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签被季平舟收拢到掌心里。
药水刺激着皮肤,他却重重攥着,攥到掌心梗痛,撑着这口气撑了良久,在即将爆发时压制下去,再看向禾筝,眼中有的,只是心疼。
刻骨的疼。
季平舟凑近了,被窗外明光照耀,映的脖颈皮肤脆弱,脸颊抵到禾筝唇上了,才让她看到他下颌的一点血迹。
昨晚他顾着给她处理伤口。
血流的太厉害。
尽管用了办法去止血,可还是要几个小时就换一次药。
他忙前忙后,早晨天亮才去简单洗漱了一番,又赶回来陪在禾筝身边。
禾筝想伸手把他脸颊的血擦掉。
却抬不起手。
十指皆烂,烂到心中悲苦,却无言诉说。
季平舟将吻印在禾筝唇上,也是甘苦的发涩,那神色,是把她放到了心坎里疼却还嫌不够。
看她受了伤,自责的要死。
禾筝撑痛了眼睛,股股酸涩涌来,她勉强扯出笑,“我是不是吓到你了?要不你回去吧,我让乔儿来送我去医院。”
她想说,我总不能一直麻烦你。
季平舟心跟着那堆沾满禾筝鲜血的碎片一起碎裂,“你下次要是还难受,就打我。”
“我打你干什么?”
“我看不得你这样对自己。”
说着。
他随手摸到了放置在一旁的锋利剪刀。
那是昨天给禾筝剪衣服留下的。
在她的目睹下,季平舟面无表情,冷淡到撼人心魄,随手就拿着剪刀往自己掌心划开,一道破碎的血痕迅速浮出。
禾筝瞳孔轻缩,“你干什么?”
“就这样。”季平舟半点不知疼,血珠子掉下来,砸在地板上,震耳欲聋,他却抿嘴轻笑,“我知道你生病了,有时候就是要发泄的,你身体不好,这样下去,迟早要成病秧子。我不怕疼,我身体好。”
“别说了,你快止血……”
她话尾已经没了力气。
迟钝地挥舞着手,却毫无用处。
季平舟对自己远没有那么精细,随手拿了纸巾印在伤口上,“止着呢。”
血很快浸透了纸巾,他却浑然不知似的,还笑着。
这种种。
不过是想告诉禾筝。
她要是疼,他就陪着她疼。
禾筝实在不忍心他这样,可他的眼神那样坚定,让人无可奈何,“……我记得昨天没让你上来。”
“嗯,”季平舟手上还有伤,可他不关心,也不在乎,一边陪禾筝聊天,分散她的注意力,一边替她擦药,“想了想,还是上来了。”
这才撞见她发疯。
不然,她恐怕要活活疼死在家里。
这次之后,季平舟更不敢离开她半步。
禾筝还是疼,但看到季平舟掌心横亘的伤口,更不敢言语,咬着牙忍痛,盼着尽快熬过去,好快点让他自己去处理伤。
季平舟自己痛,看着禾筝痛,还要绞尽脑汁地陪她聊天。
“昨晚为什么突然那样,半点征兆都没有。”
他原是忍着不想问的。
可实在不能够再纵容她了,再这样下去,他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惊悚的事。
禾筝抻着手指。
疼到手臂发麻,缓缓吐气,“……可能是看到了你跟郑琅。”
更重要的是听到了秦止说的那些话。
一字一句,都像刺扎在她血脉里,平时无恙,可一旦发作起来,这刺便会顺着五脏六腑游离,刺的她痛不欲生。
所以必须要用发肤的痛来抵御心中的痛,才能得以生存。
季平舟大概猜到了缘由。
只是那么十几分钟,就让秦止钻了空子。
棉签过度到甲缝,药水渗透进去。
疼的禾筝轻缩指尖,可又很快打直了,不想让季平舟跟着担心。
他轻了力度。
“我昨天没说实话,是不想让你多想。”他垂面,目光落在禾筝渗着血丝的甲缝里,“你都听秦止说了?”
禾筝轻眯眼睛。
“听说了。”
“是不是觉得我太坏了?”
要换另一只手,季平舟绕过床身一周,走到另一边,那里阳光炙热,光都掉在地板上,他坐过去,光便划到了后背,映的衬衫发白。
虽然艰难,禾筝还是转过脖子,目光换了方向,“……不是的。”
“那是什么?”
太多了。
导致她情绪崩溃的点太多了。
毕竟是在季平舟面前,禾筝便将关于宋闻那部分多抹除了,只说关于他的。
“如果没有我,你就不会被人那样奚落了。”
“如果我说我愿意呢?”
他坦坦荡荡,万事万物在眼前都显得无足轻重,“议论无所谓,他们议论的不过就是我缠着你,我的确是在缠着你,这是事实,所以我一点都不生气。”
伤痛仿佛消融了,在彼此坦诚相待时没有那么疼了,季平舟换了新的棉签,说完那番话,继续低头做自己的本职工作。
禾筝却觉得掌心发烫,要灼烧起来,舌尖也热,热而涩,“可是……”
“教训人,是因为他骂的人是你。”季平舟说得风轻云淡,可只有他知道,自己在听到禾筝的名字从那人的嘴里说出来时,是何种感受。
郑琅看出来他的不悦,这才帮他动了手。
他喝了不少酒,醉着,就玩闹似的替季平舟出了这口气。
临分开前。
还打趣地说:“就当给方禾筝赔罪了。”
赔上次弄坏她刹车线的事,赔掐着她脖子威胁生命的事。
还说了。
怎么样方禾筝也是他心上人,他们自己人能念叨两句,外人一句都不能说。
他们这群人就是这样,自己怎么混蛋都无所谓,可就是看不得别人在跟前犯浑。
想着昨夜的景象,季平舟也觉得自己冲动,他怜惜地将禾筝的小拇指好好保护起来,“琅琅手上是没轻重,可还有你哥在,我就没驳他的面子。”
用医用纱布裹好最后一圈。
禾筝将半张脸埋进枕头里,沉闷呼吸着,季平舟贴过来,轻触她的发丝,“秦止肯定没少说我有多混蛋吧?”
“嗯……”禾筝没忘记录像里季平舟不耐烦的样子。
“你害怕吗?”
他也不想让她看见自己那个样子的。
“只是没想到而已。”
没想到他也有那一面,但更多的,是怨怪自己,若不是自己,季平舟就还是谦谦君子,身心洁净,温良纯善。
季平舟猜到禾筝的所思所想。
他弯下腰,在她耳畔留下吻,力度柔到宛如在对待玻璃罩中的珍品,“要我说多少遍,都是我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