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七对杨怀仁说道,“在下有红儿就够了,至于飒儿小姐嘛,不如就交给公子处置吧。”
杨怀仁这下尴尬了,本来他还想走到人少安静的地方之后,便开口跟王老七提一提飒儿小姐儿的事情。
飒儿是对红儿说过些不好听的话,不过她才十五六岁,说过些什么,做过些什么,只不过是年少无知的一时骄纵罢了,不必跟她一个小丫头去斤斤计较。
既然已经当着那么许多人面前折了她的面子,让她丢尽了脸面,这之后嘛,实在没有必要真的糟践人家,真的让她去做个使唤丫鬟。
人的性格,有一部分是与生俱来的,而另一部分则是后天受环境影响逐渐形成的。
在听雨楼那样的成长环境中,身边都是些喜欢争风吃醋的风尘女子,耳濡目染之下,飒儿喜欢争风头,善妒忌,她养成了这样的偏激性格并不稀奇。
话说回来她也真的是命苦,从小被人卖进青楼做使唤丫头,等长大了便被妈妈推出来招揽生意,她经历的这一些,并不是她的错误,只能说是造化弄人。
杨怀仁想的是,既然都给飒儿小姐儿赎了身,虽然她出身风尘,如今却还是个处子,不如就让王老七纳她为妾,也造就一段姻缘,将来说出来,也算是一桩美谈。
王老七听了杨怀仁的意思,笑着摇了摇头,“多谢公子厚爱。今日在下非要公子也给飒儿赎身,起先就是为了逞一时意气,想着为红儿出一口气。
可后来,当咱们走出听雨楼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么做,确实也伤害了她的感情。
她先羞辱了红儿,如今我替红儿羞辱了她,当时是很开心很爽,可走完了这一段路,从灯红酒绿重新回到宁静的夜晚,我才觉得心情平静了下来,这种感觉,才是真实的。
我觉得我这么做,是不合适的。伤害别人,并不能快乐自己。”
杨怀仁随着他的话点点头,王老七很多心理活动,和他还真的有些类似,最后一句话,还挺有哲理的。
人啊,还真的不能貌相,别看王老七长得其貌不扬,那个红鼻子还略显好笑,可人家说出来的话,还都说得条条有理,发人深省。
他沉迷在烟花柳巷里,只不过是人生路上一时转不过弯来,卡住了而已,如今抱得美人归,得常所愿,被污浊的心灵,一下就重新敞亮了起来。
这时王老七拿出了飒儿的卖身契,交还到杨怀仁手中,“我娶红儿,是因为我喜欢她。可若是让我纳飒儿为妾,那又算什么呢?
她也许会欣然接受,也许是被逼无奈的接受,可是她内心里,会是心甘情愿吗?他嫁给我了我,以后我会觉得为难,她也得不到幸福。
她年少时的光阴,都浪费在听雨楼里了,她的一生,不该如此的。就像公子说的,这一切都不是她的错,她值得去拥有更好的生活。”
服了,杨怪人必须得承认,三人行必有我师,圣人的话是很有道理的。
即便他作为一个穿越者,一个来自现代的人,是比古人多了上千年的见识和知识,也有更先进和更开放的思维方式。
但是在人生道理上,不管是古代现代,其实都是一样的。杨怀仁前世二十八年,加上如今这一年来的人生阅历,毕竟是有限的。
他从身边的人身上,也慢慢学到了很多他以前学不到的东西,这样让他更意识到,他要实现自己的理想,单单凭借自己有限的能力,是远远不够的。
很多事情,都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需要有人能在他身边时时提点他,他需要帮手,需要各方各面的人才来帮助他辅佐他,远大的理想才能实现。
“老七哥哥一席话,小弟直觉胜读十年书啊。”
“公子见笑了,在下胡乱说的,哪有什么大道理,都是些市井里老百姓的小道理罢了。
说穿了我只是个泥瓦匠,也没读过几年书,字还认得几个,文章都读不通顺。
我只会盖房子,跟着我爹我爷爷,从小就学了的。闲着发呆的时候,吃醉了酒糊里糊涂的时候,我就喜欢瞎琢磨,呵呵。
我就觉得这人生啊,其实就跟盖房子差不多,房子盖得好不好,不是光看外表体面不体面的,最关键的是埋在地下看不见摸不着的地基。
地基打好了,房子盖起来就结实。当然还有一点,盖起来的房子看着高大,其实也不过是一块砖一块砖垒起来的。
每一块砖看着小,但少了它们中哪怕一块,房子就有漏洞,就透风,就可能不结实。”
王老七看似说了一番盖房子的道理,跟眼下聊起的飒儿的事情也毫不相干,杨怀仁却是听懂了。
圣人有云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话没错。王老七所说的民间智慧里,组成你人生的每一件看起来的小事,其实都不是小事,都有可能影响你的一生,这话也有道理。
纳不纳飒儿小姐儿为妾,看上去无关紧要,对于王老七来说,娶两个老婆在这个时代理所当然。
即便纳了她为妾,红儿出于为妻之道,自然不会对王老七有什么怨言,以后的生活当中,她的性格也不会去可以为难飒儿。
可是王老七不去这么做,以为他只喜欢红儿一个,飒儿即便青春年少,风华正茂,姿色更佳,可并不是他的菜。
这世上好东西多了去了,人人都贪婪,人人都要占为己有,可他偏不,他就跟随着他的本心,只要那个唯一他最喜欢,也是最在意的女人。
性情中人。杨怀仁只好这么去评价王老七。
飒儿默默地在他们身后听了这一段对话,不知道听懂了多少,似乎也有了些感悟,她也不再悲伤的哭泣了,只是一时看不清自己的未来。
王老七带着红儿告辞而去,只留下杨怀仁和兰若心,还有仿佛等待着接受命运的飒儿。
杨怀仁也想把卖身契还给她,给她自由。可这个时代,一个少女在偌大的东京城里边孤苦伶仃,怕是她为了生存又要去走了回头路。
此时也一下想不出怎么安排她来,只好先带她回府,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