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赢得一局、肺腑之言

叶昙对他说完这些就站起身来,看着旭凤那些身后像是想和她动手,但又忌惮着她突然暴涨的武艺而不敢上前的鸟族之人,轻蔑地说道,“怎么,你们是不是自知晋神无望,便想着试试晋神的雷劫是何滋味也好呀?”

她逐一扫过这些人的面孔,面容忽然变得冷峻,“就算你们一起上,我也不在怕。不要浪费时间了,要打就快点,我还急着回去处理这些证物呢。”

他们围簇着燎原君和穗禾,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火神殿下都打不过她,他们这些人加起来也不是法神的对手。更何况慎行司的人还在法阵里呆着,即算法神一时失了手,她大可撇下这群人逃之夭夭,反正他们最后也只能看着法阵干着急。被迫陷入这种进退两难的情况,可怎么办才好?

燎原君忍不住问道,“穗禾公主,我们该如何是好?”

穗禾闭上眼睛狠狠翻了个白眼,“我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情况,你比我不是更见多识广吗,我还想问你呢。”

她看旭凤还倒在地上起不来,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几步扶起他。

“表哥,你没事吧。”

“我没事。”

旭凤这次没有拂开她,就着她的帮助勉强站了起来。

在他们冷漠对峙的时候,太微终于姗姗赶到。他来得如此及时,巧得让叶昙以为其实他一早就来了,只是躲在暗处一直没有现身,看自己和旭凤先打一场,两败俱伤好捡着便宜两边通吃。

“你们在干什么?!”

他严厉地呵斥旭凤和他身后的人,“怎么,你们这是想造反吗?”

他们当然想否认了,叶昙掐准时机在他话刚说完的时候,先向天帝告了一状。

“启禀陛下,小神奉陛下旨意彻查废后一案。在紫方云宫搜查证物之际,火神殿下带人阻拦小神,意图强抢证物,更与小神发生械斗。这些随从看到火神殿下败于小神手下,意欲群攻小神。幸亏陛下及时赶到,小神才免于被袭。请陛下为小神做主!”

切,从前都是他们做了坏事,然后恶人先告状,现在轮到他们尝尝这是什么滋味了。

太微怒斥道,“火神,事实果如法神所言吗?”

“表哥,先顺着法神的话说下去。”穗禾在一旁悄声说道。

旭凤捂着胸口解释,“父帝容禀,法神说要查封紫方云宫,儿臣只是觉得此举太甚才出手阻拦,并非是她说的强抢证物。”

“法神,你怎么说?”

太微侧身看向叶昙,眼神不善地问道。

叶昙冷静地回答,“小神还想问火神殿下,殿下出手阻拦为何要带这么多人来紫方云宫?小神不知原来紫方云宫是这般危险的地方,只是来搜查证物都需要让殿下的亲信贯甲提兵、严阵以待。”

太微果然被她的话引导着看向旭凤身后,看他们全副武装的样子更是怒不可遏了。

“你口口声声说来阻拦法神,可法神正是奉了本座之令彻查废后一案,你们对她不敬,便是对本座不敬,你们阻碍法神查案,便是阻碍本座查明真相。这些多人,难道这样简单的道理竟无一人知晓吗?”

他们互相对视,然后拱手回答,“小人不敢。”

太微看到穗禾也在其中,指着她大骂道,“穗禾,你也在这里,你老实交代是不是你策划的这件事?!”

天降一口大锅砸在穗禾身上,她赶紧跪下一拜,“启禀陛下,穗禾也是刚刚赶到,对内情一无所知,请陛下明察!”

“你们真是令本座失望至极!”

旭凤又说道,“父帝,此事与穗禾无关,是儿臣听说法神带人查封紫方云宫,才会匆匆赶来制止。”

他看着冷淡的叶昙说道,“父帝也只命法神查案,并未下令查封紫方云宫,儿臣认为法神此举欠妥,想和法神商议,可任凭儿臣说破嘴皮,法神依旧毫不动容,儿臣被逼无奈才出手阻拦。”

“哼!”太微冷哼道,“法神,你的说辞呢?”

“回禀陛下,紫方云宫乃是废后住处,内里私藏了不少证物,火神与废后感情甚笃,小神怎能让火神及其随扈同行,否则小了说他们隐藏证物,往大说他们妨碍慎行司查案。火神历来刚正不阿,鼎鼎名声何必在此案中栽了跟头。陛下,您认为呢?”

叶昙说的没错,旭凤和荼姚毕竟是母子,要是旭凤妄图包庇荼姚,那他想趁机做些什么简直易如反掌,无怪叶昙这么排斥旭凤参与。

她又说道,“只是小神没想到,查封紫方云宫会让火神殿下如此戒备,不止是燎原君和穗禾,就连鸟族的长老们也一并来了,是不是再等一会儿代族长也会来到这里?他们阵仗如此之大,看得小神不得不深思,这里确实有些不对劲。”

“你胡说!母神母仪天界,受众仙敬仰,紫方云宫怎会藏污纳垢?!”旭凤忍不住反驳道,“是你记恨母神,才会借着父帝的名义查封这里。”

“你竟然这么想,所以才会带这么多人来阻拦我?呵,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叶昙和他理论道,“废后就在我掌管的毗娑牢狱里,若是我真的记恨她曾置我于死地,我有的是方法神不知鬼不觉地整治她,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还用得着在大庭广众之下来紫方云宫搜查证物,送给你机会说我行事不妥吗?你污蔑人也要有个限度!”

旭凤语塞了,“你完全可以先告知我,在我们的陪同下……”

“陪同?我看是伺机而动吧!”

叶昙转身走向法阵,揪出唐凡一起走到众人面前,拿起他怀里的几本账簿扔向旭凤,“这些账本,你看见以后会让我们带回去研究,你敢说你们做得到这般大公无私吗!我自己都怕拿着这些东西会遭到什么人的暗中刺杀,准备马上去九霄云殿呈给陛下审阅,现在看来是不用费这个功夫了!”

太微一看那个账本的封面就明白内里写了什么,还不就是荼姚这些年来收受的各方贿赂,不管怎么说都属于不能让别人知道的机密。

“好了,知道大庭广众还吵做一团做什么。”

唐凡适时开口说道,“启禀陛下,法神与卑职等人今日只是来搜查证物,没想到一件小小的事情竟闹得如此之大,惊动了陛下御驾,臣等万分惭愧。”

太微脸上微霁,“你们知道就好。”

“可是这件事事关天界根基,不彻底清查恐会后患无穷。火神殿下和法神殿下同为天界重臣,本应携手共进、效忠天界,若只是为了一介罪犯翻脸失和、水火不容,那才是陛下和天界最大的损失。”

“你们听到没有,这么简单的事情,你们这些上神怎么就想不通!”太微责备地看着旭凤和叶昙。

旭凤只能拱手回答道,“是儿臣……冲动了。”

和旭凤被迫低眉顺眼不同,叶昙直接呛道,“火神殿下知道便好。我还以为殿下等人心中只有废后,不见陛下了呢。”

“怎么会?”

见情势稍微和缓了些,穗禾放开旭凤,陪笑着将地上的账簿捡了起来,拍拍灰尘交到叶昙手里。

“法神殿下说笑了,我们鸟族向来都是忠于姨……陛下和天界的。”

穗禾虽只说了一个字半路还改口了,但是太微哪里猜不到她想说什么。荼姚掌管鸟族多年,这些人全都是她和旭凤的亲信,全部出来了也好,省得他一个个去找去问。

此时,得知紫方云宫闹出大动静的隐雀等人,和洛霖、润玉在半路相遇了,见都是匆忙前来,还互相确认都知道了什么内容。

“这下可糟了,”隐雀皱起眉头说道,“我只听说火神和法神打了起来,不知道他们情况怎么样了。”

洛霖有些担心,“小昙怎么会和火神起了冲突,她贸然和火神斗法,若是又伤着了该如何是好?”

“神上不用担心,叶儿还有寒英凰珠,应该不会有事的,”

“我都不敢告诉临秀这件事,就怕她会带着天罡府的将士和火神拼命,快些去看看吧!”

万幸的是,在他们赶到的时候,打斗不但早已平息,就连天帝都开始处理这件事了。

叶昙拿着穗禾交上来的账本簿,摸到好像其中一本夹了些什么东西,便没有还给唐凡,不动声色自己收了起来。

她退回紫方云宫门口,指挥慎行司的人先出来,又转身彻底封了宫门。

“为了以防万一,这里还是封了的好,如此便再没有人能自由进出……这座宫殿了。”

叶昙笑得纯良,好像她做了一件非常值得表扬的事一般。

在看到隐雀来了之后,她还故意说道,“若是鸟族的所有族众都能像代族长一样通情达理,天界想来再无纷争了。”

隐雀甫一赶到便得了叶昙的赞美,只觉得背后发凉,“法神殿下谬赞,小仙只是尽了本职,不值殿下美誉。”

“别这么说呀,至少代族长知道小神要来紫方云宫,不会带着重兵来围堵小神。就这一点,代族长着实难能可贵,这么多年屈居族长之下,真是难为你了。”

“小仙……不敢。”

这法神是怎么回事,怎么专门挑他说话呢?

太微不满地看向一道而来的几人。

“润玉和洛霖也来了,是担心火神会伤害法神吧。”

二人齐齐拱手说道,“小神/儿臣不敢。”

“你们不敢,有人敢。”他话里有话道,“润玉,你那些修身养性的书不必留着了,我看你还是全部送给法神,让她仔细研读吧。身为法神还按捺不住脾气,当众与火神打斗,我看慎刑司直接改名叫比武司算了。”

润玉看向叶昙,她只是不服气地东张西望,这才从容地笑了。

“回禀父帝,儿臣正有此意。若是时间充裕的话,儿臣还打算把那些书好好拆解给法神听,说不定能让她深受裨益。”

“嗯,就依你。本座格外下令,自每日起戌时这一整个时辰,法神都去璇玑宫聆听夜神教诲,不得以各种理由推辞。”

太微又对洛霖说道,“你和临秀也该教教琼华规矩了,身为上神理应为众仙做好表率,不要一言不合便与人动手。这次侥幸能赢,下次就难说了。”

洛霖艰难地答道,“是。”

“隐雀,”太微冷冷地对他说道,“随我去九霄云殿,我有事问你。”

“……是。”

“至于旭凤,”他看着沉默的叶昙和旭凤,甩甩袖子转身离开,“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恭送陛下。”

他走后,洛霖和润玉围上来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好好的怎么和火神打起来了?”

“我没事,又不是我被打输、打伤了。”

润玉立刻摸上叶昙的手腕一探,“幸好你没收内伤。”

“陛下说你打赢了火神,”洛霖定定地问道,“是真的吗?”

叶昙回头瞄了一眼灰头土脸的旭凤,“爹,受伤的人在那里。”她偷着笑说道,“我终于扬眉吐气了。”

洛霖和润玉对视一眼,后者无奈地笑了,表示他也不知道内情。

“参见水神神上。”

慎行司的人纷纷向洛霖行礼,洛霖大度地免去了这些了礼节。

“不必多礼,你们是法神的下属,不是我的,对我像其他上神一般即可。”

“是。”

叶昙对唐凡和禹严说道,“证物先拿回慎行司,一一记载之后便呈给陛下,无需备份留在司内,免得真被什么人惦记上了。”

“遵命。”

“爹,润玉,你们应该没去过慎刑司吧,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看,顺便指导指导我们慎刑司的工作?”

洛霖挫败地看着叶昙,见她还是很有兴致地等着自己回答,便同意了。

“也好,我叮嘱这些检察使们,在必要时候切记要拦住你。”

叶昙吐了吐舌头,“那也要看是什么时候。润玉呢,陛下都看见你出来了,不然顺路从我那里回去?”

润玉也叹口气,“法神相邀,润玉哪有推辞的道理。”

“那就一起走吧。”

唐凡跟着叶昙身后,看着盯着这边的旭凤,无奈地耸耸肩对禹严耳语道,“我看我们今天有的忙了。”

“你说的好像哪一天不忙似的。”

“唉,闲得发慌、忙得发愁,世事就是如此无常。”

穗禾走到旭凤身边,扯着他的衣袖说道,“表哥,我们回去从长计议。”

“从长?母神还等得到我们从长计议吗?”

她低叹一声,“不然我们还能怎么样呢。现在是陛下要彻查,不是法神,总不能让陛下撤回成命吧。实在不行,我们就只能……弃车保帅了。”

旭凤看着叶昙念道,“她怎么可以这样对母神?她怎么能这么狠心。”

“表哥,如今形式比人强,就不要怪别人狠心了。我们走吧!”

随着火神等人的离场,叶昙带着水神、夜神去了慎刑司,这场大戏才堪堪落下帷幕,围观的人看足了戏码,不住地津津乐道着。

白衡他们混进第一批看热闹的人群之中,算是从头看到了到尾。他轻佻地摇着折扇对白曦说道,“妹妹,戏都散场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哥,你怎么看今天这事?”

“怎么看,不需要看。”

他意味深长地说,“法神这场戏不是演给火神看,也不是演给天帝看,而是演给我们这些无关紧要的人看的。”

“我们?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当然了。”

白衡看着叶昙离开的方向,折扇在空中抛起来又接住,“我问你,就结果而言,他们今日分别发生了什么事?”

“我想想。法神查封了紫方云宫,从里面搜查了证物,独自击败了火神,然后被天帝斥责了几句,带着人回去继续处理证物。”她一一说着见闻,“火神的话,他带人强抢证物不成,被法神打伤,还被天帝责骂、被法神奚落,匆忙而来空手而归。”

白衡笑了,“这不就是了。”

她还有些看不明白,追问道,“法神是出了大风头,可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所以说你笨嘛。”他意有所指道,“法神不会不知道,她若是带人查封紫方云宫,火神一定会出面阻拦。可结果呢,她还是选择这样做。无利不起早,你认为这是因为什么?”

白曦想了一会儿还是没想明白,又不想被哥哥说自己笨,于是干脆转身走了,“你不告诉我就算了,我回去问父亲也是一样的。”

“诶,你怎么走了呀,我告诉你还不行吗?”他拉住白曦说道,“她这算盘打得是满盘作响,我都服了她心里的弯弯道道。”

见周围的人尚未完全散去,他带着白曦走到僻静一点的地方小声说着。

“你看,这第一她查封紫方云宫。说是奉了陛下的命令,其实陛下并没有明说可以这样。火神有句话说对了,她就是记恨天后才会借着天帝的名义查封这里。但是她实在狡猾,居然以保护证物为由,堵了火神所有的说辞。

“其二,她真的从紫方云宫里搜查出了物证。你是没注意看,法神把那几本账簿甩给火神的时候,天帝的脸色一下变得有多难看,这就能够侧面证明那些账本八.九不离十是真的,而且陛下的态度之后明显软化下来,没有刚开始那么强势、强硬,见有人给台阶下就顺势盖过去了,我估计是他心里也没了底。

“再来就是重头戏,她独自击败了火神。你想想火神还兼任战神,自是武艺、修为皆属上等,他知道法神擅自主张查封紫方云宫,一定心急火大把那些旧情抛之脑后,必不会手下留情。但是呢,法神在这种情况下还是打赢了,说明她的修为确实比以前高出不少,都能与火神并驾齐驱甚至高出一等,顺便推翻了我们这些外人以为的,她是靠水神上位的说法。

“她做了这么多事,几乎得到了她想要的全部结果,当众动武也只受了陛下几句不痛不痒的谩骂,陛下连狠话都没多说半句,只是让夜神和水神回头好好劝她。你看夜神和水神把法神捧在手心里,他们会照陛下说的那样做吗,肯定是不会的。所以今天这场戏到此为止,不会有后文了。”

白曦觉得有道理,但还是问道,“若是今日没有搜查出物证来呢,法神还会和火神动武吗?”

“这就难说了。”白衡手抄在胸口 ,“换成我,就是没有找到,我也能变个几本出来。怎么样,哥哥准备得周到吗?”

“你周不周到关我什么事,反正我是做不出来的。”

她轻声叹道,“想不到紫方云宫里都藏了这么多秘密,这天界也没有我们想得那么好。”

“以前是这样,现在、将来可不一定了。”

白衡十分开怀地笑道,“我都不想回青丘了,狐狸洞里都是些认识的人多无聊啊,今后天界说不定还会轮番上演不一样的戏码,我想想就觉得兴奋。干脆我也留下来当个不大不小的官职,看法神接下来还有什么令我惊叹的表现吧!”

“那你慢慢找吧,我先走了。听说省经阁阁主也在招人,我准备去试试。”

“小妹等等我,我也和你一起去。”

……

慎刑司。

叶昙让禹严和唐凡把所有物证摆在案桌上,看着这叠得有小山高的账本有些发愁。

“爹,我们暂时只发现了这些东西,可能还有更大的秘密隐藏得太深,没有被我们找出来。”

洛霖只是看了几本账簿的封面,就忍不住转过头去,“这些东西你还是直接交给陛下处理更好,不要无事惹了一身腥。”

“才不!”

叶昙反驳道,“这是我抢先一步拿回来的,哪有看都不看就直接呈给陛下的道理。我要是真想这么省事,还不如直接上报陛下,请求他指派御殿将军和我一起搜查物证就行了,旭凤就是带了再多人也不敢多说半句,我又何必带着我们慎刑司的人?”

她拍着桌子说道,“我费了这么多工夫,就是为了这些东西,等上朝的时候我再当着所有人的面呈报给陛下吧。”

“你说要我给你指导工作,我说了你却不听。”

“呵呵呵呵……”

叶昙转头问内侍总管道,“曲灵呢?”

“回禀法神神上,曲灵检察使正在整理卷宗,小人方才去看了,发现她已将所有涉及废后的案件都清理出来了,等会儿她就会向神上汇报。”

“嗯,我知道了。”她对洛霖说道,“爹,近五万年的卷宗里,我让他们优先挑出废后涉案的卷宗,用不了多久爹爹就会看到,废后究竟明着做了多少事情。”

果然,她话说完没多久,曲灵和几个仙侍就抱着一大叠卷宗走了进来。

“神上,曲灵不负神上所托,已将废后涉及之案件尽数选出,请神上过目!”

曲灵将卷宗依次放在几张桌上,回身一看发现洛霖和润玉也在这里,不由将衣服整了整拱手说道,“参见夜神殿下,见过水神神上。”

“不必多礼。”

洛霖觉得她有些面熟,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便留心打量了她一会儿。

叶昙凑上去提醒道,“爹你忘了,上次小宴上你就已经见过曲灵了。”

“小宴?”

“对啊,”叶昙悄声说道,“钱塘。”

洛霖恍然大悟,“原来是你。”

曲灵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正是小人。”

“小昙,你可真有本事,连她都弄到慎刑司来了。”洛霖谴责地对叶昙说道,“那些人知道这件事了吗,你就不怕他们找上门来?”

叶昙哼哼道,“他本人都不在意,他家人就更不会在意了。反正曲灵无家可归,我留她做事也没什么嘛。要是他们后悔了……就让他们后悔呗。”

“你呀!”

眼看着这两父女像是要吵起来,唐凡和禹严赶紧上前说道,“水神神上,不如我们带神上在慎刑司四处看看,若是有不足之处,还请神上不吝赐教。”

洛霖只能接着他们的话说下去,“赐教说不上,连你们神上都不听我的话,我还能指教什么呢,走吧。”

“这边请!”

曲灵还是第一次看见润玉,禁不住多看了两眼,“夜神殿下,小人仿佛在哪里见过殿下?”

俢魄毫不留情地戳着她的背,“怎么着,是不是在六界犯人通缉榜上看见过他?”

“还有这个通缉榜吗,我怎么没听说过?就是真的觉得很眼熟。”

叶昙怕她看出些什么,便让她和俢魄先下去休息了。

“叶儿,你好像有点紧张。”

“有吗?”

叶昙无辜地看着润玉,“曲灵原来住在钱塘,我是不想你们因为无谓的人起冲突才支开她,要是你不介意的话,我马上叫她回来。”

意料之中,润玉听到钱塘就阻止了叶昙的行动。

“她看起来很疲惫,还是让她去休息好了。”

“嗯嗯。”

四下无人了,润玉忽然凑近了叶昙,又摸上了她的手腕。

“怎么了?说了我没受伤,还看干什么。”

“为夫昨日才输了一些灵力给娘子,娘子今日便全部用尽。照这个速度下去,为夫灵力着实堪忧。”

什么叫昨天输了灵力给她,她几时收了润玉的灵力?

“有吗?”叶昙歪着脑袋问,实在想不明白。

“当然了,不然昨日下午……”

“咳咳咳咳,”她猛然咳嗽几声,“我知道了。”

——这龙说的原来是灵修。

叶昙狡辩道,“这也是没办法,谁让旭凤偏要和我打一架,我不就只能试一试,说不定能打赢。”

“说不定?那要真的打不赢呢,你还想如何?”

“不如何呀。反正陛下不是赶在最恰当的时候来了吗,我不会出事的。”

润玉面色一沉,“叶儿,你今天下了决心要和旭凤打一场,无论输赢,对不对?”

“就是。”

叶昙坚定地说道,“我知道旭凤一定会来,不管他看见我的时候,反应是冷静还是慌张,我都会用言语激他和我打一场。你知道的,旭凤最受不得我挑拨。我随便说几句,他就真的抑制不住主动攻击我了。”

“可是,你这样很危险的,你知不知道!?”

“我当然明白,但我还是要做。”

余光瞥到禹言和唐凡的身影,想来她爹应该离得也不远,于是她刻意大声说道,“我是法神,掌管着慎刑司一司,我手底下有很多人在为我做事。就是为了他们的脸面,我也不能表现得软弱无能、人人可欺!一个没有震慑力的法神,他的下场、慎刑司的下场是如何,天界所有人有目共睹。”

叶昙站在‘躬亲公正’的牌匾下说道,“这个牌匾就是先法神亲手所书,光看这几个字我就知道他胸怀正义、大气凛然,可是他最后是怎样的下场呢?内侍总管告诉我,五万年前先法神就是在这块牌匾下悬梁自尽的,因为他对天界的法度已无计可施,只能以死谢罪。可是区区一个他死了有什么用,一点用也没有,天界还是变成了现在这幅样子!

“你看到了吗,这些卷宗还只是荼姚一人的,我不知其中有多少冤假错案,卷宗室里还有许多无人问津的卷宗等着我去处理,天牢里的犯人每一个都请求我为他们翻案。你也去过天牢、见过苏合,那些囚犯被冤枉入狱关了数万年不止,也是时候还他们一个公道了。”

润玉抓着叶昙的双臂说道,“我知道你心怀大志,但是你也要看清楚情势才行。你之前就被旭凤伤过一次,若是你不敌他、为他所伤,这又该怎么算?”

她继续用余光看着一旁,深刻地回答道,“不管我要面对谁,我都不能退让。若我今日在旭凤面前退了、让了,那我这个法神、整个慎刑司在天界还有谁人看得起?难道我处理别人的案件,他们只要搬出旭凤的名号,我就像见了猫的老鼠一样退避三舍吗,这我可做不到。

“所以我今天决定,我就要和旭凤打一场。我没让俢魄和旭凤动手,只让他拖住燎原君而已,正好避免了别人说什么车轮战之类的借口。输了,是我叶昙技不如人,而不是法神面对火神的围堵不战而退,我还可以带着伤向陛下告状将他一军。赢了,就再好不过,从此便不会有人说我只是仗着有个好爹娘、有个好未婚夫才出任法神,就是他们想背地里暗算我,也要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于公于私,我都不吃亏,我才决定这么做。”

早在叶昙表面上一直看着自己、其实偷偷关注着旁边的时候,润玉就知道她这番话不是对他说的。不是对水神,那就是暗地提醒慎刑司众人,于是他也开始陪着演起戏来。

“慎刑司对你有这么重要,值得你反抗旭凤、反抗鸟族?”

叶昙深吸一口气说道,“从我走进慎刑司、被他们奉为法神那一刻开始,我就对慎刑司上上下下所有人负有责任。他们一个个出身平凡,只是为我做事而已,却注定要走上一条得罪许多人的路。我若是今日退了,他们走在大街上都会被人看不起,还有谁会真心实意为我做事?

“这里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不客气地说比你以前的璇玑宫还要破烂,连个供我午休的地方都没有,吃的穿的也极其一般,哪里像是个威震四方的主司。这还不是因为,我这个法神没有闯出什么响亮的名声吗?择日不如撞日,既然旭凤来者不善,那我就只能遂了他的意。人事已尽,剩下的就看天命了。”

她庆幸一笑,“不过现在看来我还是走运的。证据我拿到手了,旭凤我也打赢了,今后再也不会有人敢小看我叶昙、小看我的检察使、小看这慎刑司了。”

这些话条理分明、层次清晰,根本不是她信口一说,而是准备了许久,目的是想联合水神、笼络三位检察使。

润玉看着叶昙坚定的神情,微笑着拍拍她的肩膀,半是鼓励半是安慰地说道,“你想做什么,便放开手脚去做。如果你实在不知道如何应对,不要犹豫马上来找我,我永远都会站在你这一边。”

“那就,”叶昙狡黠一笑,“多谢未来夫君了。”

“你啊,也就这个时候会向我服软。”

二人对视一会儿,相拥相抱彼此。

……

“神上,您若是没有什么其他建议的话,我们还是回大厅找神上吧?”

从旁边传来一阵不小的声音,润玉和叶昙迅速回到刚才的位置。

“你们看完了?”

叶昙装作没事人一样笑着问道,“爹,这里有没有什么需要改正的地方,你尽管说出来,我让人回头整改整改?”

洛霖既欣慰又担忧地回答道,“你长大了,这里你想怎么改动,就怎么改动吧,为父的建议也许不大适合你了。”

“怎么会?”

她追问道,“爹爹见多识广,女儿才想要爹爹提些建议出来……”

“叶儿,”润玉打断她的话,“神上都这么说了,你明白他的意思就已足够。”

“哦,我明白了。”

叶昙兴奋地对内侍总管说道,“今日所有人的午饭都加两个大鸡腿,权当庆祝我大挫旭凤的锐气!”

“是!”

洛霖还是无奈地摇摇头,“你这小孩子心性,和人打架打赢了就算了,居然还炫耀起来了。”

她兀自开心地回答,“当然了!我上次被旭凤打伤,受他嘲讽许久。风水轮流转,如今终于轮到他来求我救他,我现在恨不得昭告六界我有多开心!”

“咳咳,润玉,”洛霖忽视捧着脸蛋傻笑的叶昙,转身对他说道,“若是没事的话,你还是早些回璇玑宫吧。别忘了戌时,你还要为某个开心得手舞足蹈的人授课。”

润玉笑道,“神上所言极是,只怕这授课要花费不少时间,不做好万全准备可不行。”

“那我们一起出门。”

“好。”

叶昙:???

他们是不是在说她,这里除了她还有别人是这样的吗?

这两个人一走,曲灵立刻气呼呼地上来问道,“神上,您今天是抄了紫方云宫吧?”

“对啊,怎么了?”

“这么要紧的事,您为什么不带我一起去?这些卷宗哪里能比抄紫方云宫重要。”

叶昙一敲她的脑袋,“错,卷宗比抄家重要多了。我要不留你在这里,我爹来了我拿什么东西给他看。难不成还要他在这里,傻傻地看你们把卷宗清理出来吗?事情要分轻重缓急,吩咐你做的事不要怀疑。”

“嗯……”

唐凡走过来说道,“神上,我们今日外出查封紫方云宫,这件事定会传遍天界,您做好准备面对众仙的质询了吗?”

她双手一摊,“并没有。”

“什、什么?!”几人大惊失色道,“那神上为何还要这样做?”

“因为我们有这个。”

叶昙手指着案桌上的账本,“你们说,这个和免死金牌有什么区别呢?真要有人在我上朝的时候参我一本,我只需故作高深莫测地看他们几眼,包他们胆战心惊、期期艾艾、心生退意。毕竟谁人敢对着这个账本,拍着胸脯说自己坦坦荡荡、仰不愧天?”

“那神上会将账本上的人一一揪出、发落吗?”

说起这个,叶昙顿时冷静了下来。

“这个账本牵扯的人太多,我要真这么做了,只怕天界不日便会彻底垮台,让其余五界白捡个大便宜,那我不就成了千古罪人吗?再说,比起把他们一锅端了,我拿捏着他们的把柄,让他们乖乖给我做事,难道对我们不是更有利吗?等我们把这些人的所有价值都榨干了,再去处理也不迟。”

禹严拱手回道,“神上志向宏大,我等愿誓死效忠法神神上。”

唐凡和曲灵也回过神来,纷纷拱手表衷心,“我们也是!”

她抬起手说道,“这句话,你们上任监察使之时我就已经听你们说过了。也许你们认识我时间不长,不知道我的做事风格,我可以当着你们所有人的面重申一遍:我只喜欢听我话照做的人,不喜欢自作主张还让我收拾烂摊子的人。你们通过了我的严苛考核,我非常希望你们都会是……我喜欢的那种人。”

三人同时说道,“是,属下定不负神上所望。”

“好了,现在开始处理这些证物。唐凡把账本都分出来,按照送礼的人和时间顺序逐一进行登记;禹严和曲灵将涉案卷宗的原告、被告、事由分别记录出来,之后你们再互相交叉对比。做完之后,我们就可以挫挫鸟族的威风了。”

“遵命!”

“行动吧。”

吩咐好了之后,叶昙便坐回了主位。

唐凡看着账簿,忽然记起叶昙还有几本没有给他,于是问询道,“神上,穗禾交还给您的那几本,您是不是现在给我?”

“我就给你,”她掏出那几本账簿,放在面前的账簿小山上,“都在这里了,你拿去做事吧。”

“是。”

他们各自按照叶昙的指示干活,叶昙转过身翻看着穗禾夹在账簿里的——一封信?

信的内容大概就是,叶昙上次将润玉的嫡长子身份公诸于众,所以那些投靠旭凤的鸟族长老们十分讨厌她,这几天都在商量着怎么给她点颜色看看,让她打消扶持润玉上位的心思,穗禾自己每日被迫参加此种会议,实在分不开身来找她,希望她平时多注意安全。

其实就算穗禾不写这封信,叶昙也猜得到那些长老们在想什么。

一个个虽然老得不成样貌了,但是情绪都明目张胆写在脸上,特别是她今日查封紫方云宫,要不是她大发神勇先将旭凤打伤,只怕那些长老消息闭塞,还以为她是株弱不禁风(?)的昙花,会争先恐后将她打个半死泄愤。

代族长隐雀现在还没回翼缈洲,其实天帝已经很不满了。也是,连几个长老都应付不了,还怎么当翼缈洲的一族之长。天帝叫他跟着去九霄云殿,怕是正在痛骂他一顿呢。

既然这两拨人迟早会闹翻,那么她是不是可以趁着什么机会,顺便帮这个代族长的忙铲除这些祸端?

曲灵看叶昙在低头偷笑,不由打了个机灵。

“神上,好像在想些不太好的事情?我看着汗毛都竖起来了。”

禹严面不改色地回道,“是事情不够多吗,为什么你还能分心去看神上?”

“你还好意思说。要是你们昨日把事情都做完,我今天就可以和你们一起去抄家了。结果呢,你们在外面大摇大摆,我在卷宗室里叫苦连天。下次我一定要神上单独带我出门查案,气死你们两个。”

“随你吧。”

什么叫他们在外面大摇大摆,他们就是些不中看也不中用的苦力,风头都让神上一个人出尽了好不好!这有什么好争的,早知道是这样,他宁愿在卷宗室干活,省得为神上担惊受怕。

……

戌时前一刻。

叶昙在洛霖的催促下不情不愿地出了门,去璇玑宫找润玉先生听课去了。

戌一贴(可)心(笑)至极地给她准备了书盒和纸笔,得了她一个大白眼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她一路慢悠悠地背着书盒往璇玑宫走,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几千岁的小女孩,而润玉就是那个要把她教成乖乖女的古板先生。

呵,为什么他们一个个都认为润玉能管教好她呢?

明明她和润玉同岁,修为现在也差不太多了,难道只是润玉看着比较守旧死板(润玉:??),所以把这个任务交给润玉了?

那他们知不知道润玉背着人是什么急样?估计不知道,不然这事哪里轮得到润玉。要她说,是润玉把她带坏了才对,她以前还是很听爹娘话的。

没多久她就来到了落星潭,远远地看见润玉先生在那里等着她……呵呵呵送你个惊喜了。

润玉看着时间估摸叶昙快到了,便在落星潭边等着她,准备告诉她教学地点改在了这里。他觉得父帝这样安排,一定会暗中派人观察他们的举动,那还不如就在这里摆给他们看,如此便没有什么隐瞒了。

“润玉先生,小昙来了。”

一个清脆的童声叫醒了沉思的润玉,他立刻欣喜地转头一看,笑容都差点挂不住脸了。

“叶、叶儿?”

“就是我。”

叶昙小短腿迈着小步子,坐到石凳上,拿出文房四宝放在石桌上,做好一切之后对润玉说道,“润玉先生,我们开始上课吧。先生今日是教哪一本书呢?”

润玉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为何要变成这副十岁女童的模样?”

“还不是为了你着想吗?我要是变回去了,你忍不住对我动手动脚的,我怎么熬过这一个时辰?这附近可是有人盯着呢。”

“那也不必这样吧。”

叶昙干笑道,“你又不是没见过,给你个机会再看看我幼时的模样,你应该会很开心。”

她又大声说着,“我们开始吧,润!玉!先!生!”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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