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那人年纪大了,他们这个圈子的人本就不像七八年前那样各个都还是年轻气盛的花花公子,各有各的家室,有的孩子都上了学。
有些话,搁几年前说不过就是口头上开开玩笑。
一笑了之便过去了。
但在这个年纪还开一些无厘头的玩笑,便显得油腻又刻意。
那人眼锋转了转,看了眼程颂,又看回来时,镜片的眼睛扬起来,一些皱纹就那么凭空生了出来。
“我前阵子还听铭琛说小颂因为个姑娘每天不吃不喝的,”他一笑,怀疑地看着乔儿,“看刚才小颂的眼神,还以为是乔小姐呢。”
身旁有人清清嗓,举起酒杯想打断他的话。
他却像是喝多了,非要说几句惹人不痛快的话,“也怪小颂那孩子看谁都一副深情的样子,哥哥就是随便说说,别误会。”
方陆北脾气不好,但这次破天荒的忍住了。
乔儿能猜到原因。
无非就是不想她难堪,不想他自己难堪,更不想梁铭琛也跟着难堪。
只是到后半场,方陆北也不再参与他们的话题。
场面没有刚才热闹。
坐在他身旁的人小声靠过来,想劝两句合,还搬出理由来,“别搭理他,上次跟你们家负责人抢一个项目做,没抢过,拿你撒气来了。”
这也是这些年最残酷的事情。
当年都是好友,说什么有钱一起赚,谁也不忘了谁,可时间久了,在利益上总有冲突矛盾,朋友也要变成仇人了。
方陆北倒不在乎这个,要撒气应该冲着他,不该是乔儿。
看在之前的情谊上,他忍了一次。
被劝好了,面色也柔和了些,想跟乔儿道歉,又不知说什么。
本意是想让她出来透口气。
但让她听到这些年,他的确该死。
话到嘴边又收回去,给她夹了菜,乔儿也没排斥,就那么吃了下去。
中途梁铭琛带妻子来过。
乔儿也是第一次见他妻子,跟景芙是截然不同的女人,景芙虽然言语不太谨慎,但也算个温柔女人,男人都爱跟她这一挂的相处,很舒心。
但他的妻子看一眼便知道是宜室宜家的乖乖女。
留过学,气质也截然不同。
乔儿没跟她对视,这方面她做不到这些男人的面不改色心不跳,她甚至相信,梁铭琛一定带着景芙跟这一桌所有人都见过面。
但他们仍然可以笑着说恭喜。
估计见到景芙的时候也是这样的面孔。
就连方陆北也一样。
这点让她太不舒服。
坐下后没多久就要散场了,这段时间最乱,该提前走的都已经站了起来和各桌的人道别,乔儿还没走,方陆北还在跟一旁的熟人聊工作。
冷不丁的。
一股子辛辣烟味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
很突然。
闻到的人都觉得措手不及。
这场本就是梁铭琛给妻子办的,人怀着孕,说好了,来的都不能抽烟,就算散场了,也不合适。
尤其是方陆北。
闻到那味道,面色便阴沉下来。
还是刚才编排乔儿跟程颂那人干的,这是打定了主意要找她不痛快了。
方陆北还没说完的话就那么戛然而至。
场面也静了静。
恐生变故,乔儿拽了下方陆北的袖子,皱着眉,“我们走吧。”
方陆北刚升起的火才被乔儿一句话安抚下去。
换了从前,他在第一茬的时候就要揍人了,现在不过是给未出生的孩子积点德。
他们本要走了。
那人却猛吸一口吐出来,将这片的空气都混进了烟味,乔儿闻到了,很不舒服。
方陆北抽出手,再也没了好脾气,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柄瓷勺朝着那人摔过去,直接摔到了脸上,惊得他手抖了下,烟灰散落。
坐起来便要骂人,“你干什么?”
方陆北没好气的,“你说我干什么,这是你抽烟的地方?”
“烟还不让抽了?”
他嗤笑着,没好意地扫了乔儿一眼,“又不是天仙,哪儿就值得你这样护了?”
“你最好把嘴闭上。”
所有人噤了声,生怕他们动起手来,也准备好了随时要拉架。
但聪明人也都懂得适可而止,那人将烟灭了擦擦手,“行行行,我哪儿知道你稀罕成这样,以前那些姑娘也没见你这德行,哪个不是有过你的种?”
这话太难听了。
倒不是在打乔儿的脸了,而是在给方陆北难堪。
但他说的也没错。
方陆北不是好东西,以前那些风流韵事,这桌上恐怕没有一个不知道的。
乔儿在他们眼里,可不是他找寻到的真爱。
不过是浪子累了,游不动了,随便靠岸,岸上刚好有个渔女,就那么凑合过了。
从坐下来开始,她就知道他们都是这么看她的了。
她不气,气的是方陆北,但气着,又无从反驳,因为那些混蛋事,的确是他实打实地干过的。
方陆北阴下眸光,随手握住乔儿的腕子要走,身后冷嘲热讽的声音又来了一道,“抽口烟还不让了,那些姑娘你可是让人拼酒拼到流了的,这个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了呢。”
再忍不了了。
方陆北松开乔儿的手,铁一样硬的拳头正要砸上去,却有人比他先了一步,拨开人群,影光划过,程颂就那么冲了上去,拉也拉不住。
他年轻,冲动,热血。
心中对感情有无限向往和豁然,自己跟乔儿没可能,也要看她过的好才行。
在隔壁桌听到有人这么说。
早就想打人了。
几拳下去将那人的眼镜都给打歪,挂在鼻梁上,下手太狠,砸在血肉上的声音听起来要把人牙齿都打掉几颗。
众人乱了起来,有拉架的,有喊保安的。
最后闹得不可开交,难以收场。
面儿上最难堪的是动手的人,但在场的都明白,暗地里要被数落的人是方陆北,程颂这么一动手,基本就坐实了乔儿和程颂扯上关系那几句。
这种情况下,再怎么样都不该是程颂动手。
回去时方陆北的气也没消,他恨不得那几拳是自己打上去的,也不要程颂这么个毛头小子来替乔儿出气。
站在客厅,他随手就将外套扔在一旁,胸口堵着一口气似的,越想越憋屈。
乔儿却好像什么都没看见。
平平淡淡地换了衣服,又去厨房洗水果,在那边她没吃饱,只能回来补一补。
回到客厅开了电视,她就坐在方陆北脚边儿,吃一颗葡萄吐两颗籽,如此反复,好像看不到身后的人有多气。
的确。
没有人骂她,虽然说了她和程颂两句,但她明白自己是清白的,所以心怀坦荡。
可说方陆北的那些话,就是真的不能再真了。
他羞愤着,轻轻用鞋尖碰了碰乔儿的腿,倒打一耙:“你跟程颂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