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软肋

黑漆漆的高速公路宛如一条长龙,在飘雪的平安夜静谧深沉。

一道光亮伴着短暂的轰鸣迅驰而过,两秒后,另外一辆车也紧跟其后。

“再快点。”

季悠然紧攥着手机,失神的看着汇聚在车灯周围凌乱飞散的雪花,不断咬着唇。

迈速表上的指针已经直逼180,简东辰没有再继续加速。

“你先别急,我已经派人去医院照应了,阿姨她不会有事的。”

季母突发急症休克,在民宿工作的女孩莎莎慌了,第一时间不是打给120,而是打给了季悠然。

幸好莎莎还不是太笨,打了两次季悠然的电话没打通,便想起来先叫救护车。

简影集团在季悠然的老家设有一间子公司,简东辰已让当地的负责人先一步赶去了医院。

季悠然轻轻“嗯”了一声,可心里的不安并没有因简东辰的话而减少半分。

简东辰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微微蹙了下眉。

迈速表终于超过了180。

“江总,他们开的太快了,这种天气下很危险。”

后面紧跟的劳斯莱斯里,司机忧心的向后座的男人说道。

江以城看了一眼前方渐远的车尾灯,心口一沉。

如果里面只有简东辰一人,他才不管那辆车开的有多快,可里面还坐着他的小野猫。

“跟上。”

司机收到指示,也只好咬牙踩下油门,打起一万分精神。

正常车速要叁个多小时的路程,季悠然他们只用了一个半小时就到了。

季悠然的老家在C市管辖的一个风景旅游区,区医院的医疗设施不完备,120急救直接将季母拉去了市医院。

CCU病房外,季悠然见到了莎莎以及简东辰派去的人。

“小然姐!小然姐!”一个梳着过耳短发的女孩见到季悠然就赶紧跑了过来。

“莎莎,我妈怎么样了?”

“医生说季阿姨突发急性心梗,正在抢救……”

季悠然眼前一黑,险些晕过去,江以城和简东辰赶紧扶住了她。

他们二人扶季悠然坐下,简东辰去向手下的人询问情况,莎莎也断断续续将事情经过告诉季悠然。

因为季悠然雇了一些人手在民宿帮忙,季母清闲了不少,现如今正好是旅游淡季,所以她平常就不常过来。

今天是平安夜,季母想着让莎莎这些年轻人早点下班去过节,就在晚饭后去了民宿顶替他们。

莎莎称她换完衣服出来时,正好看到季母在接一个打到了民宿的电话,当时季母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莎莎就留心了一下。

果然,电话挂断之后季母就昏厥倒地,于是莎莎就赶紧给季悠然打了电话。

“小然姐,我下载了录音,你来听听吧。”

一般打到民宿的电话基本都是客人来咨询和预定,季母怕漏了预定信息,所以将电话设置了录音功能。

季悠然戴上莎莎递给她的一只耳机,点开这段只有叁分钟的录音。

“……你女儿这个不要脸的贱货!害我们家小亮吃了牢饭!”

“她在外面瞎搞男人不说,到头来还要反咬我儿子一口!”

“……上梁不正下梁歪,有爹生没爹养,你们娘俩以后都会遭报应!”

……

季悠然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心情听完这段电话录音的,江以城察觉到她情绪不对,也准备拿起耳机听一下,却被季悠然按住了手。

她面目表情的删了录音,然后将头埋进腿里,心里生出无数个自责。

如果不是她一拖再拖,如果她能早点将和萧启亮分手的事情摊牌,妈妈也就不会突然受到这种刺激和羞辱。

都怪她……都怪她……

眼眶发热,鼻尖泛酸,咸湿的液体顺着鼻尖滴在了腿上,将玫瑰金色的连衣裙洇出一小圈水痕。

坐在季悠然旁边的江以城愣住了,和下属说话的简东辰也愣住了。

他们都没见过季悠然哭。

他们从认识她起,她就一直坚强的像个勇士,无论遇到什么困境都能云淡风轻。

没想到她也有软肋,她也会脆弱。

江以城脱下西装外套盖在了季悠然无声耸动的背上,轻轻拍着她,像是在哄一个婴孩。

虽然他看不到她此刻泪流满面的模样,但他却能想象得到。

他的小野猫难过了,他的心情也突然就不好了,好似那些泪珠都敲在了他的心上。

简东辰看着季悠然这幅模样心里也很不好受,他能理解她的心情,当年他父母车祸后在医院抢救时,他也是这样无助。

如果可以,他真的想为这个女人撑起一片天,在脆弱的时候让她可以有个肩膀依靠,而不是现在这样,像只鸵鸟一样将自己缩了起来。

两个小时后,医生从CCU出来。

好消息的是,季母脱离生命危险。

但坏消息是,C市医院采取了相对保守的溶栓治疗,但季母情况严重,目前这种治疗效果不佳,后续还需要进行支架或冠脉搭桥手术。

江以城立刻联系了一位国内知名的心内科专家,第二天一早便将季母转院去了京城。

手术定在了一周后,需要等季母病情稳定之后再进行。

季悠然暂停了手上的工作,几乎每天都呆在医院里照料季母。

公司大部分事宜都由简东辰帮她代为运作,两家燃趣线下门店和叁家线上平台正式营业,据说yooka新年系列首发之后的一个小时,就已经全部被抢购一空,预售的排期都排到了两个月之后。

“妈,我今天学了煲汤,您尝……”

推开病房的门,季悠然见到季母正笑着和江以城说话。

“江总今天怎么又这么有空?”

季悠然走进去,瞟了江以城一眼,将保温饭盒放到桌子上。

这几天,不光江以城,简东辰和景赫凡也经常过来,每次都要送来一大堆补品,再陪她妈说上一会儿话,好像生怕谁来的次数少了会影响到她妈对他们的印象似的。

托江以城的福,季母住的这间是高级特护病房,24小时专人照顾,饭菜也有专门的营养搭配师准备。

虽然不需要季悠然怎么操心,但她仍然想为季母做点什么,于是今天她请吴姨教了她怎么煲汤。

“然然啊,可不能这样说话,没礼貌。”

季母虽然嘴上在训斥,但看着季悠然的眼里都是疼爱之意。

江以城笑着站起身,“没关系伯母,我下午还有会,这就要走了,您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护工。”

季母慢慢从病床上起身,“真是麻烦江先生了,然然,快去送送。”

季悠然“哦”了一声,把餐桌摆在床上,将汤碗放了上去,“妈,那我先去送送他,您慢点喝,小心烫。”

特护病房这一层没有什么病人,出了门,江以城就自然而然的牵起了季悠然的手,季悠然白了他一眼没说话,也没挣脱,一路无语的将他送到电梯口。

好像自从她那天情绪失控被他和简东辰瞧见后,这俩人就开始把她当成了一个小孩子了。

“江以城,多谢你。”

电梯口,季悠然按下叫梯按钮,看似随口的一句话其实蕴含着真心实意。

活了28个年头,她只有在得知季母生病那晚慌乱过。

当她看着抢救室亮起的红灯时,冷静和理智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紧张的每个汗毛都在颤抖。

她好不容易拥有了家人,她害怕再次失去。

如果当时没有简东辰和江以城在她身边,她混乱的大脑根本无法迅速妥当的处理当时的情况。

江以城将季悠然柔软的小手包裹在掌心里。

“那你打算怎么谢我?”

季悠然抿唇一笑,将手从他手中抽出,勾了勾手指。

江以城倾身低头,季悠然环住他的脖子,在他脸上蜻蜓点水般的吻了一下。

“江以城,谢谢你,真心的。”

江以城扬了扬唇角,心情和今天的天气一样,阳光明媚。

他摇摇头,盯着季悠然没涂唇膏依然呈粉红色的唇道:“这可不够。”

季悠然赶紧松开他,顺道瞪了他一眼,那意思仿佛在说:这可是医院,你还想干嘛?

江以城笑容更深,他理了理衣领道:“对了,刚刚伯母问我有没有成家,你说她这是什么意思?”

叮!

电梯门开,季悠然将江以城推了进去。

“慢走,不送。”

送走江以城,季悠然回到病房,季母已经将一碗汤喝的见底了。

“妈,怎么样?好喝吗?”

季悠然收起桌碗,坐到季母旁边,拿起水果刀开始削苹果。

季母点点头,又慈爱的看了她一会。

“然然啊,妈总觉得你这半年突然就长大了。”

果皮失去了连贯,从中间断掉,季悠然低头不语,半晌,才轻声开口道:“妈,对不起,我和萧启亮的事不该瞒你。”

季母醒来后,她们母女俩谁都没有提起过那通电话和萧启亮这个名字。

她本来准备等季母身体恢复一些再解释,但话已经开了口,不如就一并都说了吧。

“妈,他父母在电话里说的都是谎话,我没有——”

“不用说!妈知道!”

季母打断季悠然,将她手中削了一半的苹果接了过去,顺着她削断的位置重新削了起来。

“妈怎么会不相信你呢?那些错误过去的不要回头看,你还年轻,生活还要继续。”

季母叹气。

“妈只是心疼你,心疼我的宝贝女儿遇人不淑,心疼从小被我呵护到大的孩子,也开始学会了报喜不报忧。”

果皮一丝不断,季母将削好的苹果放到季悠然手里,又拍了拍她的手。

“妈自责,自责自己没帮你掌好眼,要是让我碰到那个姓萧的小子,我一定要狠狠抽他两巴掌,他居然敢让我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女儿受委屈!”

蓄在眼眶里的泪水如断线的珠子,滴滴答答的落了下来,季悠然从不知道自己也是这么爱哭的人,也从没想过孤单长大的她,有一天也会有家人撑腰。

季母抚摸着季悠然的长发。“哎哟哟!好了好了,才还说你长大了,结果还和小时候一样喜欢哭鼻子。”

温柔的手掌像是有魔力一般,将季悠然有记忆以来就残缺了一块的心渐渐补全。

“对了,然然,那位江先生、简先生,还有那个每天都往医院跑的,叫小凡的男孩子,他们和你是不是关系很好啊?妈总觉得他们好像都对你……”

“妈!没有,你别瞎猜!”季悠然赶紧拿纸巾擦干眼泪,“他们是我公司的投资人,我们只是朋友……”

最后这句话季悠然因心虚而说的小声,她低着头将苹果肉氧化发黄的外层削掉。

季母有些惋惜的说道:“妈也不敢说多会看人,毕竟妈年轻的时候也没看准,但是然然,你可千万不能灰心,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好男人的。”

季悠然将苹果切成小块装盘,递给季母。

“妈,我不要嫁人了,我陪你一辈子好不好?”

“那怎么行!?”

季母叉起一块苹果放到季悠然口中,“妈这大半辈子已经够辛苦了,但起码还有个你,心里多少有些慰藉,你要是不嫁人,以后老了身边没个男人没个儿女,可怎么办?”

季悠然刚想反驳现在时代不同了,她经济独立,老了大不了去住养老院呗!结果季母又一块苹果塞进了她嘴里。

“再说了,妈还想抱孙子呢!咱们家邻居你孙阿姨,每天和我散步时都在说他们家小外孙,妈听着都羡慕死了!”

季悠然嚼着苹果,还在脑子里搜索到底是哪个孙阿姨这么喜欢炫耀,然后便听到季母又叹了口气。

“然然,要是江先生他们你觉得都不合适,那等妈身体好了给你物色物色好男孩,到时候你可不许找理由不见人家。”

季悠然一口苹果差点没呛到。

她这么快也要走上相亲的道路了?

“季阿姨,该做治疗了。”护士小姐进来,对季悠然点了点头。

因为护士的出现,季悠然顺利避开了这个敏感话题。

“妈,那你好好休息一会儿,我先回公司一趟,晚点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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