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唯一空闲的一天,不仅季平舟空闲,裴简也终于不用去接着他东奔西走,上次跟季平舟回了趟家,没几天,竟然都因为干燥而咳了血。
他倒是无所谓。
季平舟却需要好好修养一番。
可今天裴简还得走一趟方陆北所在的燕京安宁监狱,大概也是这个月最后一次去了,得知去探望的日子,天才明,季舒便等在车旁。
她比裴简到的还早。
他心知肚明季舒在期待什么。
方陆北遭难这阵子,她几乎每天都会来问进展,问他会怎么样,会不会判的很重。
她可没对谁这样关心过。
“不用这么早的。”
季舒抿抿唇,脸上掩不住的焦急,“就是想早点去。”
裴简满是无可奈何,就连这次去看方陆北,也是季舒对着季平舟软磨硬泡,他才答应给她申请。
季平舟没多问季舒为什么非要去看他。
大概是禾筝替她说了好话,背后的种种原因,裴简也不敢去问,他能做的就是闷头开车,不听不闻,做好本质工作。
一路上季舒都坐立难安,她鲜少沉默。
此刻的沉默,不过是在心中演练跟方陆北见面时的开场白,他们实在算不上熟,入狱以来,除了亲人去看过他,朋友是没有的。
一是审核麻烦,二是没人想这时候来趟这个浑水。
季舒这么去,是唐突了。
可她忍不住了。
换气吐纳一番,季舒偏头看着裴简,想用他来让自己的心情舒缓一些,“裴简,你见到了陆北哥了吗?他还好吗?”
裴简木然着回答。
“这话你这个月第六次问了,我没见到他,也不知道他好不好。”
因为太紧张。
她总是稀里糊涂,还口不择言。
这次的确是惹裴简不耐烦了,还不高兴了,她鼓起腮帮子,努力让气氛高涨些,“今天你不用去接我哥了?”
“事都打点好了,没什么要忙的了。”
“陆北哥那里打点好了吗?他肯定吃不了什么苦的。”
裴简目不斜视,语气却不自然起来,“你怎么就问他,也不问问郑琅?”
他原是不想揭穿她的。
可季舒实在太过分,让他这样好的脾气,也忍不住恼了。
季舒一时脸上挂不住。
笑容僵了半分,又很快恢复坦然,“……那郑琅哥怎么样了?”
“不太好。”
知道她是勉为其难才问的。
裴简也不会自讨没趣的多说什么。
季舒坐回原位,不再折腾,低下头,恹恹接了句,“这样啊……”
她是很怕自己的心思遮掩不住的。
可越长大,其实就越难隐藏。
尤其在方陆北出事后,她的关心程度超过了朋友的界限,连季平舟都察觉了猫腻,只是不说。
裴简只能在车里等。
季舒一个人进去,模样怯生生的,她从没来过这种地方,环境算不上好,也不恶劣,对于其他人便是正常的,可对方陆北,便算得上难熬了。
她坐下等。
头顶挂着暗淡的灯,光芒灰暗压抑,让这里的空气也跟着无限冷下去。
才抖了下肩膀。
便听见那边有门打开的声音。
在进来前她想过方陆北状态会不好,但没想过会糟糕到这个程度,脸颊轮廓没了从前的干净利落不说,还蒙着层挥之不去的灰暗,眼睛因为肿胀而没有了凌冽的双眼皮折痕。
一双瞳孔,黯然失色。
他被带过来坐下,是有诧异的,但在脸上已经表现不出来了。
开口也只是平平静静地问了一声。
“小舒,怎么是你?”
季舒受不了记忆里那个自由洒脱的男人会变成这样,启不了唇,眼泪挤在眼眶里,好不容易缓了缓,才没丢脸的哭出来。
方陆北却更为不解。
他现在是不想见任何人的。
在这里的生活枯燥乏味,每天唯一的乐趣就是计算这是乔儿离开的第多少天,又幻想着,她离开多久,会回来。
从前奢靡的生活不值得回忆。
回首望去,能支撑他继续下去的,就是从遇见乔儿开始的点滴。
他眼中有迫切的思念。
季舒明白那是在思念谁,“陆北哥……你为什么要逃出去……”
如果不闹那一场,他是不用在这里面待这么久的。
可究竟是为什么?
他只能说,感情到那儿了,还会讲道理吗?
他就是一定要追过去,哪怕知道是徒劳无功,哪怕知道后果难以承担,他也一定要去。
“小舒,等你有了喜欢的人就明白了。”
不想过多解释,
也不会有人理解明白。
季舒扒着面前的桌台,眼圈渐渐红了,“我明白的。”
她忽然冒出这四个字。
让方陆北掀开眼皮,不知所云地看着她,难得扯出了一抹笑,“说什么呢?”
“……我说我明白。”
他们都是那样聪明的人。
只要稍微给一点暗示,就能清楚其中意思了。
方陆北有微微的滞愣,不能确定是不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而季舒一直没移开的目光,也成了唯一的依据。
如果不是喜欢,她也不会踏足这种地方。
幽暗的场所,她是唯一从外面进来的,带着满身无畏的光,那个样子,的确让方陆北为之敬佩,可除了敬佩,也别无其他了。
难怪她喜欢去方家玩,也难怪她跟禾筝的关系处的那样好,可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方陆北已经没有心思去探究。
换做从前,他可能还会满足一下这个年纪的小姑娘空有的幻想,但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他淡淡发笑,脸廓柔软的没有棱角。
“小舒,你的意思我知道了,我不会告诉别人,你放心。”
季舒摇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谢谢你,但是没必要。”方陆北太清楚今后的人生会是如何,他会在这里等乔儿,一直等,其他人,已经被统统排除了。
曾经多少次。
他嘲笑季平舟的痴情和坐以待毙。
现在轮到了自己,才明白,在这事上,除了等,是真的没有其他办法。
季舒进去到出来不过二十分钟。
她不是固执和任性的人,只要有了答案,一切化不开的心事便有了结束,她也不用再自以为是的守着什么。
清晨第一缕光落在肩头,让她无比释怀。
裴简没下车,但在车上看到了季舒开怀的神态。
等她上了车,他主动说话缓解刚才无形的尴尬,“舟哥说让我们一起去吃饭,还有魏叔叔他们。”
季舒掬出一抹笑。
最后回头,朝着背后的方向看了一眼。
目光再收回来时,已经恢复了清澈,“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