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凡是京城勋贵府邸,宅子布局相差不多,幽王又是来过的,虽夜里摸黑,还是很轻易就找到了地方。
月色皎皎,风中夹着淡淡桂花香。
程瑶穿着件淡粉色绣黄色菊花家常褙子,在庭院中款款漫步,消瘦背影随着她驻足仰望夜空,更显寂寥。
自打那日之后,韩止竟是连她的房门都不进了。
难道说,她就要在这么一个院子里孤苦度过余生?
程瑶深深叹了口气。
一只手忽然从后面伸出,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呜呜呜——”程瑶踢蹬挣扎。
“别动,是我。”耳畔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压抑中喷着热气。
程瑶一下子停止了挣扎。
那只手松开,程瑶猛然转身。
“太子?”
幽王一怔,随后拧眉:“你不知道,我现在已经不是太子了吗?”
程瑶压下心中惊诧,抿唇道:“一时忘了。王爷怎么会在这里?”
幽王上上下下打量程瑶一眼,嗤笑道:“看来本王猜测的不错,自打那次诗会后,你的日子越发艰难。”
程瑶冷了脸:“王爷是特意来埋汰我的吗?”
幽王伸手,捏住程瑶下巴:“一段时日不见,你脾气渐大啊,竟敢如此对本王说话?”
程瑶侧开头,冷笑:“王爷夜里出现在这里,总不能是想我想的。让我猜猜看,王爷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成了丧家之犬?”
幽王大怒,扬手打了个程瑶一个耳光:“住口!”
程瑶捂着脸颊,忿忿瞪着幽王。
幽王甩甩手,忽地笑了:“果然,你是个聪明的。“
他往前踱了几步,把一簇桂花折下,转身轻轻别在程瑶鬓旁,淡淡道:“你猜的不错,本王现在正被追杀,是特意来寻你庇护的。”
程瑶美眸大睁,一张脸立刻白了:“王爷,您找我一个妇道人家作甚?”
“妇道人家?”幽王喃喃念着这几个字,轻笑,“你这个妇道人家,可不是普通妇道人家。事到如今,本王竟想不出比你这更好的去处了。”
程瑶暗暗吸气,劝道:“王爷还是趁早离去吧。您在这里,万一被世子发现,你我二人就都完了。”
“呵呵。”幽王似笑非笑看着程瑶,“被世子发现?义妹,你这话蒙别人还可以,想蒙本王却是不能。韩止曾是本王的伴读,本王对他还是有几分了解的。你这才女的名头是靠抄袭古人诗词得来,以他那愚蠢自傲的性子,还能与你如胶似漆?义妹,你恐怕独守空房很久了吧?把本王藏起来,不是刚好?”
幽王一连几问,逼得程瑶说不出话来。
“本王又累又饿,义妹还是赶紧好好安顿我吧。正如你所说,一旦被人发现,你我二人就都完了。”他上前一步,伸出修长手指轻轻拂过程瑶消瘦面颊,“你总不想继抄袭古人诗词之后,再背上与男人通/奸的名声吧?”
程瑶浑身轻抖,许久吐出一个字:“好。”
她压下心中厌恶与悔恨,对幽王道:“王爷先等等,我支开丫鬟您再进来。”
一番安排,幽王坐在里间床榻上,大口大口吃着点心,吃完后调笑:“义妹,没想到国公府还挺厚道嘛,虽冷落了你,吃食上并没苛刻。”
“王爷吃完早些休息吧,我去睡美人榻。”程瑶垂眸道。
幽王伸手把她拉过,翻身压在了床榻上:“睡什么美人榻。韩止总归是不来的,闲着也是闲着,还是让本王替你一解寂寞吧。”
“呜呜呜,王爷,你不能——”
“你再喊,丫鬟们该听到动静了。”
程瑶身子一僵,停止了挣扎。
幽王埋下头来,抬手放下了床帏。
二人各有肚肠,却在这一方小天地里缱绻至天明,方云消雨歇。
幽王府与沐恩伯府忽然被包围搜查,一日之间各个府上就得到了消息,议论纷纷之余,转日上朝,大臣们面对昌庆帝锅底般的脸色,一个个老老实实,没用多久就赶紧散朝闪人。
昌庆帝回到乾清宫,脸色依然难看得厉害,问宗人令:“邓安那边,可交代了?”
宗人令摇头:“邓安坚称不知道幽王身世一事。”
“他伺候了华贵妃二十多年,会不知道此事?再严加拷问,若依然执迷不悟,朕灭他九族!”
待宗人令退下,昌庆帝一屁股坐下来,心中恼怒无法言喻。
幽王跑了,沐恩伯丢下老父老母和府上一干女眷,也跑了,更重要的是,他临走前还亲手掐死了自己的妻子。
这不是做贼心虚、杀人灭口,是什么?
可惜的是,华二父子虽被抓了回来,现在依然不见沐恩伯与那个野种的身影。沐恩伯府上下一百多口,竟无一人知道当年的勾当!
“传令下去,严守各处城门,全城从西至东,一寸寸搜查,务必把那二人给朕找出来!”
就算事情确凿无疑,他也一定要知道当年的来龙去脉,看看那个贱妇是如何瞒天过海的!
昌庆帝推门走出御书房,步履沉重向慈宁宫走去。
“见过陛下。”
昌庆帝抬抬手:“起来吧,不必向太后禀报了,朕去看看皇后。”
他径直去了冯皇后那里。
冯皇后临窗而坐,只是转转眼珠看了走进来的昌庆帝一眼,就又转头看向窗外树梢一对嬉戏的飞鸟,看到趣处,呵呵笑起来。
昌庆帝坐在冯皇后身侧,沉默许久,从背后伸手搭上她的肩膀:“真真,朕对不起你。这些年错把鱼目当珍珠,却害自己的嫡子流落民间,还任由华氏那贱妇享受荣华二十余年。是朕糊涂了,你一定怪我吧?”
冯皇后身子僵硬,一动不动。
“真真,你早些清醒吧,朕一定好好对你,弥补这些年的过失。你不知道,每当朕看着你这个样子,再想起都是自己害的,就心如刀割。”
冯皇后挣脱了昌庆帝的手,转过身来,脸上是无暇的笑容:“呵呵呵,鸟,我要那两只鸟。太子哥哥,你去帮我抓来吧。”
昌庆帝愣了愣,随后点头:“好。”
他绕到窗外,徒手去抓枝头一对鸟儿,动作分外滑稽,一个不留神被衣袍绊倒,狼狈摔在了地上。
冯皇后静静看着,嘴角勾起一抹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