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初入璇玑、布星轶事

叶昙不知道润玉什么时候晨起,又自己怕起晚了,天不亮便早早地起床了。看着侍女服,她有点头疼。

为什么头上要顶着这样一个样式的发饰?这也太丑了吧。再说,带了这个发饰她还怎么别自己的花?

不管了,和昨天一样,只带自己的花算了。润玉……夜神应该不会骂她,的吧?

叶昙来到润玉的寝殿门口,轻敲了下门,“殿下,殿下起了吗?”

门里久久未出声响。

难道他还没有起床,是自己来早了?

叶昙转身去了七政殿,准备去看看有没有能干的活儿。

七政殿很大,大且空旷,又没有什么摆设,处处透着一股孤寂。和润玉给人的感觉一样,总是孤零零的。主座上整整齐齐地码着一些公文,稍远处还有一盏隔夜茶。

忽然听到守门侍卫叫了一声,“殿下回来了。”

这么早,润玉竟然是出去又回来了。他这是去哪儿了?这个时候,好像要先去迎接他。

叶昙匆忙走出七政殿,来到璇玑宫门口,拜了润玉。

“殿下。”

润玉朝她点头示意,“你跟着我,我告诉你这璇玑宫该做什么。”

叶昙急忙跟上。

“洒扫,磨墨,端茶,倒水需得一并担当。你可会?”

“没问题,我以前经常做这个。”

“我夜里当值,你需和我一起守夜。”

“也可以。我晚上修炼,殿下若得空闲可以指点我一二。”

润玉点头,还算满意。

“只是殿下,”叶昙指着自己说,“我灵力还没有回复,可能重的活儿我暂时做不了。你介意吗?”

润玉摇头,“我知你现在灵力稀薄,那些重活以后再做亦无不可。”

“谢殿下体谅,小昙一定尽心侍奉殿下。”

润玉感觉些许怪异,昨晚上她可不是这副模样。

“小昙,”他盯着眼前人的额际,“你可是怪罪润玉昨天晚上戏弄了你?”

叶昙一顿,眼神漂移起来,“小昙……不敢。”

润玉看着她神情,哪里还有不清楚的,“你放开心说,我不会怪你。”

叶昙听见他如此保证,立马气鼓鼓的回视。

“你骗我!”

“润玉何处欺骗与你?”

“你说你担一小值。”

“夜神披星挂夜,确只是小值。”

“你说你只一件寒舍。”

“璇玑宫朴素无华,确是寒舍。”

“你说你一个人住在这里。”

“璇玑宫只有我一人居住,且这附近并无其他仙人府邸。”

呃……真的没话说了,是她想错了。

她犟着嘴巴说道,“那你也没说你是夜神。”

——这个他的确没说,但是他是不会承认的。

“你未曾问过我是不是夜神。”

完败,完败了。

每一条都被他反驳了,有理有据、无从辩解,不过她还是可以无理取闹。

叶昙搓着衣角,看了他一眼,复而低声说,“可你是夜神,我是仙侍。我还大言不惭说要和你做好朋友。”

润玉明白了,她是不想要低“朋友”一等。

“你可以这么想——我们是朋友,你来璇玑宫是来做客的。但是又不好意思白吃白住白修炼,就帮忙做些小事分担一下。”

这个想法很厉害,但还有一点,“可你毕竟是夜神……”

润玉无奈笑道,“人前你需称我为殿下,人后可随意。”

太厉害、太体贴了!

叶昙忽而凑近问,“那,现在是人前还是人后呢?”

被一位盛容女仙如此靠近,润玉不由后退道,“……自是人后。”

你可真是仙界之宝啊,比那些劳什子仙君仙人好太多了。

听见润玉这样说,叶昙算是松了一口气。

“你早点说嘛,差点吓死我。我大早上到处找你都找不到,在天界又不认识人,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他低头一笑,“是润玉疏忽了。”

叶昙大人不记小人过,将此事丢掉脑后去了。

“润玉,你清晨去哪里了?”

叶昙一直很好奇,他这么早能去哪里做什么。

润玉知她挂记自己,遂说明原委。

“落星池清晨灵力充沛,所以我去那里修炼了。”

“哦,那我也可以去那里修炼吗?我也修水系的。”

“小昙属木,应修木系。为何修水系?”

叶昙摸摸下巴,“我父亲说我修水系比较好,所以我就听他的了。”

“木属性可以修风系、雷系,辅修水系。”

一听雷系,叶昙马上想到了昨日的天雷劫。雷劫打在身上那么痛,她忙挥手拒绝:“我不修雷系,我昨天被雷打怕了。我现在修风系水系就很满足了,别的没多想。”

润玉问她昨日是否有人护劫,叶昙沉默了一刻,哑声道,“其实我是偷跑出来的……昨日我独自抗下雷劫,差点就在天雷之下灰飞烟灭了。”

“你家人都不知晓吗?”

“他们都不知道。我和父亲说,去了师父那里;和师父说,去了娘亲那里;和娘亲说,去了父亲那里。”

这兜了好大一个圈子。

“你可有联系他们的信物或是符箓?”

“呃……”,叶昙小心翼翼的问,“我从未听过这些,有这种东西吗?”

润玉,无话可说。

看来她是彻底断了和家人联系的方法;她的家人亦不知道她如今飞升天界,况且小昙偷跑出来这么久,他们肯定在到处找她。

“此事需得从长计议。你首先要恢复灵力,把身体养好了,才能想办法联系家人。”

叶昙无力的低头,“可我灵力恢复太慢了,还不能随便接收别人的灵力,要等到什么时候?”

“灵力能出便能进,你为何不能受他人灵力?”

“我修的功法不一样。你可以试一试,看我能不能收你的灵力。”

说完便伸出手,让润玉查探。

这一点润玉是不信的。

他运起灵力,指尖抵着叶昙的手心,便想送出灵力。可情况如她所言,灵力一入她体内,如同石沉大海,再也没有半点波澜。

润玉随即收回灵力,不解的问,“你修了何种功法,竟会如此?”

叶昙双手一摊,“我也不知道,是父亲让我修习这功法。只说是为了我好,要我不要多问。”

既是亲父所言,应当不会有碍,“那你便每日随我去落星池修炼,说不定能恢复的快些。”

——捡了个大便宜。

“好。”

润玉心想:此种功法闻所未闻,还是去省经阁看看,有没有类似的记载。别修炼到了后面,走火入魔。那个时候可就万劫不复了。

只是前一阵,他去省经阁借了几本旧书,阁主破例让他带回璇玑宫。先下若想再借,理应先还。

“小昙,我等会儿看书。你帮我准备一下笔墨。”

叶昙一口应下。

侧书房。

看着同样空旷的房间,叶昙大吃一惊。

这是书房?真的不是随便什么房间填出来的吗?

书房难道不是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架,书架上堆满了千奇百怪的竹简、折本子,茶几上放着各式各样的点心、香茗?

这里就干巴巴放着一张书桌和几把椅子,桌子上还只有笔墨纸砚区区几样……

太惨了,天界的人是看不惯润玉长得这么好看,才想尽办法在衣食住行上苛刻他吧。

“小昙?”润玉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他这么快就来了?

“哦,我在准备呢,但是找不到东西。”

叶昙拿着只有半截小指长的墨锭,“这个快用完了,我想拿个新的。”

润玉看着短小的墨锭,“省着点用,还能用几次。”

看来这是最后的存货了。

叶昙是在看不下去了,变出一个白色的香袋,在里面摸了几圈拿出了一盒墨锭。

“你的快用完了,先用我的。”

叶昙看出润玉准备拒绝的神情,快一步说,“我先说明,这是借给你的。等你以后领了新的,记得还给我,是朋友就要收下!”

这句话,堵死了润玉准备说出口的话。

他喉头一紧,终是答应了。

叶昙知道,润玉是条挺爱面子的龙。

话说谁又不爱面子呢?只是有人特别看重,有人不怎么在乎而已。

她若直接把东西拿出来给润玉用,他说不定会觉得这是在施舍他,嫌弃他没有好东西。但是以朋友身份相借,再还回去的话,他还能勉强接受。

嗯,她也是朵善良的花。

“这墨锭我没用过,不知道你喜不喜欢用。先试试看吧。”

叶昙拿着墨锭沾了水,在砚台上细细的研磨。

随着墨锭化开,室内蔓延出一股松香之气,隐约还可以嗅出梣皮、紫草、藤黄、芍药的香气。

——这绝非凡品。

润玉定了一个评价。

他日常用的是极其寻常的墨锭,没有半点香气。倒是在旭凤身上闻过类似的墨香,竟也不及此物散发的香气悠远。小昙随手就能拿出此种物件,说明她以前过得绝非是普通修行之人的生活。

“不是要看书吗?”看着润玉愣在原地不动,叶昙催促着,“要是不喜欢这个,我们就不用了。”

“没关系的。”

润玉坐在主座,叶昙侍奉在右。

他不经意的问,“这墨锭你是从何得来?”

叶昙看着墨化开的印记,随口一答,“我在凡界的时候,曾在王宫呆过一段时间。那些王上很喜欢送些东西给我,我就全都收下了。”

凡界,王宫,王上。这三个词带来的意义不同寻常。

“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呆在那里吗?”

叶昙直摇头,嘴巴一扁,“都是我一时心急。为了拿到陈国至宝琉璃宝珠,就与那里的王上约定好,守护陈国五百年。没想到五百年刚过,就来了雷劫。这宝珠刚到手,就被迫飞升了。”

那一段前因后果也没有什么好说的。要不是日子过得舒坦,她也忍不下去。不过为了证明她的眼光不错,她准备掏出宝珠给润玉掌掌眼。

“我给你看看,你也会喜欢的。”

润玉连忙阻止,“不必。看来那宝珠对你很重要,不然你也不会呆在那里五百年。”

叶昙陷入回忆,“是很重要。我从记事起从没见过母亲。父亲说,母亲被别的事情耽搁了,所以一直不在我们身边。其实我知道,是父亲惹母亲生气了。不然,母亲怎会一直不回家呢。所以我准备这宝珠,想让父亲带母亲回来,我们一家好团聚。”

别人的家事不宜多问,润玉谨记这一条,准备换个话题。

叶昙转头笑着问,“润玉,我同你说了这么多我的事情,你也和我说说你的事情。”

“我没有什么事情可说的。如你所见,我独自住在这璇玑宫。每日按时上下值,闲暇之余便是读书修炼。”

“我昨天看见天帝陛下和天后娘娘了。没见着你,是因为你还在上值?”

“昨日是花朝节,父帝准假一日,我便不在朝上。”

叶昙昨日一路走来,发现这天界不见半朵鲜花,就问了缘由。

润玉答道,“此事说来话长。万年前,先花神不知何故与天界生隙,从此天界再无一朵花盛开。她本人也在四千年前,不幸陨落。”

“四千年前?”叶昙念念有词,“我记得有十年的时间,不曾开过花。想来应是花神陨落了。”

润玉眉头一皱,“你不知此事?”

“不知。以前我问过父亲,为什么我不开花了。父亲命人出去打探消息,带回来的信息也是说,外面所有的花都不开花了。我想去问师父,但父亲不肯,说不要在我师父心头戳洞了。我就想着反正大家都不开花了,也不是我的原因,便索性不管了。”

“现知道花神陨落,你可伤心?”

“我与花神非亲非故,更从未与她见面,虽同为花族但是她离我太远。况且她是神尊,我不过一个修行的小妖……小仙,轮不到我伤心。”

“你倒也通透。”

“其实,我还挺喜欢的呢。我子夜开花,一开花就会散发香气。可我不喜欢这个香气,不开花就正好没有香气了。”

他还是第一次知道,有花不喜欢自己开花的。

“好了,这些够了,不用研了。”

叶昙停手,盯着他问道,“还有什么要做的吗?要不然我去泡壶茶?”

“也好。”

“那好,我去厨房看看。”

叶昙起身,离开侧书房。

润玉综合刚才的信息来看,小昙在凡界过惯了好日子,不知道这清苦的璇玑宫她能呆多久。

罢了,既然她将自己视为好友,即使她将来要离开,他也当念着这份情谊送她一程。

叶昙进了院子,打量那颗大树许久,想着过两天要在树上装一个秋千,这样就可以坐在秋千上看着润玉看书了。

他看书的样子好认真,她真想这么一直看下去,隔着院子她也喜欢呀。但是现在要去泡茶了,不知道这厨房里还有什么东西剩下来。

失策了。

她根本找不到茶罐、茶壶、茶杯。奇怪,这厨房就这么点儿大,怎么就是找不到呢?

没有茶叶,怎么泡茶?看来只能回去问润玉了。

出了厨房门口,叶昙看见了一个老嬷嬷正好要进来。

那嬷嬷眼睛看不清,盯着她许久,问她是不是新来的仙侍。

叶昙赶紧点头,并说明了想要泡茶给殿下喝。

嬷嬷笑呵呵地说,“咱们璇玑宫许久没有来新仙侍了,你可要好好照顾夜神殿下才行。殿下日子过得清寒,能有个人一直陪着他,老婢也就放心了。”

领了茶水,叶昙回了侧书房。

许是在厨房耽搁了一阵,她回来时,润玉已经看完了那本书。

叶昙笑道,“时间刚好,你一放下书我的茶就来了。”

“劳烦小昙了。润玉正好口渴,有茶喝便好。”

说完润玉亲手为她倒茶,递上一杯。

叶昙欣然接过,“不麻烦。”

不久,到了戌时,润玉该上值了。

“小昙,我们去上值。”

叶昙收拾好仪容,跟着润玉出了璇玑宫。

“怎么不见魇兽?”叶昙没看见一直跟着润玉的小兽,问道。

润玉回答,“魇兽食梦境,晚上将它放出去,它自会寻人梦境,将其食之。”

“食梦的魇兽?真好玩,它什么梦都吃吗?噩梦也吃?”

润玉笑答,“美梦是梦,噩梦亦是梦。只要是梦,魇兽都食。”

叶昙想着魇兽那嚣张的样子,“它也会吃我的梦吗?”

“会,若你睡觉之时未设结界,它便会循着你的梦散发的香味,吃掉你的梦。”

“是不是我的梦被吃掉了,晚上就不会做梦了。”

“确是。若是近来睡眠不佳,带着魇兽便会安眠。”

叶昙心笑,“那我可得和它打好关系,让它不要吃掉我的美梦。”

润玉也笑着摇头,真是小孩子心性。

应卯处。

“夜神殿下。”

星官俯身接了夜神的令牌,挂在后面的牌匾上,今日便开始上值了。

他认识夜神千年,从未见夜神带过仙侍上值。今日算是开了眼界,也解决了心中的一个疑问。

难怪夜神不带人上值,竟是因为嫌弃普通仙侍长相丑陋,有了这么漂亮的仙侍,就迫不及待的带着上值了。

也难怪,他活了这么久,在天界见过的女仙没有一万也有八千,竟无一人比得上眼前仙侍。

夜神就算有君子之风,也是个男人,男人哪有不喜欢漂亮女人的?

叶昙总觉得这个星官的眼神怪怪的,好像在想些什么猥琐的事情。

出于女人的直觉以及暂时不能惹事的心态,她侧步躲在了润玉的身后,以避开那居心不良的眼神。

“那润玉先去布星台了。”

“哦……哦,好的。夜神殿下慢走。”

见那仙侍躲在了夜神背后,星官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夜神和那仙侍说不定有一腿,这可是个大新闻。等一会儿他就要去告诉那群朋友,大家一起乐呵乐呵。

叶昙走得急,差点超过了润玉。

润玉伸手拦住她,问她怎么了。

叶昙不好意思说那个星官很猥琐,只支支吾吾说他看起来让人很不舒服。

润玉想起星官的眼神瞬间明白了,干咳着说,“他们大概是觉得,你长得很好看……我会对你有什么企图。”

叶昙一看润玉不好意思了,玩心一起,“那润玉有吗?”

润玉躲闪着眼神,转身就走。

“咳咳,我们该去布星台了,晚了就误了时辰。”

“走慢一点,我赶不上。”

出了南天门,就到了布星台。

“哇!”

叶昙从未见过如此浩大的星云和星系,台下星河闪耀,万千繁星隐匿其中,间或发出点点亮光。

“这里真漂亮!天界竟有这么漂亮的地方,难怪凡人都想着成仙。”

润玉看着她兴奋的样子,“世人都想着成仙,都以为成仙之后就能逍遥自在。”

是啊,她成仙后没想到还要当仙侍呢。

润玉走到最前的石子圈里,运起灵力,散落在他附近地面的石子逐渐升起,闪闪发光,互相吸引着,排列出各星宿的模样。

叶昙看着星宿在她身边环绕,逐渐升高,转入天边。

她跑到润玉身边,眼睛亮晶晶的望着他。

“这招好厉害!我想学,我能学吗?”

润玉看着她,笑着答应了。

得到满意的答案,叶昙往前走一步,看见了浩瀚的星河。眼前满天星辰,仿佛伸手可得。

“我还没有从上往下看过星河,原来它是这个样子!以前观过的星简直不值一提。”

布星台下有风。

风向上吹过,带起叶昙的衣摆和她的头发,吹得她带着的昙花微微摆动……

“小昙,你头上的花好像在动?”

叶昙立即往后脑一摸,又放下了手。

她转过身,认真地说道,“我要开花了。”

润玉不知道此时应该做些什么,“那……需要我回避吗?”

“不用。一株花开花而已,很正常的。你要不嫌弃,可以好好看看。”

“啊?……好。”

润玉手里就被塞进了一朵花苞,是叶昙刚从头发上取下来的,尚留有她的体温。

他有些紧张,叶昙却毫不在意。“昙花开花,就是子夜到了。”

手中的白色花苞慢慢翘起,紫色的花萼慢慢打开,花瓣挣脱花托的束缚,一层一层向外张开,直到露出成束的金黄花蕊,开出圆形的模样。

空气里忽然弥漫出一股香气,清淡却又缠绵不散,沁人心脾,几若似曾相识。

“小昙,这就是……”润玉偏头看向叶昙,却见她的身体忽然发出微微白光,竟与星河交相辉映。

叶昙看着自己发出白光,无奈的说,“我开花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完全控制不了,等到天亮好了。”

润玉又问,“要是你在外面的话,怎么办?”

“这个容易。我躲进花里,别人就看不到我了。”

说完她一旋身,化为一道白光融入昙花。

润玉看着花,手拿着不是,扔了也不是,活了这么久未曾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他有点慌。

“你还是出来吧。”

他一个人太尴尬了。

“好的。”

手中的花飞出,在半空中盘旋,显出一个白色的人影,人影转了几圈才站定,默默的望着他问了一句。

“好看吗?”

润玉不知她是在问花开得好看,还是她本人好看,只得眼神游离着答了一句,“好看。”

“我就知道,”叶昙点头,“看过的说好看呢。”

“你还给别人看过吗?”

叶昙理所当然的回答,“当然。我父亲、师父、娘亲,他们都看过,现在还要加上你,你们都看过了。”

还好没有什么歹人看过。但是手上似乎还留着她的体温,这让润玉无可适从,从未觉得布星台如此让人躁动不安。

“我们该下值了。等你身体好了一点,我再教你如何布星。”

“好。”

一个角落里,聚集了大批仙侍,他们正饶有兴致地听着八卦。

“你们没看见啊,前几日夜神大殿带了个漂亮的仙侍去了布星台。啧啧,孤男寡女、人迹罕至,相必成就了一段佳话。”

星官在说得唾沫横飞、慷慨激昂,仿佛置身其中、亲眼所见,引得周围人齐声发笑。

卯日星君最见不得这种流言蜚语、无中生有的笑谈。

他打断星官的话,正色道:“我们与夜神殿下共事多年。殿下的品行如何,大家有目共睹,何必传这些无谓的流言。”

星官见是卯日星君,急忙行礼,“参见星君。戌时还差一刻,才轮到您上值。”

卯日星君点头称好。

他见卯日星君面色不虞,散了众人,老老实实的候着。

此时正是戌时,天边渐渐亮起,有一个人影乘着日光缓缓走来。

那人身形袅袅,送来阵阵香风,是个女子。

她越走越近,样貌亦让人心醉。

只见她接过一个星官手里的令牌,向卯日星君和星官一拜,便悄悄走远了。

星官拍拍卯日星君的肩膀,“星君,到您上值了。”

“哦,好。”他转身离去,旋即却转回来问,“刚才那是谁?”

星官眯起小眼,扯起一边嘴角。

“那就是夜神的仙侍啊,昨晚独自上值。星君见过此女子后,认为我说的话有道理否?”

卯日星君不置可否,沉默着走了,徒留星官在此。

“小人奉劝一句,星君切莫迷恋此女。此女可非寻常女仙,她可长着刺儿呢。”

璇玑宫,七政殿。

“我回来了!”

叶昙完美的完成了任务,向润玉邀功。

润玉停下笔笑问,“昨日布什么星?”

“昨日二月十七雨水,应布二星亢宿。对不对?”

“对。布星还算顺利?”

叶昙回忆了一番布星的顺序,“布星本用不了多少灵力,没什么问题。就是那个星官,能不能把他撤了,我看着他就讨厌。”

润玉虽已和她说不要介意,不要计较他人的看法,但是她还是好讨厌那个星官。

“我还看见了卯日星君,他的原形真的是只,”她半捂着嘴巴嘴悄悄地问,“……公鸡?”

“小昙,”润玉沉下脸色,“切不可与他人说及此事。”

看着叶昙嘴巴一撅,复又解释道,“卯日星君,真身是七尺高的大公鸡,神职是司晨啼晓。我等下值之时,即为他上值之时。”

“这么说,凡间的话本没写错,的确是……那个!”

润玉看着她好不容易把那个词咽下肚子,无奈的摇头。

“我今日带你去省经阁,看看能不能找到帮你恢复灵力的方法?”又想起她刚下值,“需要休息片刻吗?”

叶昙摇摇头,“我在布星台上打坐了一会儿还不累,我们现在就去省经阁吧。”

“记得带着上次未还之书。”

“好嘞。”

润玉带着叶昙,叶昙提着书盒,上了天街大道。

不知是否是润玉的错觉,他总觉得路上有很多人在偷看他?

他身为夜神,虽然昼伏夜出,但众仙也不是不认识他,不应这么明目张胆或者偷偷摸摸的看他。

——除非看的不是他。

他偏头看着叶昙,只见她低着头专心走路,不曾分半点心思给路边的人。

咦,心里一阵叹息,只觉得他成了操心女儿上街的老父亲。

省经阁。

阁主看夜神带着仙侍还了书,便让他们自行借阅。只是对那些在门外犹犹豫豫,想进不敢进的人头疼万分。

叶昙没来过省经阁,只觉得这才是名副其实的书房。

竹简、画卷、折本子应有尽有,还有人交头接耳,不知在谈论些什么内容。

她随手拿起一本书,慢慢的向那群人移去。

润玉见了小声呵责,她也不管不顾,径自听八卦去了。

他找了一会儿书,叶昙才意犹未尽的回来。

“殿下,我刚才听到了。武德星君想和太巳仙人结亲。”

“不可能。太巳仙人的掌珠一万二千岁,但是武德星君长子不过五千岁尚未成年,怎么会传出他们的消息?”

叶昙赞叹润玉的记忆,“好像是说武德星君的侄子最近上了天界,在太巳府对邝露一见钟情,非卿不娶呢。”

继而感叹道,“没想到小邝露这么早就要成婚了。”

武德星君的侄子,年龄和太巳千金相仿,倒是不错。

“你认识太巳仙人的掌珠?”

叶昙如实道,“对啊,刚到天界那一天,她帮了我很多忙,我很喜欢她。”

“那要是她成婚了,你得备份厚礼送给人家。”

“我找找看,有什么送的出手的。她应该什么都不缺吧。”

“礼轻情意重。莫要让别人看清了我们。”

太巳府。

太巳仙人找到邝露,和她说武德星君的亲事。

惊得邝露跳起来,“爹,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太巳笑得嘴巴都合不上了,“我的乖女儿,武德星君有意将你许配给他的侄儿。”

武德星君的侄儿?武德星君有侄儿吗?她们什么时候见过面?为什么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爹,你一定是搞错了。我从未见过武德星君的侄儿,他怎么可能想要娶我?”

太巳笑骂她,“乖女儿,人家说二月十二日在太巳府对你一见倾情,非你不娶。我们府里除了你,还有谁值得他求娶呢?”

邝露依然一脸茫然,“不可能啊。”

她虽然长得还行,但还是没有夸张到能够让人一见钟情的地步。

太巳了解女儿,看见她如此迷茫安慰道,“我的女儿长相身段俱佳,是那小子慧眼识珠。你若答应了,就是一段佳话。”

“不会的。爹,你让他来我们府里,我和他当面对质。”

“好的好的。爹爹和武德星君约个时间,你们俩个小辈好好的见上一面,兴许你就回心转意了。”

知女莫若父。

其实他也知道邝露这些年一直在关注夜神。但是他觉得夜神并非良配,露儿嫁过去也是受苦,何必走那一遭。换成火神,他这张老脸不要,也要把她送进栖梧宫。

“好好,一定是什么地方搞错了。”邝露不住地念叨。

姻缘府。

武德星君向月下仙人拜了又拜,请他为自己的侄儿保媒。

丹朱生平最爱牵红线,与这保媒之事。看到有仙家请他,他自是乐得开花,连连答应。

“你放心,我一定为你的侄子与太巳的千金促成一段良缘。”

“武德多谢仙人。”

数日后,俩家人见面,没有出现丹朱期望的其乐融融的场景,反而闹得不欢而散。

璇玑宫,七政殿。

叶昙刚从御膳房回来,就想把打听到的最新情报告诉润玉。

“润玉,你知道我刚才听到了什么吗?”

润玉不疾不徐的翻着奏本,“你且说说。”

“太巳仙人的千金,就是小露珠,和那个武德星君的侄儿的婚事,吹了。”

成不成其实也不关他的事,但看在小昙费力打听的份上,他还是准备听听。

“哦?不是说非卿不娶吗?”

叶昙喝了一口茶,才说道,“我听姻缘府的下人说,那日双方见面,武德星君的侄儿一看见小露珠,居然说她是个骗子,她根本不是太巳仙人的千金,是太巳仙人不想嫁女儿才弄了个冒牌货来顶替。你说这怎么可能,小露珠就是太巳仙人的独女啊,难道他还有别的女儿吗?”

“所以呢?”

“太巳仙人生了大气,认为是武德星君故意挑事儿,想报复他在朝堂上的谏言。又说我们的恩怨何必延烧到小辈身上,他们若无意此事就此作罢,然后他就气冲冲的带着小露珠走了。”

润玉不咸不淡地问道,“那武德星君有何反应?”

“他的侄儿坚称那日他看到的绝非邝露,还说他上当受骗了,要武德星君帮他找到所见之女仙。武德星君气得将他赶回了老家,让他清醒点了再回天界。”

他忽然想起了他叔父,“那,月下仙人呢?”

“他家下人说他们的仙上也是被骗了,明明是武德星君那里认错了人,反倒怪他家仙人上不能促成姻缘。气得他发誓再也不会给武德星君有关所有人牵红线了。”

噫吁兮,倒是便宜了这群看热闹的。

“明天我去看看小露珠,她还指不定会伤心成什么样呢。”

润玉微哂,“看来你准备的大礼用不上了。”

翌日。

叶昙上值前和润玉说了声,便去了太巳府。

见邝露一筹莫展的坐在花园里,叶昙安慰道,“小露珠,你还好吧?”

邝露一听这话,就知当日闹剧已经传到了璇玑宫。

她眉头蹙起,“其实我没什么事,你不用特地来安慰我。”

看着她一蹶不振,叶昙知她心里不痛快。

“这件事情也算过去了,犯不着和那些不讲道理的人置气,气坏了身子还是自己吃亏。”

“好的,我没事儿。”

多说无益,离了太巳府,叶昙要去应卯了。

润玉似乎等了她一阵,她赶紧跑过去。

“殿下久等了。”

润玉冷冰地的说道,“下次不要耽误了时辰。”

听他这口气,叶昙连忙回道,“婢子记住了。”

俩人便出了应卯处。

叶昙小声说,“有人跟着咱们。”

润玉头也不回,“我知道。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一切照旧就行了。”

“好。”

到了布星台,叶昙急问,“是谁在跟着我们?他们是想做什么?”

润玉想了一会儿,“我在应卯处就感觉到有人跟着我们。但到了布星台,他就消失了。他身上并无恶意,好像只是单纯的跟着我们。”

叶昙不解,“若是并无恶意,何不直接现身。这般鬼鬼祟祟的跟着,又意欲何为?”

“不怕,既来之,则安之。”

寅时前一刻。

润玉问道,“我们下值了。你可还吃得消?”

叶昙无所谓的摇头,“我很好,没什么问题。就是肚子饿了,想去吃早点。”

“那好,我们回去用膳。”

他们每日下值都会遇见卯日星君。

每次看见他,叶昙就不由自主想到润玉所说的,它的真身。

在天界,好像问别人的真身是件很失礼的事情,所以叶昙总是每次尽量不去看他。

看不见就不会想那些奇奇怪怪(润玉注)的事情了。

可自己不问,架不住别人送上门给你问啊。

“夜神殿下。”

“卯日星君。”

这二人互行礼之后,便开始日常寒暄。

“夜神殿下,披星挂夜,可还习惯?”

卯日星君问的是润玉,眼神却穿过他,看向了后面低着头的叶昙。

润玉对此种眼神熟悉万分,不就是当日去省经阁,路边之人各种观望的眼神吗。

“多谢卯日星君关心。小神司夜已久,早已习惯日夜颠倒的作息。只是我这小婢初登天界,尚不习惯守夜之职。”

我哪里不习惯?不是适应的很好吗?

一看润玉的眼神……行了,你说不习惯就不习惯吧。

叶昙轻轻一拜,“让星君见笑了。”

“仙子若感不适,还请多保重身体。”

“谢星君关心。”

润玉适时开口,“那小神就不打扰星君上值了。告辞!”

“殿下慢走。”

离开应卯处很久了,叶昙问,“那卯日星君和我们很熟吗?”

润玉看着她不开窍的模样,不想多说。

“点头之交。”

她又问道,“我们回去吃什么呀?我肚子真的饿了,是不是灵力快恢复了?”

不,刚好相反。

灵力充沛了,是不会觉得饿的。

饿,表示身体已经有了很大的反应。

“我得了些灵果,你想吃吗?”

叶昙一听是灵果,马上笑起来,“我最喜欢吃灵果了。我们现在就回去吃吧。”

“好。”

——这一批灵果吃完了,或许可以从卯日星君那里弄来一批新的,想来他也吃不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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