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乔儿看来,他们大概率不会再见面了。
可方陆北知道,不过多久,她就会亲自上门来求他,求他帮忙,甚至求他带她出国,亦或者白天她说的话,什么养不养的。
就真的会兑现了。
他心情轻松。
走下那段狭窄的楼梯,随手点烟,这里没有出风口,呼出的辛辣气息还绕在鼻尖,一直熏着眼睛,直到走出那栋破旧小楼了,口鼻间才能够舒畅的呼吸。
凌晨。
这个点。
万籁俱寂。
连月亮都懒懒地藏在云层后。
地面是一片潮湿的漆黑,夜里会有霜,打在地上,像是一层水。
唯一的光亮还是方路北指尖的一点猩红颜色。
他往车边走会路过乔儿家楼下的一颗老树,树的一周被石砖堆砌保护着,在夜晚,像是快要修炼成精的妖怪,伸展着枝桠,跃跃欲试地要伸进每家每户去作乱。
方路北顺着枝干抬头看了一眼。
目光再度下移时,便定格住了。
没有光,让他不能很迅速地认出树下是不是站着一个人,只是影子很淡,依稀很像,他拿出手机,打开了手电筒。
黑暗里突然刺破一缕光。
残忍地划开了一切隐蔽在暗处的肮脏和污秽,让原本不应该暴露在青天白日下的东西,就此破茧而出。
他也知道。
没人会这么傻。
都那样明显了,池琛怎么会感觉不到家里有人。
不知道他在这里等了多久,这段时间又是怎样的煎熬,发丝上仿佛都浮出了一层霜,很白,一步步沿着手机里的光柱走近时,脸上是方陆北从不曾见过的恨意。
还有一步远时他便站定了。
拳头挥起,没有缓冲,像铁砸到脸上,颧骨连着后槽牙都阵痛,一拳下去,已经品尝到了血腥味道,方陆北也不是不会打人,他挨下这一拳,完全出于道德问题。
只是太狠了。
一下子砸得头晕眼花,方陆北捂住了疼痛扩散的那半张脸,手上的烟也掉了,跌出几颗星火粒子,才接触到地面,便湮灭成了灰。
发觉了池琛要上来揪他的衣领。
方陆北后退着躲开,看他时,仍然带上了敌意,话里说的更加惹火。
“这一拳没躲是因为在感情的问题上我插足了,的确不对,但下一拳我就不会白白挨着了。”
池琛并不是他想象中那样不知死活没有分寸的人。
相反,他也有冷静,不然不会在这里等到现在,只为等他出来。
而这段时间。
方陆北在楼上跟乔儿发生了什么。
也很清楚了。
池琛出了两口气,有许多骂人的话说不出,堵在嗓子眼,看着方陆北时,满是恨。
方陆北则无比冷静。
他指了指前面的车,“要不要进去坐着谈谈?”
池琛不作声。
“等会儿把乔儿吵下来,咱们大家都不好看。”
方陆北抬脚踩灭了烟,也不管他答不答应了,便兀自转身往前走,边走边说,“你别以为我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我跟乔儿在一起的时候,你们也没少背着我干什么。”
“她没跟我怎么样。”
他终于肯说话了。
可惜是假话。
方陆北嗤笑,“这种时候,你还替她说话?”
池琛不如之前给他的印象,分明之前他还闯进乔儿的公寓里,还当着乔儿的面骂人是小白脸,不知廉耻的要钱,这些都是他干的。
可现在,竟然好声好气地。
让方陆北怀疑他并不是之前那个人。
“你根本就不知道,乔儿有很多难处。”
而在他眼里,方陆北这种人就是个有钱的富家子弟,根本不会考虑他们这些人的苦,刚发现他跟乔儿在一起时,只当他对乔儿只是新鲜感。
虽然他们在一起了很久。
可事实证明,他对乔儿,的确没那么认真。
倒是乔儿,现在的确需要他的帮忙,池琛这才没有上去搅局,他明白,乔儿有多想要出国。
坐上车,方陆北顺手拿了烟递给他。
那是好烟。
平常池琛是舍不得花钱在这上面的,他以前就不是什么好人,更没什么底线,仔细算起来,要比方陆北混账的多。
凭借的不过是跟乔儿有那么一段青春爱恋。
这才能一直跟她在一起。
但他心里比谁都明白,乔儿也没那么爱他。
他坦然地接过烟,顺带接过了方陆北递来的火。
没有太多迟疑和空白的时间,方陆北跟他有什么说什么,绝不磨蹭。
“你也知道,乔儿想出国。”
“知道。”
“但是我看了她的条件,她是不可能通过审批的,她在那边比赛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被遣送?”
那件事不小。
其实在网上就能了解前因后果。
可方陆北不想通过那上面的言论来揣测她,他要听就听真实的。
池琛呼出一口浓烟。
雾白色的,将面孔模糊了。
他显然是个老烟鬼,贵在有一张好像怎么都不会老的脸,这么多年过去,还依然还和当年骂骂咧咧说方陆北小白脸时是一样的神采。
只是眉宇间,多了颓丧。
他往后躺倒,模样是轻松的,“我们的关系,能聊这个吗?”
怎么说乔儿现在是他的人。
他不拿刀去捅方陆北就好了,怎么可能跟他聊这个,可从他上车开始,方陆北就已经将他当成和唐礼一样可以卖女人的人了。
池琛这个人看起来,也很缺钱的样子。
“那你说说,我们要聊什么?”
“聊你想怎么样?”
“不清楚?”
“不清楚。”
方陆北很淡然,虽然脸颊已经迅速肿了起来,嘴巴里还有铁锈味弥漫,可他一点不觉得疼,甚至高兴。
高兴在,眼前这个人,是乔儿最后的期盼了。
但他,也是钱能够收买的。
有钱能使鬼推磨。
这话此刻,铁一般的印证了。
“开门见山地说,我想跟她在一起,但她不想跟我在一起,”方陆北一点不觉得丢人,现在是他占据主导权的位置,只要用点手段,他们就可以任他摆布,“她之前靠着唐礼,现在跟你,唐礼我处理了,现在就剩你了。”
外面是如水凉的夜。
乔儿也许已经睡了。
怎么也不可能知道,自己又被像一件商品似的,以他们都觉得合适的价格,从一只手,专卖到另一只手上。
池琛跟唐礼还是不同的。
他要的远不止是钱,还有要保证乔儿安好,这些方陆北都能做到。
他们三个里。
唯一能满足乔儿各方面心愿的,就是方陆北。
“不过是交易而已,你打算拿什么跟我交换?”
他问了。
方陆北就该给一个合理的答案,“只要我能力范围内的,就都能满足你。”
“这样?”池琛将烟丢到窗外,顺手将他那盒好烟都给顺走了,“我要接下来一段日子你不要出现,时间一到,我自然会走。”
“就这样?”
“当然不止。”
他们都是俗人。
他更是,也早就不想听乔儿的话安稳生活下去了,那些起早贪黑的脏活累活他做不来。
要的只是当下的痛快。
“我还要一笔钱,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