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师姐回来了。”他低头顶了下嘴角笑,有种被人打扰的无奈。

于好脸一红,倏然坐起,靠在床头上整了整衣服头发,陆怀征也撑坐起来,双腿大喇喇地敞着腿坐在床沿上,松散地耷着肩,就着微弱的月光侧头看她手忙脚乱收拾,然后帮她打开床头灯,手伸过去一边帮她散落的几根鬓发慢慢捋到耳后,一边柔声说:“别慌,还在一楼楼梯口。”

于好没找到原来的皮筋,随手从床头柜上拿了根笔利落地盘成一个发髻搭在脑后,有些无措地看着他。

这技能,陆怀征以前也见过。高中那会儿,也见过她这么绑过一次,好像是体育课上到一半,皮筋断了,她就拿了根笔卷起来,反正就是不能让头发散着。

眼下,这么一个动作,仿佛是回到了从前,让他看得微微有些出神。

赵黛琳进门的时候,看到的是这样一副光景。

于好穿得整整齐齐、连头发丝儿都绑着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碎发靠在床头。陆怀征坐在床边,弓着身,手肘撑在膝盖上,两人假装一本正经地在讨论——

确切地说。

是于好一个人佯装正儿八经、自导自演地跟床边的男人讨论案情。

“对方有没有同伙这个我们还不得而知,但我能肯定的是,他不是武装分子——”

陆怀征压根儿没搭理她。

抬头见赵黛琳进来,一点儿不避讳,倒也大大方方地冲她微一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这才回头揉了揉于好的头,直接给她戳穿:“行了,别装了,你赵师姐也是过来人,都明白的。”

于好瞪他。

陆怀征笑着站起来,改而捏了捏她气鼓鼓的脸。

“走了,早点睡。”

赵黛琳看了眼自己的小师妹,故意谑她:“看来我回来的不是时候?”

于好整个人直接滑进被子里,蒙住脸。

陆怀征站在床边,低头看着她,没过一会儿,于好悄悄掀开一点被子,露出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似乎试探着问,赵师姐还站着么?

陆怀征看了眼赵黛琳,弯腰去揉她的头,柔声安慰:

“你师姐跟你闹着玩呢,快睡吧。”

于好躺下没多久,陆怀征跟赵黛琳在门口聊了会儿。

赵黛林毫不避讳地说:“说实话,跟于好认识这么久,我从没见过她这么孩子气的一面,不知道是我跟她相处时间少了,还是她习惯了在人前戴面具,连我也不外如是。”

陆怀征低头笑笑:“我高中认识她那会儿,面具比现在厚,也不知道这些年经历了什么。”口气遗憾。

“她想说自然会告诉你的。”

赵黛林仰头看夜空,听后笑笑,给自己点了支烟,又抽了支递给陆怀征,后者摇头,难得拒绝。

“这是准备戒烟当爸爸了?”赵黛林调侃他。

陆怀征笑着摇摇头,他其实一直抽的少,前几年倒是不怎么抽,偶尔想到会抽一根,也没什么瘾,自那日婚宴见到她时,他发现自己烟瘾大了。

赵黛林把烟放回盒里,漫不经心说:“你跟于好想清楚了?”

“怎么算想清楚?”他反问:

这话赵黛林没法接,怔楞着看他。

陆怀征把手抄进裤兜里,目光朝远处眺望,微眯眼说:“你相不相信,这世界上,始终有一个人,是在等你的。不是那种,在我恰巧想要恋爱或者需要陪伴的时候,而那个人恰好出现在我身边。而是,始终觉得,这个跟我共度余生的人应该是她。如果有的话,我觉得是她吧。所以也不想再纠结了,因为我从来没得选择。”

这话把赵黛琳深深震撼在原地,陆怀征走了许久她都没反应过来,蒙顿浑然,真有这样一个人么?

然后脑海中浮现出孙凯的脸。

她觉得自己可能疯了。

……

三点二十,天依旧黑沉,时针依旧滴滴答答不快不慢地走着。

陆怀征回到休息室,把于好整理的资料都仔细看了一遍,关于嫌疑人的所有特征她都用红笔标注。

目前所有能从他身上得到的线索汇总起来。

不是本地人,身患重疾,性开放。

视线再往下。

于好写着——

没有腿毛。

陆怀征微微拧眉,这是什么线索。

皮肤彩绘。

似乎在掩藏什么。

陆怀征帮于好把剩下的地图都补完,把所有资料都收拢在一起,起身出了会议室。

禁闭室门口站着一持枪战士。

见他过来,打了个板正的军礼,陆怀征微一颔首,就着窗往里头探了眼,跟门口的战士搭话:“有人进去过么?”

战士双手牢牢贴着裤缝,立得笔挺:“没有,除了于医生和孙队!”

陆怀征点点头,下巴朝门锁一抬。

“开门。”

战士立马把门打开。

门锁咯吱,门框摔在门上,里头昏睡的人猛一个惊醒,瞧着来了个陌生的面孔,没什么兴趣,翻了个身继续睡。

陆怀征让战士把门关上。

禁闭室没有开灯,黑漆漆,只有旁边窗栏里一束月光射进来,在地上落下个圆圆的光影,给这屋内填了些光亮,床上的背影仍是微动。

陆怀征勾了张椅子过来,摆在床头位置,然后拎着裤腿坐下去。

人靠着椅背。

那边还是没动静。

他抬起一条腿,极其嚣张地踩在床沿上,忽然猛地用力一踹,伴随着刺耳的“嘎吱”声,半张床瞬间歪了,床脚磕到了墙面,灰白的墙体凹进去一小块,正扑簌簌往下落着灰。

门外的战士听里头这么大动静,忍不住探着脑袋凑到床边来看,发现陆怀征正背对着靠在椅子上,那背影懒散,脚还搭在床上。

这是要动用“私刑”了?

他是该当作没看见呢,还是没看见呢?

床上的人醒了,回头对他怒目而视。

陆怀征却扯着嘴角乐了,“醒了?”随后又拿脚晃了晃,笑眯眯地看着他:“怎么样,这军队的床,还舒服么?”

男人也笑了:“来个女人或许会更舒服,刚才那个美女呢?我喜欢跟她说话。”

陆怀征猝不及防又是一脚,另外半头也歪进去了,整个床恰好被拉直了,只是平移到墙边上了,他瞥着头笑了下,低头道:“可惜了,从现在开始,你只能跟我谈。”

“我不喜欢跟男人谈判。”

“我也不喜欢跟男人谈判。”他笑,侧开头:“那就长话短说,明天上午十点,一架直升机,我送你离开,其他条件免谈。”

“我说了,我只要女人。”

陆怀征身子往前倾了倾,一只手肘撑在膝盖上,对上他黑漆漆地眼睛,“怎么,怕你打不过我?”

他坚持:“小孩可以不要,我要那个女医生。”

“不可能。”陆怀征口气很淡,但听上去是不容置喙,毫无商量的余地,“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等着枪毙,要么明天跟我离开。”

“镇上的炸弹你不管了?”

陆怀征笑:“我们已经安排其他直升机撤离一部分镇民,顶多就是一部分财产损失,家没了,大不了再建,我只是嫌麻烦,也想给国家省点钱,才给了你第二条路。”

说完陆怀征放下脚,起身要走。

那人忽然喊住他,良久,一咬牙说:“我可以告诉你一个安全地址,那附近绝对没有炸弹!”

“条件呢?”

“明天九点前把直升机换成汽车,我自己一个人离开,等我安全离开后,我会告诉你们炸弹的位置,而且在那之前,我能保证所有的炸弹都不会爆炸,你们可以把镇民撤离到安全地址,我可以保证,其他炸弹就算爆炸也不会殃及那里。”

陆怀征一开始觉得要直升机真是非常没有脑子的行为,一般人又不会开直升机,必定还得配个飞行员,这飞行员肯定又是从他们当中选,这人也是顾虑到这层,才一直强调非得要两个人质保证自己的安全。

如今这算是说得通了。

他倒是不露声色,“你先说个地址,我得确定过没有危险,才能跟你交易。”

“湖水小学后方的大礼堂。”

……

凌晨五点,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

陆怀征出了禁闭室,直接开车往镇上去跟孙凯汇合。

孙凯跟唐指导正背着手站在桥上,附近都是他们的人,正在排雷。古运河仍是流水潺潺,天边一道暗光,零零落落地照着这小镇,薄雾晨曦间,陆怀征车停在桥口,早餐店的杂杂起的格外早,瞧见陆怀征从车上下来,忙冲过来拉住他,“陆哥!”

陆怀征回头,“杂杂?”

“你们这两天到底在干嘛呀,我怎么老看到飞机在空中飞来飞去,他们都在干嘛呀?!”

他们对外一直封锁消息,撤了一些老人和小孩走,也都是临时找了些借口,没对他们说实话,陆怀征也知道这接下来要面对的舆论太多了,万一这次事件失败,也许等他们回来面对的就是一座空城,到时候更是难以收场。

他捋了捋杂杂脑袋,“作业写完了么?还有空关心这些,回去写作业去,有事儿我们会通知你的。”

杂杂不肯走:“是要打仗了么?”

陆怀征笑:“哪有仗给你打,你先回去,等会会有人通知你们的,这回真忙着,你耽误我一分钟,可就真危险了。”

杂杂吓得忙松了手,“那我回去写作业?”

“去。”

话音刚落,杂杂依依不舍走了,孙凯约莫是听见些动静回头,果然瞧见陆怀征,领了唐指导往他这边过来。

陆怀征从车上拿下帽子扣好,又从吉普的后座里拎下一箱工具,简短快速地把事情解释了一遍,孙凯很快明白过来,“现在过去排?”

陆怀征点头,低头看了眼军表的时间。

“六点之前得排完,如果确定那附近没有,我们九点前把剩下的人撤进去。”

“真就放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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