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后几个字沈桑没听清,又问了遍。
“咳咳。”谢濯握拳放于嘴边,咳嗽两声,提醒太傅不要乱说。
傅之向掀了掀眼皮,凤眸含着看不清的思绪,隐在袖中的修长手指悄悄伸出,指了指沈桑。
把你的女人带走。
谢濯:“……”
有些难度。
谢濯正想着借口,又听沈桑道:“幼幼身子骨弱,本想着嫁给太傅,望太傅垂怜养上几年,再提孩子的事。”
她话音压制着怒气,说着,却顿了半瞬,“幼幼如今怀有身孕,身边能够依靠的只有太傅,做姐姐的不想妹妹受委屈,可难免也有无法顾忌的时候。倒不如太傅今日便将幼幼接回府中,悉心照顾二人,太傅可愿答应?”
傅之向以为沈桑还会胡搅蛮缠下去,听到这番话不由多看了她两眼。
起身,凤眸缓缓眯起。
男子身形比女子要高上许多,傅之向站起来,修长身影遮住沈桑,常居于上位者的威严无形迫面压来。
沈桑手心敷出一层冷汗,紧紧抓着绣帕,却无半分后退之意。
“太傅。”谢濯开了口,声音听不出情绪。
傅之向却知道,太子是在叫他适可而止。
他连着啧啧两声,“太子妃请放心,等幼幼醒后,我会将人接走,并请太医调养身子。”
“多谢太傅。”
沈桑脸上绽开抹笑,面若芙蕖,明媚动人。
谢濯看着她,鬼使神差的抬手,握住沈桑手腕,“太子妃,走了。”
沈桑被扯了个踉跄,手里捏着的绣帕落到地上,“殿下,臣妾的绣帕……”
谢濯停下,转身回来弯腰拾起,弹去落在上面的灰尘,却没给沈桑,神情淡漠的往外走。
他身高腿长,走的快,沈桑在后面有些跟不上,只好小声开口:“殿下,你慢点走。”
“太子妃,你又变娇气了。”
话说着,却从容自然的放慢了步子。
又?
沈桑嘴角微抽,极为不雅的翻了个白眼。
傅之向站在原地,直到看着二人身影离开视线,神情古怪。
阿圆笨,娶的太子妃也傻。
两人这点倒像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他招来小厮,吩咐道:“让婢女简单收拾收拾,找辆舒适的马车,我要带人回府。”
“是。”
……
马车内,沈桑轻垂眼眸,似有些疲惫。
马儿行驶时,车帘随风掀起,谢濯看着外面,随口道:“先祖有令,凡是傅家男儿,此生只能娶一位妻子。”
“为何?”
沈桑惊讶的看着他。
马车内放着古书,谢濯随便抽了本放在手心,翻了两页道:“太子妃可知大宛前朝是何名称?”
沈桑想了想,道:“大鹞。”
谢濯“嗯”了声,道:“大鹞建朝千年,先祖征战沙场,吞并邻国,方才有了如今疆土。后随着朝政更迭,皇帝临政,臣子参差不一,到了后几百年,四周邻国攻势迭起,连朝中臣子都隐隐有了想要谋反的趋势。再后来,朝中分立,公然开始划分党派支持他人为君,最后一届大鹞皇帝见大势已去,索性遣散后宫,退让帝位。”
沈桑点点头,“跟太傅有关系吗?”
“有,”谢濯放下书,换了一本,“大鹞皇室国姓为付,而那名接受皇位的心腹臣子,则姓谢。”
“……”
谢濯道:“先祖念及旧情,依旧留人在朝中为官,姓氏‘付’改为‘傅’,世代辅佐大宛储君,并且家中长子只可娶一妻,不准纳妾。若发现有违抗之处,朝中皇帝自会下抹杀令,连根拔起。”
谢濯说完,见沈桑紧抿着唇,放在膝上的手微微颤拢,以为她还在担心,出言安慰了两句。
沈桑心中惶然,试探性问道:“殿下,此乃皇室秘辛,是臣妾可以听的吗?”
“不能。”太子回答的干净利落。
沈桑勉强扯了抹笑,不再多提这个话题。
心中那份担忧却缓解不少。
见此,谢濯嘴角微扬,心情颇为愉悦。
皇室秘辛,只准皇室自家人听。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稳稳停下,太子下了马车,沈桑紧跟其后,弯腰掀起帘子,见谢濯伸出手。
她犹豫片刻,将手搭上去,踩着小凳子下了马车。
两人刚入东宫,谢濯最近无事,也正要跟着沈桑往临华殿的方向走。
身后一道女子声音唤住她,“太子表哥。”
是杜拂玉。
谢濯神情淡然,他余光瞥见沈桑身影顿了下,却又抬脚往前走,正要跟上,不想杜拂玉直接小跑追上,拦住他。
“表哥,你都看见我了,怎么不问问我来做什么呀?”
谢濯瞥了她一眼,“你来做什么?”
杜拂玉今日着了身淡粉长裙,薄施粉黛,雪白肤色透着嫣红,她双手捧着绣好的鸳鸯香囊,递到人跟前。
低头,脸色通红,声音小小的开口:
“表哥,我知晓不怎么会女工,但我跟着嬷嬷学了好久,做了许多不成样的。挑来挑去选了一个,望表哥收下后不要嫌弃,我……表哥?太子表哥?!”
她絮絮叨叨说着,眼前衣角瞥过,再看时,人已经走出一段距离。
杜拂玉看着临华殿的方向,手指掐着香囊,狠狠掐着,绣好的鸳鸯皱成一团,只看得清两颗小脑袋。
她与太子表哥青梅竹马,自幼长大,沈桑不过是误打误撞入了太后的眼,除了那一张脸还能有什么。
杜拂玉动作一顿,似想到什么,手指缓缓松开,重新舒展开香囊,指尖轻轻扫了两下。
忽然歪头一笑,笑容下浮现冰冷杀意。
半路上,平日跟在书房伺候的小厮追上来,说有几位大人拜访,已经在外侯着了。
谢濯只好又折回去。
几位幕僚商议的是柳燕巡防的事情。
信中说,并无什么大碍,一切按着流程走。连殿下特意叮嘱说要接触的县令刘晋以及他的师爷也观察过,怎么看也只是普通百姓。
谢濯回了封书信,让他继续盯着。
再接下来是些琐碎的事情,听着说着,转眼便到了下午。
几位大人刚刚送走,白芷在外低声询问,谢濯让她进来,“太子妃有事?”
白芷欠身行礼,端着点心和汤放在桌上,道:“太子妃说,殿下今日忙碌一日,想来应无暇顾及用膳,便让奴婢送些过来。”
一碟虾饼,一碗红煨羊肉,还有一碗青菜汤。
刹那间,书房飘满食物香味。
谢濯沉默半晌,“又是太子妃亲手做的吗?”
“是。”问了几句无他事,白芷便掩门退了下去。
关门时,有婢女在外面小声窃窃私语,说话声正好传进书房。
“太子妃对殿下真好,有几家夫人能够做到日日洗手做羹汤的。”
“说的正是这回事,也就外人那些不懂的,才会背着议论。”
“真有这回事儿?”
“此事当真,我骗你不成……”
那俩婢女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谢濯听不真切,却也能猜出个大概。
谢濯看着托盘,一口没动,也没了食欲。
沈桑娇气了些,作风骄奢了些,又喜着华服,事事与他截然不同。
人心思却是好的。
只安静待在临华殿,做着太子妃的本分,不像父皇后宫那些妃嫔一样日日动心思争宠。
但他瞧不出她所图。
若只为了衣食无忧,吃穿不愁,无人可欺,现在东宫已经给了她足够的安全感,无须再像这般遵循着细微之处。
谢濯虽然说话直来直去,也不懂姑娘家到底喜欢什么,可他在某些方面并非全然缺根筋,没了脑子。
那次,夜街游灯会后,谢濯视线总会不自主落在他的太子妃身上,同枕而眠时,合上眼也是太子妃波光流转的眸子,妍丽无比的面容。
控制不住的下意识行为,似梦中半梦半醒,恍然刹那思绪回笼,继而整个人清醒。
那股子莫名情绪,让他恍然,让他不安,甚至透着股莫名烦躁。
谢濯隐隐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可又隐隐着抗拒着。
他不愿意承认。
不愿承认他喜欢上了他的太子妃。
作者有话说:
biu~收好我的小爱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