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节

怀瑜开口:“我今日去,是要确认丑观音的身份。”

明长宴脸色一变。

第65章 照花拂影(二十)

怀瑜说完, 顿了一顿, 轻描谈写威胁道:“你如果现在冲出去,我就再点了你的穴道。”

明长宴脸色极其难看, 收敛了平时嬉皮笑脸的表情, 严肃非常。

他问道:“是谁??”

怀瑜道:“白瑾。”

怀瑜等他缓冲一会儿, 补充:“明长宴,你应该清楚其中的利弊。”

明长宴捏紧了拳头。丑观音于他, 说是恨之入骨不为过,一切都因为三年前万千秋龟峰派灭门一案开始,明长宴的人生就被他搅得一团乌烟瘴气。

钟玉楼与伊月的死,全都与丑观音脱不了关系!

明长宴道:“你有几分把握, 确认她就是丑观音?”

怀瑜道:“十分的把握。”

随即补充道:“年前,我们在广陵遇到丑观音。我与她交手时,打碎了边上的一面琉璃镜。当时,她第一个反应是护住自己的脸, 这说明,脸对她而言很重要。”

“当时我只觉得她护着脸, 是因为她的脸千变万化,不可伤到分毫,现在看来, 并不是这个原因。而代替脸受伤的, 则是手臂。不过当时她伤到的不止是手臂,没猜错的话,她除了手臂, 身上各处都有我留下的疤痕。”

明长宴道:“你是说,离离手臂上的伤,是你留下的?”

怀瑜点头,将明长宴按到凳子上坐着,道:“我听赵岚提起时,只是略有怀疑。后来见他要去送药膏,就亲自去看看。结果与我猜测得相差无几。”

明长宴道:“她如果是丑观音,为何敢与你当面对质?”此人现在有可能被怀瑜认出来了,那她岂不是要溜之大吉?

怀瑜明白了他的意思,却摇了摇头,道:“她不会太在意。你忘记她最擅长的是什么了?只要她想,在人群中,她就是入了水的鱼,我们就是把整个京都翻过来也找不到她,没暴露身份是最好不过,可即使暴露了,对她来说也无所谓。所以,此刻千万不能打草惊蛇。”

明长宴恍然大悟:“这就是你刚才为什么在百花深处认出她来了,却装作若无其事的原因!”

怀瑜点头。

“三年前,你遇到的那个白衣女冠,恐怕就是白瑾假扮的。”

明长宴回忆了一下,丑观音此人不止脸孔千变万化,连性格也千变万化,若不是此刻有充足的证据,他无论如何也无法讲将那个疯子和离离姑娘联系起来。

“不错,那一年为举办灯花宴,赵家将她从京都请到临安府常驻了一段时间。看来,她扮花神是假,要害我才是真。”

他端起茶水,一饮而尽,十分不解道:“如果离离真的是丑观音,我自问与她从无瓜葛,赏花宴之前也从未见过面,她为何如此恨我?”

怀瑜道:“你与她没有瓜葛,以你的身份,一旦从高处跌落,若是仅仅落井下石倒也正常。但她如此害你,明显是下了一番心思,你与她没有瓜葛,说明她不是与你直接有关系,而是在替别人做事,甚至早在你刚入宫时就知道你还活着。”

他眼神淡淡地瞥向他:“明长宴,我再问你一次,醒来之后,到底有几个人知道你活着,谁知道得最早,最多?你若再不防备,三年前的事情,不是没有可能再一次发生。”

听到这里,明长宴额角冷汗直冒,怀瑜一番话直指一人。而自己前几天才刚刚质问过她。怀瑜同云罗不熟,怀疑她也是正常的,可他呢?他也要怀疑云罗吗?就算是云罗,她现在虚弱得连路都不能多走,又哪来的这些势力和心思来害他呢?

前思后想,明长宴在心中叹了口气,但是他还是不愿相信云罗会害他至此。

怀瑜见他脸色越发地差,不再逼问他,只道:“我所说的也是我的推测,至于如何看待,还是看你自己,现下你得早日养好身体,大宴封禅之前,大约还有一段宁静的时间。我去准备药材,你冷静一下,不宜再想这些。”

此时,九十九宫伺候的宫人抬了木桶上来,热水是现烧的,俨然是准备药浴。

明长宴头疼万分,索性不想,趁着这个难得空闲的时间,好好放松自己。

怀瑜将药倒入桶中,不一会儿,屋内就升起了他熟悉的药味儿。先前明长宴泡这个药浴,泡得能把自己腌入味儿了,浑身上下都是中药苦涩的味道。却没想到,此刻闻到,倒不觉得陌生。

怀瑜站在浴桶边上,伸手试了一试水温。

热水煮得滚烫,白雾在空中不停地翻滚蒸腾,最后流连在他的脸上。明长宴坐在凳子上,闲来无事,便欣赏起小美人打发时间。轮长相天资,怀瑜是其中翘楚,从容貌到身量,无一不是得天独厚。

他仔细打量,方才心中想道:我似乎没有这么认真的看过他的脸。

在明长宴的记忆里,怀瑜始终停留在二人刚见面时,他对他的印象。如今看去,相比较十九岁那年,现如今,他愈发成熟稳重,尽管有时候会对自己使些小性子,可自从自己进皇宫之后,全都仰仗怀瑜照顾,不知不觉,竟也以习惯。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随着雾气一同游走在怀瑜身前,那雾包裹他的脖颈,随即滑进领口之中。

怀瑜收了手,问道:“你看什么?”

明长宴微微一愣,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方才的想入非非,摸了摸鼻子,笑道:“看看你呗,这里又没有别人能看。怀瑜,你这个年纪,难道没想过找个温香软玉作伴么?”

怀瑜走上前来,提着他的领子往浴桶边上走。

明长宴道:“我的脖子!!”

怀瑜:“脱衣服。”

明长宴:“好好好,脱就脱!”

他三下五除二地脱完,往浴桶里面一钻,九十九宫之外,一道闪电划破天际,闷雷一阵之后,终于落下瓢泼大雨。

明长宴脱了衣服,冻得神志不清,连忙往热水里钻。

九十九宫本就寒气十足,外头一落暴雨,呼呼狂风大作,吹的白纱飘飘,将九十九宫映衬得像个鬼殿。

明长宴道:“怀瑜!你关窗了吗,怎么好大的风!”

明长宴恨不得全身都锁进水里,他背上的纹身因热水一泡,变的愈发清晰起来。

喊了两遍,没听见动静,明长宴连忙抬头望去。

谁知,这一抬头,正好撞在怀瑜的眼睛里。他双手撑在浴桶边缘,将明长宴圈在其中,他抬头,怀瑜低着头,便与他距离不过呼吸之间。

明长宴呼吸骤然顿住,白雾之中,他肩头因热气而微微泛红,双颊与耳垂都成了淡淡的粉色,双眼朦胧,双唇饱满殷红,水光点点,因隔得太近,反而看不清怀瑜的脸。

他开口:“怀瑜?”

怀瑜起身,甫一离开,明长宴这才神志回笼。

怀瑜关了窗,却背对着明长宴,迟迟没有转身。

明长宴再怎么迟钝,也察觉到了这诡异暧昧的气氛,实在不该出现在两个男人之间。他连忙鞠了一捧水,往脸上抹去,等到热水从指缝中全数留下,他的手也没有离开脸颊哪怕半分。

直到明少侠觉得自己脸不再那么热的时候,他才哈哈一声,故作自然道:“怀瑜,你干站着做什么?”

明长宴望着他的背影,又等了一刻钟,怀瑜突然道:“丑观音背后之人,与庄笑不是同一拨势力。”

明长宴立刻被转移了注意,问道:“何解?”

怀瑜道:“你还记得花宴时那一出折子戏吗?那出戏讲的是当年庄家出的一桩事,丑观音为什么安排这一出戏给我们看?”之前受小岚所邀参加的花宴,却没想到当时看的那一出折子戏的旦角里,会有丑观音混入其中,导致最后发生了后来那般惨烈的事故。

当时戏中的角色“本人”——祝瑢,也就是庄笑,就坐在他们身边同他们一起看了那一出戏,思及此,明长宴道:“那一出戏不是冲着我来的,而是冲着庄笑来的。”

怀瑜点头,终于转过身,道:“祝时莺当年被贼寇掳走,并不是一件小事。庄家的家主纠结了一众好友,几十天之后才找到祝时莺所在的山寨。戏中,丑观音扮演的那个角色,应该就是庄家的家主。”

“等等,当时那出折子戏,离离就在包厢的另一边和我们一起观看。”

“我能肯定的是广陵碰到的丑观音一定是白瑾本人,而折子戏上的那一只,既然出现在她面前,想必她一定是事先知情的。你说除了我们,谁能仅凭几面认出丑观音?况且,折子戏上的丑观音,并没有当着我们的面变脸。”也就是说,折子戏上那只丑观音,可能并没有“变脸”的能力,却有十成的把握可以全身而退。

明长宴道:“然后她一剑给扮演‘祝时莺’的女旦来了个对穿。”

怀瑜道:“不错。当时,我没有多想,只是以为丑观音杀人灭口,兴起所致。现在想来,并不简单。恐怕,丑观音是在还原当年那一幕。”

明长宴诧异道:“还原?那不就是,庄家的家主杀了祝时莺吗!仔细想来,确实有这个可能,他分明找了那么多武林豪杰一起,却连一个妇人都救不出。听说当时救出的只有庄笑,他的母亲却是无力回天了。但是,庄家少主为何杀了自己的夫人?”

怀瑜道:“不是无力回天了,多半是为了家族名誉,在解决了贼寇之后,庄家家主便将自己的妻子杀害了。毕竟,一个如此显赫的家族,他们家的少夫人被贼寇虏了数十天,而这个家族的主人,大概不会允许有一个‘不干净’的少夫人活着进入自家。”听到这里,明长宴又想到了华云裳。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不管庄家的家主到底有没有杀了祝时莺。丑观音做这一出戏都不是针对你,而是针对庄笑。我想,庄笑本人看到这出戏,并不会觉得高兴,这足以说明,他二人是对立的。”

明长宴兀自沉思:“难怪,难怪不得!”

怀瑜看向他。

明长宴道:“难怪不得庄笑所灭门的门派,都是当年他父亲的旧友。这些旧友不是别人,应该都是当年一同去救祝时莺的那批人。庄笑是在迁怒他们没有阻拦自己的父亲!”

怀瑜:“其中细节不可追究,只有等亲自问问他才知道答案。”

若是那些门派皆是因此事而灭,那么第一个被大火烧尽的庄家,岂不是很有可能是庄笑亲手所为?明长宴实在想不到,庄笑此人如此危险,连自己家都一个不放过。

明长宴突然想到了什么,道:“遭了!那赵小岚这个小蠢货危险了!”

他开口:“好家伙,他招惹的都是什么人!”

丑观音若真与庄笑结仇,夹在中间的赵小岚可不首当其冲地送死么!

思及此,明少侠泡药浴的心都没有了,连忙要爬起来。

谁知刚起了一个身,就被怀瑜按回去。

“放心,并无大碍。”

明长宴道:“这还没有大碍吗!赵小岚这个混账小子,喜欢谁不好喜欢丑观音!和谁交朋友不好和庄笑交!他还真是、真是、真是……”

他“真是”了半天,没说个所以然,便骂了一句:“不知死活!”骂完他还觉得不够,又补充一句:“他怎么这么会挑人结交?他是天才吗?”

怀瑜道:“不必为他牵挂。白瑾现在不敢有任何动作,包括她背后之人。否则,我叫常叙回来做什么?”

明长宴愣了一下。

怀瑜:“至于赵小岚,他只要在白鹭书院之中,不要乱跑,柳况自然保他平安。只是在这段期间,你告诉他,不准他再与白瑾或者庄笑见面。”

明长宴道:“我告诉他有用吗?一个是他的心上人,一个是他的挚友。我用什么立场去阻拦他们见面?”

怀瑜道:“一念君子。”

明长宴听罢,哈哈笑道:“对!我倒忘了,小岚还是我的追随者!等我泡好药浴,一会儿就去写几张签名,回头给他送去!”

怀瑜道:“我不关心他如何。明长宴,你要是不想死,这段时间就老老实实呆在我身边。”

明少侠道:“好说好说,我什么时候离开过你!”

他在浴桶中泡了也有一段时间,起身穿衣,打了一个哆嗦。

“怀瑜,你这宫殿里真是四季如冬,夏天倒是个避暑的好去处。”

他光着脚就准备踩在地上,结果被怀瑜一捉,险些摔倒。

明长宴的腿生的笔直漂亮,肤色又莹白如玉,握在手中如上好奶膏,滑腻非常。

怀瑜道:“穿鞋。”

明少侠连忙抽回脚:“好嘛,穿就穿!你别突然抓我啊!”

他穿上鞋,便往床上跑。等躺在床上时,才后知后觉的问怀瑜:“今晚我睡哪儿?”

怀瑜头也不回,叫来宫人抬走浴桶,打扫完卫生之后,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淡然道:“睡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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