

“好,我知道的。”

因林湛不在,青柳独自上了马车。

一些别有心思的人见了,不免又有些弯弯曲曲的想法。

到了家里,薛氏喊来杨嫂子,“湛儿回来了吗?”

杨嫂子道:“回来了,一直在后边武场呢。”

薛氏道:“这小子,这么大了还不懂事,一声不响跑回来,不知道家里人担心?柳儿,你去喊他,一会儿就开饭了。”

青柳应下,往后边走去。

林家宅子后头有一个很大的武场,青柳早就耳闻,却从未见过。

她顺着回廊经过正院和东院,又往后头走了一段,才看见一个极大的院子,看起来比前头几个院子都大一些。

此时院门开着,里头传来一些响声。

青柳跨进去,眼前赫然出现一个极宽阔的场院,约有四五亩地那么大,地面上铺了坚硬的青石板,整间院子空荡荡的,只在最那头围墙边建了几间屋子,除此外什么也没有。

林湛在院子中央,面无表情,舞着一杆□□。

他也没换练功服,仍穿着中午那套新衣,此时衣裳已被汗水浸透了,湿乎乎粘在身上,看他满头满脸的汗,也不知在这里练了多久。

这样的林湛,青柳从未见过,陌生得很。她犹犹豫豫地看着,不知该不该打断他。

又过一会儿,见他没有停下的意思,青柳走近一些,道:“阿湛,你歇一歇吧……”

林湛没应她。

青柳不知他平日练起武来是不是都是这个样子,只好又道:“娘让我来喊你吃饭。”

林湛仍不应,手中的□□猎猎作响。

青柳抿着唇,道:“你先停一停吧,出了这么多汗,费了这么多力气,应该先吃点东西。”

林湛还是没给他回应。

青柳绞着指头,不知他是怎么了,心里有点难堪,只得道:“你要是还不想吃,我去和娘说一声。”

说着,垂着头快步走出去。

还未走出几步,身后突然铿地一声 ,好像是什么坚硬的东西插-进了石头里,紧接着就有脚步声急速靠近。

青柳只来得及转过身,就被人扑倒在地。

她惊呼出声,好在脑后腰上都被人用手臂护着,倒在地上也不觉得疼。

林湛两条臂膀像两根粗壮的锁链,牢牢锁住她,湿漉漉的脑袋埋在她胸前,灼热的喘息喷在她胸口上。

等青柳反应过来,半身都被他的汗沾湿了,浓重的汗味弥漫在鼻尖,胸前的脑袋更是压得她快喘不过气来,况且两人还是以这样的姿势躺在地上,她涨红了脸,低声道:“你怎么了?”

林湛不说话,跟个要喝奶的娃娃一样,大脑袋在她胸脯上一阵乱钻乱蹭。

青柳感觉自己衣襟都快被他蹭开了,给他钻得面红耳热,心里却松了口气,这样的林湛,才是她熟悉的,不像方才,冷漠得让她害怕。

她两只手试探着抱住林湛的头,忍着羞涩道:“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林湛闷闷地唔了一声,半晌才问:“杨贺是谁?”

青柳一愣,不知他怎么突然问这个。她定过亲的事,在嫁来林家之前,就和薛氏说过了的,后来林湛回来,她以为薛氏也跟他提过,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起这个人。

林湛见她不说话,忍不住抬了头看她,又问了一遍。

青柳如实道:“我十五岁的时候和他定过亲,后来我破了相,他家里就退亲了。你……你很介意吗?是不是因为这个不高兴?”

林湛盯着她看了一阵,又将头埋回去,磨着牙道:“我不介意,一点也不,也没有不高兴。”

那个叫杨贺的,没他高,没他长得好,没他有本事,什么都不如他,他有什么好介意的?

哼,不就比他小几岁么?

眼睛那么瞎,还敢嫌弃他媳妇儿。

不就年轻点么?

他一点也不介意,一点也没酸,一点也不吃醋,一、点、也、不!

☆、情敌见面

见他说不介意, 青柳心里松了口气,又道:“我定亲后只和他见过一次,说了两句话, 后来就再没有来往了。”

听说两人还说过话,林湛心里又翻腾起来, 立刻抬了头盯住她,追问:“说了什么?”

青柳被他这紧迫的架势弄得一愣,又想了想,才道:“也没说什么,他说要和我一起去镇上赶集, 我没同意。”

定了亲的男女,暗地里有些来往,交换信物,只要不逾矩,长辈也不会说什么。

那杨贺若让青柳给他绣个荷包打个络子什么的, 她也就同意了,可是两人还未有过来往,就要她一起去镇上,她觉得有些不妥,所以没同意。

后来杨贺就没来找过她, 之后不久她破相就退婚了。

说起来从定亲到退婚,两人总共也只说过那一次话。

林湛心里哼了一声。

今天他看戏看腻了,下去走走,就听见几个妇人说起他媳妇儿的名字, 留心听了一下,结果差点把自己酸死。

其实他回来那天,薛氏跟他提过媳妇儿从前定过亲的事,不过那会儿他不在意,过后也就忘了,今天听别人提起,才猛一下子想起来。

又见那几个妇人对着一处指指点点,他顺着看过去,看到一个毛没长齐的小鸡崽,才知道这就是从前和媳妇儿定过亲的人,立刻就酸得冒泡。

戏也不看了,媳妇儿也不陪了,一声不吭跑回来,在武场里疯到现在。

他酸溜溜道:“你当初怎么会和他定亲?”

青柳道:“亲事是奶奶一位旧友张罗的,后来他家上门提亲,家里见他家条件还不错,就同意了。”

林湛道:“你也同意嫁个小鸡崽?”

青柳呆了一下,才知道他口中的小鸡崽是谁,顿时哭笑不得。

那杨贺若只看外表,也算良配了,长得身形结实,五官端正,家里又有几间瓦房,几亩良田,当时两人定了亲,不少人都来和她道喜,说她找了户好婆家哩。

那么个人,怎么到林湛口中,就成小鸡崽了?

不过青柳现在也算有点听明白了,这人嘴里说不介意,只怕心里正相反呢,就和个小孩子一样,若她现在为那杨贺说一句话,恐怕今天要闹到没完,于是只好道:“亲事是家里长辈定下的,我也不喜欢他。”

林湛这才有几分满意,心道媳妇儿的眼光还不算太差。

见他还埋在她胸前不愿意起来,青柳只好轻轻推了推他,道:“快起来吧,娘等我们吃饭呢。”

林湛不吭声,把鼻子又往她胸口钻了钻。

现在穿的衣服薄,他这么一钻,隔着薄衫几乎直接就贴在胸上,青柳忙抱住他的头,不让他使坏,窘迫道:“别这样,等一下给人看见了。”

鼻尖都是他媳妇儿暖暖的体香,林湛深吸了几口气,心头的酸意被压下,坏心思就冒出来了,“不起来。”

青柳无奈,“那你要怎么样?”

林湛道:“你亲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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