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离歌点头,只略略转着冷清眼眸看着她,弧度天然美妙的薄唇却紧紧抿着,显然在静待她的下文。
少女垂眸,淡淡的笑了笑,可楚离歌看着,总觉得她嘴角那抹笑透着让人心寒的意味。
“这个时辰刚刚参加宫宴出来的朝臣如此之多,又是黑夜,视野不清混淆了什么也是正常的。”
楚离歌若有所思的看着她,轻轻点了点头,“看上谁?”
众多朝臣被袭,就不知她口中这个众多都有些什么人。
少女抿唇浅浅一笑,“都跟那家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瓜葛,就比如我们慕府。”
至于这瓜葛是明面上的,还是私底下的,这就不太好说了。有矛盾才有动机,既然要闹大,总不能露出太过明显的尾巴给别人抓。
眉眼低垂,眼角便流泻出淡淡冷意。有人不长眼,非要惹她,她为什么不能“善意“的回报一下呢。
事态闹大,到时才有好戏看。
楚离歌目光微微凝定,赞赏之意明显,默了一下,点头直接道,“好。“
她想将事情闹大,那就闹大。反正,到时候收拾烂摊子的人又不是他,而头疼的人更不会是他。
楚离歌出了马车之后,立即就召来冷刚低声吩咐几句。
一会之后,数十黑影就从各处黑暗角落朝着某些马车电射而出。
很快的,离皇宫不远的几条大街都陆续热闹起来。
只不过,这热闹除了让人心惊肉跳的金戟交接之声外,就是各种惊呼声奔走声。
而周围上空,皆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
这一片独特的热闹,很快就惊动了九门提督的官差。
只不过,待这些官差赶到现场的时候,打斗都接近尾声了,混乱撤退中,蒙面黑衣人还十分狠辣手快的割下了一个头头的脑袋。
当然,除了管辖京城这片地的九门提督;楚帝听闻朝臣被袭的消息,也即刻让大内侍卫出去相助缉凶。
不过,刺客的目标既然是杀人,自然不会等人来杀。
待那些武功比官差高不少的大内侍卫赶到现场,基本上连黑衣人的影子都没看见。
来到各条大街上,只看到现场一片狼籍一片惨烈。
最后清点下来,发现各家都死伤不少护卫,就连大臣也有多人负伤;另外,还有一位也许是惊吓之下再受伤,竟然死在了现场。
而慕天达父子为了“保护“慕晓枫,皆受了不同程度的轻伤。
总之,这晚遇袭的朝臣,就没有一个完好的。
值得欣慰的一点是,虽然各家都有人死伤,但刺客也被各家护卫们用命留下不少。
九门提督的官差将那些刺客的尸体一一归笼一处之后,掀掉面巾,再翻验手臂的时候,忽有人震惊的失声叫了起来,“竟然是……”
看了看四周,他立即咽着口水将后面的话吞了回去。
事情报到楚帝御案时,楚帝竟忍不住当场怒摔杯子,“当街袭杀我南楚朝臣的,竟然是黑风卫!”
“皇后真是给朕教养出一双好儿女!”
太子觊觎庶母美色,竟然敢趁着酒意在御花园就将人给奸杀了。本来是御赐给大公主保护她安全的黑风卫,竟然暗中对他的大臣下黑手当街袭杀。
楚帝震怒之下,恨不得立即将那两个不省心的混帐东西传进宫来鞭笞一顿才解恨。
当初御花园发生那件杀人案,虽然皇后在暗中帮衬太子,证明那罗美人被人奸杀的事与太子无关,不过楚帝心头厌烦太子近来频频令人失望的表现。
也就另外找了由头将人拘禁在太子府两个月,因着大公主指使黑风卫当街袭杀朝臣一事,被迁怒之下,这拘禁限期又被加长了。
当然,楚帝再震怒,也不能将那些刺客是黑风卫的身份透露出去。不然他就是直接处死大公主,也不能平息朝臣心中怨恨。
他除了要将这烂摊子抹平做漂亮之外,暂时还要忍气吞声当不知道是大公主干的这事。
若一出这事,他就处罚大公主的话,估计长有脑袋的人都明白是怎么回事。
只能憋屈的暗暗在心里寻思着,日后定要找个机会教训教训那个扯他后腿的女儿。
真凶不能供出来,楚帝只得另外再找替死鬼来圆过这事。
而在楚帝头疼万分的时候,皇后的日子自然也不能好过。
皇后确实是十分纵容楚贞烈这个女儿不错,但这纵容也要分事情来对待。
当她知道那些刺客竟然是黑风卫的时候,也气得差点直接出宫跑到大公主府里放把火烧了。
可她冷静下来再仔细想一想,才发觉事情的蹊跷所在。
“贞烈就算再莽撞,也不至于在宫门口闹出如此大动静来。”她的女儿心里有多恨慕晓枫,她知道。如果说她的贞烈指使黑风卫当街袭杀慕府一家,这事她相信大公主做得出来,但同时牵连那么多朝臣进去……。
皇后摇了摇头,唇边缓缓勾出一抹肯定冷笑,“看来这事又是慕晓枫搞的鬼。”
那个不过二八年华的小丫头,竟然临场机变至此,当真又一次令她刮目相看。
只可惜,这丫头越厉害,她越要尽快除掉,若是日后让这丫头养成自己势力,一定会成为心腹大患。
除了楚帝之外,皇后也暗中下了命令一定要将大公主派出黑风卫袭杀朝臣的消息抹去。
只可惜,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也没有守得住的秘密。
慕晓枫特意让楚离歌弄出那么大动静来,可不仅仅是要让楚帝震怒或憎厌皇后所出。
要知道,除了当场死掉那个官员,另外受了不同程度伤害的朝臣,其实多是太子一派的势力。
而当场挂掉那个官员,表面完全是其他派别的死忠,实际却是太子最忠实的支持者。
但是,那些受伤的官员,或多或少都在私底下与太子有过不怎么愉快的经历。
大公主暗中派黑风卫当街袭杀朝臣的消息,在慕晓枫有心散布之下悄悄的在官宦特权阶层不胫而走。
一时间,太子利用大公主手中黑风卫暗除不满势力的风声,也被传得有鼻子有眼。
这直接导致了太子阵营人心惶惶,更有甚者已经有不少投诚的人暗中悄悄脱离了出去。
而太子眼看人心浮动却无法挽回的时候,心里真恨不得直接拖了楚贞烈那个残废剁成肉酱。
慕晓枫只在做完她该做的事之后,就不再关注这事的进展了。这一天,她坐着马车亲自到右相府去,因为右相大人前段时间突然病了。
也就是因为这突然一病,所以才没参加那场宫宴。
再次踏入右相府,慕晓枫明显感觉到这里气氛比以往紧张不少。虽然她转着眼睛随意往四周张望,并没有看见隐在暗处的护卫究竟有多少,但她感觉得出来,至少眼下的防卫比之前增了一倍不止。
“慕姑娘这边请。”亲自出来迎接还替慕晓枫引路的,是右相府的管家,想当初她被夏星沉压榨来这做免费厨娘的时候,这位管家跟她也算混熟了。
因此见到这位能干的右相管家,她也不拘束,一边走一边随意的问道,“你家大人近来好些了吗?”
至于夏星沉生了什么病,慕晓枫觉得这个实在不宜详细询问管家。
万一是什么不方便告人的隐疾呢,她这么鲁莽的一问,岂不是让管家为难。
管家看她一眼,目光不着痕迹的闪了闪,随即道,“多谢姑娘关心,我家大人他休养了这些天,身子已经好些了。”
面上答得圆滑,心里却隐隐担忧在想,前来病病的人那么多,公子却独独见慕姑娘。
她在公子眼里,应该值得信任吧?
慕晓枫闻言,只淡淡的礼貌性笑了笑,再没有多问什么不该问的。
她以为就算夏星沉无需一直卧榻养病,他能病这么长日子,病情也应该不轻的。
最起码接待她,也该在屋子里。可她没想到,管家带着她穿走回廊,最后七绕八拐的竟然到了相府花园一角的凉亭里。
慕晓枫远远望见依旧恣意风流慵懒靠着栏杆而坐的靛蓝身影,就不自觉的挑了挑眉。
当即略略提高声音笑道,“看来右相大人精神不错。”
管家将人带到近前,朝夏星沉微微躬身之后,就退了出去。
夏星沉转过身来,瞧见少女眉宇飞扬着淡淡轻松的调侃,立时站起来,含笑道,“我这病患精神再好,也比不上慕姑娘。”
慕晓枫毫不谦虚的笑着点了点头,“这是自然,若你病中精神都比我好,我想我大概哪天也会希望自己来一场病的。”
在他对面石凳坐下,慕晓枫才认真的打量起他来。
“瞧着你精神不错,可这气色怎么跟刚刚生完孩子的产妇似的?”
“咳咳……”夏星沉微微抬眸看着神色十分认真的少女,差点没被自己口水呛死。
“慕姑娘,”剑眉往上一扬,夏星沉却摇着头,苦笑道,“你确定是来探望我,而不是存心让我病情加重的吗?”
将他堂堂七尺男儿比作刚生完孩子的产妇?
有人这样形容一个男子面色不好的吗?
慕晓枫嘿嘿笑了笑,“一时口误,你是右相你肚里能撑船,不会跟我计较的对吧?”
她都将话点得如此直白了,夏星沉只得无奈地叹息一声,苦笑道,“若我说跟你计较的话,你是不是以后都不打算登门探望了?”
少女抿唇无声笑了笑,目露关切的看着他,随即话风一转,“你到底得的什么病?要紧么?”
夏星沉斜眼过去,慵懒又随意的姿态看了看她,随后修长十指忽将衣领往两侧一拔,“要不要紧,你亲眼看看不就知道了。”
瞧见他的动作,慕晓枫蓦地瞪大了眼睛。
当然,她吃惊的绝对不是因为夏星沉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看起来很流氓,而是因为随着他指头将薄薄衣领往两边一分,她清楚的看到了他胸前缠着厚厚的绷带。
她没有避嫌的立即收回视线,事实上,夏星沉这拔开衣领的度把握得非常精准,她抬眼望去,仅仅能看到厚厚的雪白绷带而已,至于旁边的肌肤,她可是一寸也没瞧见。
心头一沉,眸光随即变了变,严肃问道,“你这是受了重伤?”
夏星沉转了转极其漂亮魅惑的眼睛,唇边依旧挂着自成风流的微微笑意,慵懒而又随意的看着她,淡淡道,“还好,死不了。”
慕晓枫被他看得心头一跳,忽然就想起某次在一品香他欲对她敞露的秘密。
她下意识偏了偏头,半真半假道,“死不了就好,证明右相大人绝对是福大命大的祸害。”
夏星沉颇有些无奈的看着她,苦笑道,“你嘴里就不能有句好话?请记住我是病患,是不宜受刺激的病患。”
若不是习惯了和她斗嘴,他几乎都要怀疑她究竟是上门来探病还是特意来气他的。
少女抬头,眨眨眼,十分无辜的看着他,“祸害遗千年,我这是祝愿你长命百岁呢,还不是好话?”
夏星沉勾了勾唇,随即双手抱拳向她作揖,“夏某多谢慕姑娘吉言。”
语气与动作都表现得十分诚恳,就是嘴角那抹自成风流的笑,让慕晓枫觉得怎么看,他都像一只假装纯善的狡猾狐狸。
夏星沉见她沉吟不语,反而目光幽晦的打量他,心下不禁微微叹了口气。
这姑娘,意志还真不是一般的坚定,看见他都被人伤成这样,也能将嘴闭得像蚌壳一样,半分也不见对他的身世露好奇。
他夏星沉平生佩服的人一个巴掌的指头都数不完,没想到,眼前这个看着娇俏无害的少女也是其中之一。
“好了,”少女状似随意的看了看他,却忽然放了个瓶子在石桌上,“现在不用怀疑我的用心了吧,我可不是空手来探望你的。”
夏星沉笑容淡了淡,只掠了那只装着暗红液体的瓶子一眼,就将目光凝往她淡然浅笑看不出情绪的面容。看了半晌,才缓缓道,“难道你对我的事就真的一点也不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