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纪蒹把殷菱臻当做什么?这个问题问得很好,因为张纪蒹自己也想知道。
就说吧,她好好在玉龙山修着不知道能不能成的道,这非得塞给她一个公主当夫人。他要是个男的,也就半推半就得接受了,可是她是个女的啊!给她个媳妇,还是位公主殿下,你让她怎么办?
可更让人生气的其实还是不争气的自己,张纪蒹很清楚殷菱臻对自己产生了何等得影响力,更加恼怒于自己在情感上被对方所牵制。她怎么能喜欢殷菱臻?真是、糟透了。
然比起那些旧债,胁迫于眼前的最大问题是如何化解平翎公主之怒。听殷菱臻的意思,自己不知在什么时候就被她看破了身份,导致替身受伤的时候障眼法一下子就被识破了,至于对方选在这个时候摊牌的原因,张纪蒹还未能查明。
“殿下对微臣来说……当算是特别。”张纪蒹回答道。有这样一个人,疏远不得又亲近不得,该是怎样的一番甜苦?
殷菱臻自认为已经把最大的耐心和好脾气都给了自己的驸马,她对张纪蒹、对整个张家都有亏欠,可纵然是觉得愧疚,她依旧不想放过这个人。她喜欢张纪蒹,喜欢到曾经把得到驸马的青睐作为人生目标,而可叹得是,兜兜转转、现在的她依然如此。
“纪蒹,是不是我太不知足了?”殷菱臻皱着眉头,心想自己有什么可委屈的呢?这条路是自己选得,就是再难……再难,哭一下也是没有办法的嘛……
自己到底娶了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啊!看着对面的姑娘说着说着就开始淌金豆豆,张纪蒹抿紧了嘴,头痛得看着这位回回占据主动权“强嫁”来的公主。自己都还没说啥,她倒哭起来了……虽然打心里不厚道得觉得她哭泣的样子很解气,但作为大周好国民的自己当然不能任由皇帝陛下的爱女哭鼻子。
“我还没委屈呢,你倒先哭了……”便宜驸马爷干涩得开口指控,鼻子也跟着一酸。她到底是个心软的家伙,恐怕这辈子都改不掉动不动就付出奇怪同情心的怪毛病了。
殷菱臻擦了擦眼泪,拽着呆笨的驸马就往屋里走。公主府里也藏了几个眼线,更不提还有那些花痴,她才不要别人看去了她家驸马哭鼻子的好风光。
关门、上锁一气呵成。殷菱臻鼓着腮帮子,抓着张纪蒹的手掌就按在了自己胸口。
触着那半弧形的柔软部位,张纪蒹吓得都忘记了收手,整个一怂样儿。
可始作俑者却笑了。
本是如沐春风的笑容落在张纪蒹眼里却成了毛骨悚然——就在她以为自己今晚逃不过去的时候,殷菱臻开口说话了。她说:“纪蒹,我心悦你。只是你。不管,你是什么身份。”
平翎公主殿下的话说得很蹊跷。至少对于张纪蒹本人来说,她清楚的认识到自己的身上、甚至包括了齐国公府上下,并没有值得殷菱臻去图谋的东西。
殷菱臻心悦于她,这一点她倒是可以理解。虽然之前公主殿下曾反复无常得欺骗于她。但是就算公主殿下被冻坏了脑袋突然想表个白,也不需要特别强调后缀的那十一个字。最让人迷惑的是“身份”这个词。
就好像,公主殿下已经悉知自己的秘密了一般。
倒退回去,如果殷菱臻确实是知晓了自己的秘密,反而她之前那些曾经被判断为“发疯”的无常反复,却好像说得过去了。
“臣很感激。”张纪蒹深吸了一口气,拒绝的话依旧委婉。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似乎如果殿下知道了她的秘密,也不会太难为她。然,她不敢赌。一旦输了,她就什么都没有了。
殷菱臻倒没想张纪蒹会立刻对她的感情做出回应。她的驸马本就不是那么主动的人——或者可以直接形容为害羞、克制。前世活了二十几年,算来她也是花了小半辈子的时间才让张纪蒹稍稍流露出真情。
可惜前世的自己抗压能力太差,居然在幸福登门前那一刹那退缩了。这一次,她不单要抓住幸福,还要主动出击、牢牢将这个人护卫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攥着的手很温暖,贴在胸口的时候仿佛能将这股热乎劲儿传递到心尖儿上,然后伴随着血液播撒至全身。
这一世,殷菱臻认认真真学过许多诗词,此时此刻却找不到一句能够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真是让人留恋。
当然,张纪蒹并不知道殷菱臻的想法。如果知道她大概不会如此尴尬得僵着手臂,眼睛直愣愣定在自家夫人那起伏的胸口——手掌传来温软的触感,公主殿下无论是“某处”亦或是双手可都是柔若无骨的。不过,如果在那“某处”摸到了骨头,公主殿下大概会觉得难堪吧?
想着殷菱臻会露出如何窘迫的样子,张纪蒹居然笑了出来。
这突如其来的笑容惊醒了还在做白日梦的公主殿下,也终于让张纪蒹意识到自己似乎眷恋在了某个“不该”的温柔乡。
放手与收手几乎是同时发生。
殷菱臻低下头,不自然得理了理耳发:“我的意思是……”
张纪蒹的目光随着那已经离开的手来到殷菱臻耳畔。公主殿下的耳缘已经红了,她在害羞。可她的害羞,都是给予一个名叫“张纪蒹”的男子的。
而这名男子,根本是假的。
如此想着,张纪蒹有些意冷心灰。不论如何挣扎,她的命运都被捏在了别人的手中。她自己、就算身上附加了再多的光环,也不过一直小小的蚂蚁罢了。
在外人看来,新婚夫妻独处一室一定是干柴烈火的。更何况她们已经许久没有像今日这般独处——所以张纪蒹纵然想离开,也要掂量着那些流言蜚语。她不想因为这些事情被陛下传召。
于是她轻叹了一声,坐在了椅上:“殿下,臣今夜……唔……”
今夜必须把这个死女人留下了!殷菱臻没有给张纪蒹说话的机会。这个女人的嘴太讨厌了,除了拒绝就再说不出其他话来!并不是很懂该怎么亲热的平翎公主带着怨气,狠着心对着冤家驸马又亲又啃,边下定决定。
殷菱臻已经给过她的驸马太多的机会去自己体会。然而就在方才,她才意识到一件事情——张纪蒹虽然是个温柔的人,性子里到底还是藏了些让人不愉快得寡断。而这些寡断,来自于她对亲人的爱护。
这样的张纪蒹,注定了不会跟自己主动坦白的。既然她不会主动,自己干嘛还要不停暗示这块感情上的朽木!
朽木被公主殿下抱得紧,又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了一跳,竟就这么呆呆坐着任人索求了。等公主殿下自己啃够了,双臂却将朽木抱得更紧,这块朽木分明得听到了公主殿下在她耳畔轻声呢喃:“不管你是男是女,我都喜欢。”
终于,把这句欠了两辈子的表白补上了。殷菱臻觉得自己还挺霸道。
“你……在说什么?”朽木开了窍,差点没原地燃烧。她就说这个公主奇奇怪怪的,果然是从一开始就对自己有所图谋么?可朽木到底脑子还在,知道欺君这种事不能随便承认。
“我一直都知道,从第一次见到你就知道。”殷菱臻捧着对方微红的脸颊,在鼻尖和唇上又落下亲亲的吻,“所以不管你装傻也好,承认也罢,你都是我的了。”
如果是普通女子,此时被一个女子表白,怕是要吓得晕过去的。好在张纪蒹并不算普通女子,这接连被公主殿下耍了流氓之后,她却在思考公主殿下是如何在“第一次见面”就识破自己身份的。要知道,她的伪装可不单单是对于身形或声音的调整。
除非,这位公主殿下对女性的身体有特殊的了解。
“殿下确定要把那些调戏其他女子的招式用在微臣身上?”这么一想,张纪蒹当场黑了脸,抓住还准备在她身上放肆的公主的肩膀就把人推了起来。
“谁调戏其他女子了?”公主殿下不服气,瞪大了眼睛。
“那不然,公主殿下怎么会出现在思淼姑娘的房间里?”张纪蒹冷哼一声,眼神凌厉让殷菱臻有些发虚。这一虚坏了事儿,张纪蒹“哦~”了一声,冷笑道:“殿下前不久似乎又见到思淼姑娘了吧?如何?纪蒹受伤这些日子里,她可有服侍好殿下?”
真是、奇耻大辱!
“哪有你这样秋后算账的!”殷菱臻气得满脸通红,“要不是你给我气受,要不是你去那种地方,我怎么会、去那种地方?你还怪我!”
“那是鹿兄盛情邀请,推掉了太多次……”张纪蒹蹙着眉头,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心态不对。她刚才本来是准备转移话题的,可是这话题虽然转走了,却……似乎酸味太重?
她原来是如此在乎眼前这个女人么?
张纪蒹叹出今天不知道第几口气,主动握住了殷菱臻还在发抖得手。这双手比方才放开的时候要凉一些,大概是真气坏了。
“你拽着我干嘛?”殷菱臻撇过头,小声问道,全未认识到自己的驸马其实是在吃醋。
“你今夜早些休息。”张纪蒹柔声说道,“我许久不在,今日该去与家人小聚。”
“家人……”殷菱臻一向不争气,张纪蒹话题一转她的思维马上就跟着走了,“纪蒹,你可把我当作你的家人?”
张纪蒹并没有立刻回答,她只是捏了捏公主殿下的手,说:“殿下怎么知道,微臣心里想得和殿下是一样呢?”
“不一样么?”殷菱臻心一紧。她清楚自己在发现张纪蒹居然敢在自己身边安放了一个男替身之后已然方寸大乱。满脑子都是戏文的公主殿下隐隐担心张纪蒹这是准备跟自己玩一出“狸猫换太子”。如此自己吓自己的公主殿下立刻就乱了阵脚,一心只想着赶快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心意,却忘了对方愿不愿意接受这份心意。
难道受了那么多磨难,重来一次得到得却是同床异梦?
殷菱臻按捺住心口翻涌而上的酸楚与疼痛,紧紧回握住张纪蒹的手,认认真真、一字一句说道:“枕前发尽千般愿,要休且待青山烂。水面上秤锤浮,直待黄河彻底枯。白日参辰现,北斗回南面。休即未能休,且待三更见日头。若有背弃,五雷轰顶、粉身碎骨,张纪蒹,你敢是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