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了满满一把牛筋草,许漱婳很是满意,这便直起身准备回家。
裴策自然紧跟在她身后的。
一来他还有话没问清楚,二来,虽说是回了牛家村,沿路也并不见有人跟踪,可谁知道那伙劫匪有没有被吴大人一网打尽,没等到吴大人遣人来报平安之前,他还是得护着许漱婳。
寸步不离的那一种。
“婳婳。”看许漱婳心情不错,裴策试探着开了口。
“嗯?”拜手里这把牛筋草所赐,许漱婳的心情确实是不错,也愿意跟裴策说说话了。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王翠翠有异心的?”裴策的声音压得很低,听起来颇有几分可怜的意味,似乎是方才提及这事的时候惹得许漱婳不太高兴了,这回他再说,也只能将自己的地位尽可能地放低。
好卑微的口吻。
许漱婳感叹一声,还是回答了他的疑惑,“不难分辨出来,她的心思都挂在脸上,每次见着你,那双眼就只黏在你身上,跟我呢,三句话不到就将话题往你身上扯,还怂恿着我和离,我又不是傻子,哪能看不出来她的心思。”
裴策跟在许漱婳身后,默默看着她的背影。
她从前就看不出来。
村里人都知道,王翠翠对他是个什么想法,接近许漱婳又是个什么意思,不过是因为许漱婳风评不好,所以从来也没有人去插手管过这事罢了。
那些人都盼着许漱婳倒霉呢,有裴家庇护,许漱婳在牛家村还能过安生日子,可若是王翠翠真唆使了许漱婳跟裴策和离,没了裴家庇佑,许漱婳只能回许家去,到时候能过的日子可比现在还糟心。
那些个见不得许漱婳这幅做派的人,都在盼着那一天的到来,又怎么会去提醒许漱婳王翠翠的心思呢。
只是如今……
许漱婳自己看出来了,她一清醒,看什么都通透,远离了张桂花不说,连王翠翠这个唯一的朋友都能说甩掉就甩掉,这样大的变化,怎能叫裴策不疑惑。
他其实也是能抓住一点重点的。
那日他在屋里换衣裳,许漱婳忽然闯进来,从那一刻开始他就感觉到了许漱婳的不对劲,也是从那一日开始,许漱婳就孝顺婆母,善待两个孩子,更是一反常态地跟张桂花王翠翠等人翻脸。
那一日究竟发生了什么,许漱婳会告诉他吗?
晦暗不明的视线追随着许漱婳的身影,裴策咳嗽一声,追问下去,“我是想问,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他知道是他想的那一天,却不知道那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要许漱婳说出那个日子来,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追问下去,否则自己提及未免太过刻意了些,叫许漱婳听出来了,怕又要阴阳怪气地说他没安好心。
“看出来也要论个什么时候?”许漱婳却在这个时候转过头来,眼底隐约有些不理解,“忽然就看出来了,难道还得追问着什么时候看出来的,什么时候想通的?”
忽然对上她略显天真的眼神,裴策一时没能敛回自己打量的目光,叫许漱婳一一收入眼底。
下一秒,他瞧见了许漱婳唇角勾起的略带嘲讽的笑意。
“果然啊。”一直被追问,许漱婳已经察觉到他的意思了,这人从她改变的那一刻就没有相信过她,不管是伪装深情也好,主动跟她接近也好,他都只是想试探她的变化究竟因为什么。
所以她故意装了一副天真单纯的模样,趁着裴策没有注意转过头来,这不,正好将他的神情都收入眼底。
那样疏离的眼神,跟在看一个陌生人一般,就这?裴策还好意思说那些肉麻死人不偿命的情话?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厚脸皮。
“裴策,你要是不相信我你就直说好了,咱们直接分开多好,何必假惺惺地一再试探我,又说什么要试着过下去,装成这样你不累吗?”
“婳婳。”尽管裴策已经用最快的速度调整了自己的面部表情,可伪装出来的模样被发觉、被无情地揭开面具,他多少还是有些尴尬,神情也难免僵硬了几分,“你在说什么,我们不是说好了要为了大宝小宝试着过下去吗,怎么又提和离的事情,等下让大宝小宝听见就不好了。”
许漱婳从喉间迸出一个音节,冷冽的,不屑的,带着浓浓嘲讽意味的。
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裴策,她自己转身往裴家走。
背后响起裴策的一声轻叹。
可许漱婳没有回头。
小宝迎了上来,“娘!”
每次瞧见她都是欢欢喜喜的孩子扑进怀里,许漱婳将因为裴策而憋着的一口恶气吐了出来,转而换上一张笑脸,“怎么了小宝?要娘亲抱抱吗?”
“娘。”小宝趴在蹲下身的许漱婳怀里,颇有几分委屈,“娘上回说先带哥哥去城里玩,下次再带小宝,可是娘都没有带小宝去。”
许漱婳想起自己的诺言来。
只是最近她也不适合进城去了,不知道吴大人究竟什么时候能将那伙劫匪都抓干净,如今连裴策都不能往书院里去,何况是她呢。
许漱婳有些尴尬,只能轻轻拍着小宝的背哄着她,“娘下次进城一定带着小宝好不好?娘保证,一定带的!”
小宝嘴巴一瘪,似乎下一秒就能哭出声来,“娘前天晚上不是进城去吗,可是你都没有带上小宝!”
眼看着怀里的孩子真要哭出来,许漱婳慌了神,她还没哄过孩子,也不知道要怎么哄才好。
将手里抓着的牛筋草搁下,许漱婳将小宝往怀里搂了搂,“小宝乖啊,不是娘不带你去,前天夜里娘是有事才要进城去的,不是要去玩,带着小宝不方便,下次好不好?”
因为搂进怀里的缘故,许漱婳没能看见小宝的表情,却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肩膀上砸落一滴泪水来。
孩子哭得无声无息,只有肩膀上的湿意在提醒着许漱婳小宝哭了的事实。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怀里的孩子被人抱了去,许漱婳莫名觉得松了口气,跟着站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