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肆虐着城市,老树枝桠都随着风沉重的摇摆起来,短短半小时,停车场的车少了大半,众人像逃难似的四散而去。
一栋楼也寂灭了不少。
季平舟的司机早在外面等着,伞被风吹的上扬,连遮雨的功能都失了效,见人出来,他忙拿着另一把伞跑到台阶的屋檐下递给季平舟,顺带跟郑琅打了个招呼。
他们走到一半,郑琅又叫了季平舟一声,语气沉沉地提醒他,“别忘了我说的事,办到了,我捐多少都行。”
风雨里,季平舟只是顿了下脚步,并未回头。
梁铭琛带的有伞,他警惕意识强,早知道今天有雨,还是台风,本没想在市中心停留这么久,却因为折返过去接了季平舟而耽误时间。
撑开伞,伸入雨中。
雨滴在伞面上破碎开,顺着伞骨的纹理流淌而下,雨势之大,恐怕连车也不好开。
他刚走下台阶,伞身降低。
再抬头时,漆黑冰冷的雨幕中倏然多了一个人,不是巧合,而是刻意的。
从昨晚听了季平舟跟喻初说的那番话开始。
方陆北就怀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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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落的磅礴,坐进车里,视线里全部都是从顶部冲刷而下的雨,一股股的,车辆像是掉进了河里,窒息感铺面而来。
方陆北跟梁铭琛不熟。
只是听说过季平舟有这么一个好朋友,有几次春节见过,也打过招呼,不过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久到在季平舟跟禾筝结婚前。
一时不知该怎么跟一个不熟的人聊天。
没想到先开口的竟然是梁铭琛,他将伞收好了,甩干净手上的水,坐姿很端正,是不将身上雨水往方陆北座椅上弄的姿势。
端正也拘谨。
“我记得你,小时候我去方叔叔家玩过,季平舟前妻是你妹妹,你专程来,有什么事问我?”
他性子跟郑琅有些相像,但比郑琅更豁达坦荡。
坦荡的方陆北有些没底,但他刚才听见了捐什么,又回想到胡医生说,捐骨髓的人姓梁,是个男人,处处就温和了,还是跟季平舟有关。
“你刚才跟季平舟说捐……”
梁铭琛拍了拍肩膀上的水,好似这只是一件光明正大的善事,没什么不好说的。
可事实也的确如此。
“捐骨髓啊,给他前妻的妈妈。”
他如此坦诚,让方陆北一噎。
话一下子都让他说了,“是他不让我告诉别人的,但你来问了,我又不喜欢撒谎,而且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没什么不能说的,是吧?”
“可是他应该知道,我妹妹并不想要他的帮助。”
“想不想是一回事,他帮不帮又是一回事。”梁铭琛意识清晰,“不管你信不信,他是真心想补偿,他们的事我知道的不多,但这次为了这事,他到处联系人找匹配的骨髓,好话说尽,用了一番心思。你们可以不领情,但也别亲自去补一刀。”
雨水不成型,落到地上便成了一滩,在地面汇聚成浅浅的水洼,方陆北望着车窗外,雨夜凄冷,他也成了站在中间最两难的人。
明知道禾筝最不想要季平舟的帮助。
可现在手术拖不了,如果去说了,她恐怕要再崩溃一次。
梁铭琛瞥了眼方陆北的侧影,深知他的忧愁,“我在琅琅那听到过一点他们的事,知道是你妹妹受了委屈。”
稍稍凝滞,他没能忍住,还是对一个不太熟的人倾吐了这番话,“可你们也应该体谅他一些。
“当年为了娶你妹妹,季平舟就差跪在几位长辈面前磕头了,结婚前还打电话跟我聊天,说以后要生几个孩子都想好了,可婚礼当天……他才知道自己的妻子接近他,是为了别的男人,换了谁能受得了?”
又是一年初冬夜雨,市中心华灯未灭,雨幕汇聚而下,势头凶猛,似乎冲刷进了方陆北心里,他手指扣着车门的凹凸点,摩擦的手指疼痛起来,无法喘息,“不行,我妹妹太可怜了,我不能瞒着她。
梁铭琛下车前只拍了拍方陆北的肩,语重心长,仿佛两人已认识百年,是过了命的交情。
“那他这些年的苦,又能跟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