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六十九章张道长
应该说妇人们对石薇和苏油的观感是复杂的,但是现在她们面临着更大的问题,那就是如何努力生活下去。
作为犯官家属,如果没有石薇出面,她们命运之凄惨可以想见。
慈济院能让她们收获一份尊重,一份收入,能够支撑其自己那个残破的家,这就已经是战乱年代里上天的恩赐了。
何况石薇还养活了他们的孩子,切实减轻了她们的家庭负担,孩子们不但有饭吃,还有书读。
只要孩子们还能读书,妇人们就有心气儿,十年之后,自家儿子还是会进入交趾的精英阶层,自己如今的家庭,还是会回到交趾的上流社会。
苏油和石薇从来没有给过她们这样的保证,但是苏油和石薇就是这样做的。
想不透这些的人,在这场覆国的大动乱中,已经为上一个王朝陪葬了。
妇人们很匆忙,手里一般都还拿着各种各样的东西,见到苏油也只是浅浅屈膝为礼,然后匆匆而去。
妇人们对苏油的尊敬来自娃子们,娃子们在书院里学的东西,可比以前学的复杂很多,但是学的道理,却比以前简单明了很多。
书院讲的那些道理,就连自己这样的妇道人家都听得懂,合情合理,浅显明白。
五讲四美三热爱,讲文明、讲礼貌、讲卫生、讲秩序、讲道德;心灵美、语言美、行为美、环境美;热爱大宋、热爱官家、热爱父母。
学校管饭,还有加餐,孩子们偶尔还会偷偷带一两个小糕点,小糖果回来孝敬自己。
看着自家野孩子一日日变成懂事的小郎君,妇人们就觉得,自己受再多的委屈磨难都是值得的。对给她们的孩子带来这种转变的苏油,甚至有一种感激之情。
找了一大圈,发现石薇正在书房里与一名老道研究药材配伍。
苏油见到道长,连忙躬身施礼:“二十年不见,道长还是一般康健,就是头发见少了。”
道长起身稽首:“善哉,明润给出的题目,贫道整整花了整整二十年方才解出来,当真是百无一用。”
苏油赶紧还礼:“道长太谦逊了,你以一人之力,带动起一个学科,后世之人提到有机化学,成都青羊宫张张芷皋院士的名头,是无论如何都绕不过去的。”
张道长就是当年在青羊宫发现杜仲胶是的守库人,之后被张天师抬了品级,专门研究胶漆一门。
但是过程非常艰难,直到去年第一批橡胶草出来,张道长方才结合其余几种植物胶,得到了真正意义上的硫化胶。
张芷皋取过一根胶皮管子:“明润你看,这便是利用你寻来的胶草制得的弹性硫胶,我们用了挤出成型技术,将之制成了胶管。”
大兴奋时期已经过去了,张道长现在充满了科学家的风范——淡淡的装逼范儿。
石薇喜滋滋地摸出一件宝贝:“还有这个,这是根据你的意见,设计出来的水银血压计和听诊器。”
苏油问道:“试过了吗?”
石薇说道:“试过了,我们在马和牛的脖子上都试过了,很明显,血液的压力是由心脏的压力提供的,因为汞柱的跳动和心脏的跳动是一致的。”
呃,马和牛……
苏油说道:“这个对医学是有极大贡献的,比如我听说椰子汁可以通过针管直接输入到病人体内,给病人补充养分……”
“真的?”石薇很感兴趣:“那得试试……”
苏油赶紧阻止:“先发明注射器吧,拿猪做实验,从小剂量开始。”
说完取来一张纸,画了个注射器的图稿:“大致就是如此,针头可以用银针,如今你们用的银针硬度不错了吧?”
张道长点头:“纯银的针都是老辈儿再用了,如今天师府的新手都用掺了铜和锑的银针,硬度好很多。”
苏油笑道:“空心针管的事情让大石头给你们搞定,就和空心面条是一个道理。”
蜀中利州路有一条河叫中江,江水从一个县城当中穿过,县城因水而名,叫中江县。
中江西岸有个镇叫谭家镇,川中和陕西的贸易兴起之后,谭家镇成为商贾马夫往来之地。
镇上一户人家叫谭老六,发现了商机,开起一家汤饼店。
为了招揽生意,谭老六夫妇挖空心思,发明了一种面条,“允直中通”,细如银丝而中心有孔。
这种神奇的面条让谭老六生意火爆,于是就有人给谭老六出主意,效仿眉山汤饼晒成干面,这样就能作为商品发售了。
谭老六觉得这是个发家的门道,制作出空心挂面,大受往来客商好评。
空心挂面的手艺惊动了中央,赵顼命利州路转运司呈送,品尝之后大加赞赏,列为贡品。
如今就靠制作这种挂面,整个谭家镇都发达起来了,空心挂面因为其空心和成为贡品两个特点,被来往客商称作“藕面”或者“宫面”。
其实面条空心的原理很简单,就是将面条进行“盘条”的时候,有一个拧的过程,会在粗条中间形成一个孔道,在其后“上竹”拉面的过程中,面条和中心孔会同步越来越细,成为最后的空心面条。
空心针也是同样的道理,延展性好的金属如金银铜,拉伸空心的细柱体便能得到。
张道长将苏油的想法记录在纸上,加上图纸,准备寄往汴京。
除了这些,张道长还附加了一大堆的资料,苏油问道:“这些又是什么?”
张道长比获得硫胶得意多了:“这是仙卿整理的资料,在几处湿热沼泽都能大用的方子。”
石薇说道:“这是疗蛊验方,唐代王焘的《外台秘要》,所载蠱毒七门,共收六十一方,共一百零三味药。”
“我统计了一下,其中用桔梗的有七种,用藜芦的八种,用蘘荷的九种,用雄黄,巴豆的十一种。”
“消积聚痞块,方用千金恒山丸,鳖甲丸,多异类灵动之物,行气逐血之药,其泄厥阴,破症瘕之功,有非草木所能比者。”
“疗水肿的,千金疗大腹水肿方,用牛黄,昆布,海藻,牵牛子,桂心,椒目,亭力。”
“另有麝香丸,方用麝香,甘遂,芫花,人参。皆以见利小便为效。”
“其余还有毕澄茄、皂荚、野菊花、防己等,主治蠱毒,咳逆,泄痢,肠澼和杀虫。”
“此外配伍药物,还需要襄荷。就是莲叶。史游《急就篇》云有赤白二种,白者入药,赤者堪噉。要用白藕的荷叶。”
“还有巴豆,虽为辛温有毒之品,但本经谓其破症瘕结聚,坚积荡涤五脏六腑。开通闭塞,除鬼毒蠱疰邪物。”
“雄黄能化腹中瘀血,杀劳虫疳虫。”
“在寒战发热,恶心下痢,腹部膨胀阶段,多用张仲景治伤寒发热方,加己椒苈黄丸,往往有效。”
“而在痢疾期,即医家所谓‘伤血’的阶段,方可用毕澄茄,广木香。”
“如肝脾肿大,还可用麝香,血珀,黑白丑,肉桂,沉香,大戟,作为丸药,日服三次,每次饭前服一钱。”
“这药是我在交趾所制的,在这里不算精贵,也有一些效果,感觉比天师哥哥用鹅血鸭血疗血痞之法治疗该病对症。”
说到这个,石薇就好像换了个人一样,滔滔不绝,与张道长讨论起辩证病例,直接将苏油抛到了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