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士是誉王身边最亲近的人,但尊卑有序,他本不该用这种语气说话,可他不得不这样说。
誉王有些恼怒。
认为谋士是在指责他。
“李梦舟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我毕竟是姜国的王爷,就算真的杀死了这个少年,又能怎么样?”
谋士皱眉说道:“李梦舟是离宫剑院的弟子,很多人都会护着他,尤其是高高在上的那个人一直在盯着殿下您,随意杀害山门修士,本来就容易被很多观望的人抓到把柄,殿下莫要意气用事。”
誉王冷声道:“自踏入都城开始,我便很不安,坐以待毙的感觉最不好受,与其等着被皇帝问罪,倒不如先下手为强。李梦舟是必须要死的,今日的事情就算没成,我也并非没有了时间。只要这件事情还没有传到皇帝的耳中,我便不算败。”
谋士忧郁的说道:“这里面存在着很大的问题,死掉的那两人的身份凭着徐鹤贤的本事,很快便能查清楚,此刻我们继续留在这里,便很不利,但若是仓促离开,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若真的杀死李梦舟还好,最起码死无对证,可李梦舟活着,我们的人却死了,这对我们而言,将会变成死局。
夜幕降临。
天上的皎月洒下一片朦胧的银色。
誉王怔怔的看着身边的谋士。
他很清楚自己此刻的处境,但是他不甘心,所以便很容易冲动行事,事后想想,这确实是不应该的。
他已经乱了方寸。
按照他原本的想法,只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杀死李梦舟,那么就算有人能够察觉到雪雾的问题,可也不会怀疑到他的身上。
可现在李梦舟没有死,死的是不落山门的一位弟子,就连派去刺杀的两个人也死了,这便留下了罪证。
只要查清死掉的这两个人的身份,便很容易找到誉王的踪迹。
“柏远山为何还没有回来?”
誉王很快又想到了一个关键人物。
若是没有柏远山利用雪雾遮蔽众人的视线,这场行动也没有办法进行下去。
谋士的脸色也起了些变化。
他比誉王想得要更加深刻。
“柏远山乃殿下门客,虽是入了军伍,却也算不得军人,他的行事作风多还是江湖气派。无彰境界的大修士,在整个姜国并不少见,乃至在这都城之内,也是如过江之鲫。”
又更何况柏远山只是无彰下境,纵使他有着很多斩杀同境的战绩,可若想要暂时于离宫山门前掩人耳目,也并非万无一失。
谋士微微拱手,面色低沉地说道:“离宫剑院内入了无彰境界的年轻人虽然并不多,但成名已久的强者却是双手都数不过来,又更何况那传闻早已达到五境巅峰,甚至随时能够勘破五境的薛忘忧。”
“柏远山就算行事再小心,以我看来,也不可能瞒得过薛忘忧这个人。那么离宫剑院必然会有所动作。抛开这件事情不谈,我很是怀疑,玄政司和天枢院的那两位,是否真的一无所知?”
“那青一尚且不论,虽然同样是无彰境界,却是比不过玄政司堂堂司首的徐鹤贤。那徐鹤贤是即将破入五境的存在,柏远山区区无彰下境的修为,就算能够暂时遮蔽天枢院青一的视线,却也很难瞒得过徐鹤贤。”
“柏远山迟迟未归,本就不寻常,许是出现了问题。那么这就有了两种可能性,离宫剑院的人发现了柏远山,或是徐鹤贤也已知晓,若是前者,柏远山可能已死。”
若是后者……徐鹤贤毕竟是皇帝的走狗,有着偌大的权利,他一旦知晓柏远山和殿下的关系,情况将对我们极其不利。
誉王的脸色有些发白。
他要在此刻杀死李梦舟的时候,并没有深刻的想到这些,柏远山毕竟是有些手段的,瞒过青一不在话下,甚至在他看来,就算是徐鹤贤也不可能很快察觉到。
但他偏偏忽略了离宫剑院。
主要是忽略了薛忘忧这个人。
他原以为只需要瞒过在场的这些人,便可万事大吉,可薛忘忧就算不在这里,他终究是在离宫山门内,这种大人物的手段,是无法揣摩的。
誉王终究不在修行者的世界,他考虑的问题便无法万事周到。
他虽是姜国的王爷,但在姜国的地位却有些微妙。
他无法接触山海清幽之地,亦是轻易不得见真正入了五境的大能,除了那些听闻之外,他能够触摸到,能够看见的,最强也只是在无彰境界。
眼界的问题,决定他能够想到多远。
虽然不是修行者,但他却很清楚入了五境的存在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可心里清楚,不代表他就真的能够洞悉。
想要让柏远山遮蔽在场人的视线,这一举动,本来就存在着很多弊端。
他只考虑到了无彰境界,却未曾考虑到徐鹤贤或许已经隐隐不再属于无彰境界内,更不曾考虑过,这里是离宫山门前,而山门内有一位真正入了五境的存在。
不管柏远山或死或生,只要能够确定他的身份,那么这起事件便可以落下帷幕。
誉王知晓自己走了一着臭棋。
甚至在此时想来,这是多么愚蠢的一步臭棋,怕是三岁孩童都不会这么走。
但他却很是坚定的定下了这一步棋。
他感觉自己的前方一片迷茫。
所谓先下手为强,杀死皇帝的事情,更多的也只是一种想法罢了,若是皇帝这么好杀,他早就坐上那个位置了,何至于走到如今这一步。
第八十一章 徐鹤贤的犹疑
“现在……该怎么做?”
誉王有些失神的看着谋士。
虽然是被询问,但谋士却反而松了口气。
誉王有此一问,至少说明他此刻已经什么都明白了。
已经发生的事情没有办法改变,但尚未发生的事情,依旧可以有所转机。
纵使这名谋士没有太多的信心。
可为报恩情,他只能竭尽全力的为誉王出谋划策。
“殿下,或走或留都逃不了一种结果,既然如此,若能逃离都城,我们还能稍微占据一点主动,否则便真的是要被困死在这都城,再难回天了。”
誉王踌躇的说道:“柏远山的死只是猜测,也许为了不被察觉,选择暂时藏身,只要柏远山不被抓到,单单是两个跟我可能有些关系的人,也不至于将我问罪吧?”
谋士也不能完全堵死这个可能性,毕竟事情任何微妙的变化,对于最终结果都会造成极大的影响。
他很干脆的便派人去寻觅柏远山。
而这些誉王身边的亲信也很争气,动作很快的便传回了消息。
“确定柏远山已死,且在现场看到了玄政司的人。”
闻听此言,谋士再没有废话,当即说道:“殿下,如今徐鹤贤和青一都被这起命案引走大部分视线,此刻不走,更待何时?”
……
夜很清静。
皎月拨开了乌云,俯瞰着人间大地。
沈霁月东张西望的时候,突然眼前一亮,继而才松了口气,看着走上前来的李梦舟,说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会忽然起了那么大的雾,眨眼间我便找不到你了。”
李梦舟微微蹙着眉头,说道:“我也不清楚。”
沈霁月问道:“你刚刚去哪了?”
李梦舟说道:“我以为一直站在原地,却怎么呼唤你也得不到回响,或许是跟雪雾有关,天地灵气变得有些不稳定。实际上我们应该距离并不远,只是有某些东西阻隔了我们的视线和声音。”
沈霁月有些恍然的说道:“我也是这种情况,怎么喊也找不到你的时候,我便尝试着往前走了一段距离,这便也让我们之间变得越来越远。”
两个人遇到的情况倒是相似,只不过李梦舟后面更遭遇了其他的事情。
看着玄政司的人出现在面前,李梦舟不动声色。
再一次来到故地,李梦舟望着躺在地上的三具尸体,神色平静。
徐鹤贤也在打量着李梦舟、沈霁月和唐天三个人。
除了沈霁月有些惊讶,脸色明显变得有些苍白外,李梦舟和唐天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稍微惊讶了片刻。
玄政司的人已经找到了柏远山的尸体,徐鹤贤的思路便更加开阔,李梦舟三人倒是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毕竟按照正常逻辑,这三个人都不具备作案的能力。
玄政司的手段很强,在极短的时间里便查证了柏远山的身份,那么李梦舟身上那微末的疑点便很快转移到了誉王的身上。
徐鹤贤询问李梦舟他们也不过是走个过场。
得到的答案是一致的。
徐鹤贤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
玄政司带走了四具尸体,离宫山门前很快又空寂下来。
青一在离开前与李梦舟擦肩而过。
然后便有一道清淡的声音传入李梦舟的耳畔,令得他的面色微变。
……
自离宫剑院前往都城的山路上。
徐鹤贤和青一同坐一辆马车。
“徐司首应该早就察觉到什么了吧?”
徐鹤贤侧头看着青一,说道:“雪雾的第一次出现,我并未有所觉,但雪雾曾经被驱散过,应该是离宫剑院的某个人出手,我清晰的感受到了天地灵气的波动。”
“雪雾是柏远山造成的,他的目的便是为了遮蔽我等的视线,从而更便利下手。我不确定誉王的目的是谁,但想来不应该是那个叫做郑潜的少年,二者并无任何关联。”
青一淡淡的说道:“柏远山是死在离宫的剑下,而且是那一柄从未出世的剑。有人想要在离宫山门前搞小动作,剑院的人这般做倒也正常,因为这本来便是离宫剑院的风格。”
“况且誉王的目的是谁并不重要,我们此次陪同誉王前来观战问道,无非是为了监视誉王在都城里的一举一动。但我没想到,誉王会在这个时候有所动作,倒是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徐鹤贤冷笑道:“我知道誉王这个人很会耍小聪明,但他的多种举动都过于愚蠢,我们以为他不应该这么蠢,所以才没有事先料到这件事情,也算是误打误撞。”
“但我同样不认为一个在心里想着要造反的王爷,真的会是什么愚蠢之辈。否则他谋划多年,也不可能到如今才被察觉。但他现在处于极被动的境地,会做出蠢事也无可厚非。”
“可我想不通他这么做的理由,如果单纯只是为了杀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够让誉王失去判断,敢去冒这个险?”
徐鹤贤的心情是很矛盾的。
对于誉王这个人,他很不屑。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誉王的身上确实有可取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